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輕塵彎腰打量著其中一株藍色的花朵時,她身後的蕭霖,眼睛微微一挑,看向了遠處一座假山頂部的涼亭,那裡,一個僵直的身影一動不動的佇立著。
“這花,是打西域來的吧?”
輕塵淡淡的聲音拉回了他的視線,他笑道:“是,此花名謂藍星,可以入藥,猶爲女子調理身子上好的藥材。不過,你要小心它莖幹上的刺——”
話音未落,便聽見輕塵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蕭霖立刻低咒了一聲,上前抓住輕塵的手,但見那纖細雪白的指尖之上,正緩緩的溢出鮮血來,凝結成豆狀大小的血珠,在陽光下,彷彿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與色彩。
蕭霖腦中一熱,兩人都未及回過神來,他已經低頭下去,含住了輕塵的手指,輕輕吮吸著,可以嚐到淡淡的血腥味。
輕塵半晌之後方纔回過神來,猛然抽回自己的手,用絹子包住,淡淡道:“你不該如此。”
他嬉笑著看著她:“我情不自禁。”
輕塵蹙了眉不說話,卻見他又往前走去,指著前方的另一片紫色的花海對她道:“那種花名謂紫漓,也是從西域傳進來的,我敢說,整個大胤除了我這綠柳山莊,再無別的地方能見到。”
輕塵隨著他的腳步往前走,只是淡淡一笑:“是嗎?”
當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再度出現,輕塵卻忍不住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去。
那高高的假山之上,分明有一座涼亭,而就在她回頭的瞬間,涼亭內人影一閃,消失無形。
輕塵身子微微一僵,轉了身繼續往前走,心思卻終究難以自制的飄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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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未曾醉過了。
七年前那些昏天暗地的日子,有一段時間他幾乎將自己浸泡在酒中度日,甚至有時候早朝都是醉醺醺的,朝中一片怨聲載道,上書勸諫的帖子堆成了山。後來卻終究因爲自己的病,太醫院院首帶了所有的御醫一起聯名上書,苦心勸諫他保重龍體,他方纔停止了那種近乎自暴自棄的日子,飲酒也變得極少,除了偶爾的大宴小會會喝兩杯之外,其餘時間多已經戒掉了杯中之物。
而像現在這樣,平日裡也坐下來飲兩杯,已經是長久未見的景象了。
西山行宮內,風林坐在皇帝對面,有些惴惴不安的眼神看著他,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皇上,還是莫要再飲酒了,傷了龍體,奴才擔當不起。”
皇帝微微瞇了瞇眼睛,輕笑了一聲:“朕幾時要你擔當什麼,不過才兩杯酒罷了,你作甚變得像吳永連那般嘮叨。”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對七年前的情景記憶猶新,如今偶爾想起來,都還覺得心驚肉跳。”
皇帝淡淡一笑:“朕自己都沒怎樣,你反倒如此這般,確是忠心了。”
風林沉默了片刻,道:“當日奴才犯下大錯,差點害死皇貴妃,皇上因此治了奴才的罪,卻同樣因著皇貴妃,皇上準許奴才將功補過,還成全了奴才和華若二人。皇上和娘娘的大恩,奴才永不敢忘,可是眼見著如今,皇上爲著娘娘這般痛苦,奴才實在是於心不忍……皇上,您重新將娘娘接回皇宮吧,像從前那樣,不也很好嗎?”
皇帝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你以爲此時此刻,還是朕接不接她回到身邊的問題嗎?如今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離開了皇宮,無論在哪裡,她都能過得這麼平靜,沒有苦痛……你說,朕要如何,讓她再次陷入從前的日子裡去?”
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望著天空中的圓月,目光逐漸變得悠遠迷離:“從前是朕太過自私,總是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纔算甘心,卻沒想到,到頭來是這樣的結果。如今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連霖兒,都已經長大了,甚至足以……”
足以用他少年的肩膀,一肩挑起給她的幸福與平靜。
他沒有往下說,只是一仰頭喝完了被中的酒,忽而低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朕的錯覺,這些日子以來,總覺得看東西時眼前好像蒙了一層霧,總是看不真切……朕是老了罷?”
“今夜,最後一夜,朕想去看她,想與她說幾句話,你爲朕準備一樣東西,讓她好好睡。”
是夜,風林悄然潛入了綠柳山莊,輕塵所居之處的屋頂之上。
然而,儘管已經是十分輕捷的動作,卻依舊驚動了守在房外的啞奴,不多時,他便被啞奴糾纏住了,然而這樣的情形,亦有一個好處,那便是調虎離山,讓皇帝進入輕塵的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