當她的手,終於緊緊握住他之時,他的手上,溫度卻一點一點的流走了。她只覺得那些從自己指尖溜走的,不是溫度,彷彿,就是他剩下的時間……
淚如雨下,她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不敢看不敢想:“晟,好了,一切都好了……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我們一起遠走天涯,帶著我們的孩子……”
“塵兒……”遊絲一般的聲音,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只是一直,努力的喚著她的名字。“塵兒……”
“晟,你不要說話,我都知道,我通通都知道,你說過願意爲了我和孩子放棄江山皇位,你說過這一次的事情之後,遠離皇宮,遠離京城,天涯海角你都會陪著我……我等你,晟,我等著你,等你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之後,我等你帶我走……”
撼“對不起……塵兒,對不……”
她聽見誰的聲音,那樣熟悉,近在耳旁,對她說著對不起。
輕塵始終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調笑話。爲什麼要與她說對不起?她哪裡需要他的對不起?她只要他在,她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在孩子身邊,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輕塵艱難的擡起頭,看著他緩緩闔上的雙眼,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蕭晟,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無論什麼情形下,環境再艱難,機會再渺茫,你都會爲了我,爲了我們的孩子活下去。
有蒼天爲你作證,你怎麼可以反悔?
“不——”身後驀然響起一聲長長的的呼喊,那樣淒厲,仿若鬼魅一般,劃破了旭日初昇的天空,也驀地,打破了那反反覆覆,縈繞了將近三年的夢境。
天青色的牀幔之內,有女子溫軟的呼吸聲,那流瀉了一枕的青絲,愈發襯得那張臉眉目如畫,仿若仙人。
輕塵剛剛睜開眼來,便有宮女打起了牀幔,看著她盈盈的雙目,那名喚青寧的宮女禁不住低嘆了口氣:“娘娘又做夢了?”
語罷,她伸出手來,用柔軟的絹子拭去輕塵眼角殘餘的眼淚。
輕塵坐起身來:“皇上呢?”
“皇上一早就起了身,和安將軍在御花園呢。”
青寧將她扶起來,又喚了人進來服侍洗漱更衣,一番收拾停當之後,輕塵才淡淡道:“咱們去御花園瞧瞧。”
青寧答應著,又囑咐了旁人,一行數十人,施施然往御花園行去。
雪後初霽,御花園中除了整潔的道路,旁的地方積雪皆未清除,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遠遠地,便能聽見孩童清亮的笑聲傳來:“安叔,這邊,這邊還有……”
轉過假山,眼前一片開闊的地段,輕塵便能看見那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安子陌倚身在一株高大的樹上,小心翼翼的做著什麼。
不過三歲大的孩子,眼睛不安分的四處看著,一轉臉便看見了輕塵,興奮地撲上前來:“母后!”
樹上的安子陌聽見聲音,便落了地,來到輕塵面前,看了看身後那一羣宮女內監,躬身道:“末將參見太后。”
輕塵將皇帝小小的身子摟在懷中,在積雪的映射下,眸色異常清亮:“子陌不必多禮。”語罷,才又低頭看向兒子:“麟兒,方纔與安叔在玩什麼?”
小皇帝興高采烈的伸出手來,將手中握著的小鳥遞給自己的母后看:“母后,我讓安叔給我掏小鳥呢,你看。”
輕塵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起來:“你不去舅舅那裡習字,不跟著安叔好生練功,就爲了捉這隻小鳥?”
小皇帝見母后沉下臉,一張小臉也同時沉了下來,微微哼了一聲:“母后只會讓人習字練功,好生無趣!我不玩了!小虎子,我們走!”
小虎子是他身邊的小太監,也不過六七歲,聽見這話,忙的上前來,服侍著年紀小小,個子小小,派頭卻十足的小皇帝,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跟在皇帝身邊的奶孃,宮女和內監忙不迭的又跟上去。
輕塵站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咬了牙一言不發。
身後的那些宮女見狀都退開了一段距離,安子陌這才直直的看著她:“麟兒才三歲,正是小孩子天性,你何苦逼得他這樣緊?”
聞言,輕塵鼻尖驀然一酸,上前幾步,走到那人工開鑿的湖邊,伸出手,握住那冰涼的白玉欄桿,看著結了冰的湖面,喃喃道:“麟兒已經三歲了,我已經這樣苦苦的支撐了三年,還要撐到什麼時候?子陌,我快要撐不下去了……”
安子陌默然。
三年前,當他終於帶兵進入皇宮之時,先帝已經闔上雙眼,任誰來喚都沒了知覺。
大殿之上,蕭逸僵直了身體站在原地,太后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蕭霖已經泣不成聲,只會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穆聽雪全身是傷,頹然的倒在地上喘息著。
而她,大哭過後,卻只是緊緊的抱住先帝冰涼的身體,雙眸晦暗,仿若死人。
當安子陌穿過所有人來到她身邊,她卻突然之間活過來一般,向前一撲,竟然就抽出了他腰間的佩劍,在他還來不及阻止之際,便已經將劍橫在了自己的脖頸處。
一直到現在,安子陌都不敢想象,如果當時,不是她腹中的孩子突然之間有了動靜,如果不是在那裡,這個孩子提前來到世上,那麼後果將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