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依舊支著頭看著湖面,良久之後,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你回去吧,朕喝得下的時候,自然會喝。”
“六哥!”敬妃又喚了一聲,卻見皇帝依舊毫無迴應,倏地在他身後跪了下來,“這些年六哥心中的苦,我都知道。可是六哥,總不能爲了一個女子……”
“阿敏,回去。”皇帝沒有讓她說完,依舊閉著眼睛道。
“六哥,我聽父親說,近段時間以來,睿親王頻頻活動,似有大動作,六哥若還一如現在這樣,遲早會出大事。”
“阿敏,朕累了。這些天整個承乾宮中都是藥味,難得出來走走,休息片刻,你非要與朕說這些讓人頭痛的話麼?”
他淡淡的聲音中絲毫聽不出疲憊,只是彷彿有著某種難言的惆悵。
敬妃想起先前幾個妃嬪來到她宮中之時說的話——
“貴妃娘娘這些年來都深居簡出,自然是不知道外間的事了。”做了十年貴人的潘俏紜開口道,“當年那狐媚子消失無蹤,皇上在這七年裡變成了什麼模樣,你我姐妹都有目共睹,這後宮,也根本形同虛設。如今那狐媚子又回來了,聽惠清宮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和皇上在大殿外就做起了那種羞人的事,還被一羣宮女看到了,您說,這像什麼話?”
“可不是。”另一個陸貴嬪接口道,“她不在的時候吧,皇上居然喜歡上了男人,如今她回來了,皇上倒好像又喜歡上了女子,只是這‘女子’,怕是僅限於她一個吧?”
“說來說去,也終歸是我們姐妹無福,生不了那樣的容貌,也無法討得皇上的歡心。”許嬪一邊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一邊淡淡道。
陸貴嬪看了她一眼,語氣微酸:“許嬪你說這種話作甚?好歹當初,皇上也曾經那樣寵愛過你,你可比我們姐妹都有福多了。”
許嬪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你們都只知道我有多受寵愛,哪裡知道我心裡的苦?自從皇上將她收入後宮之後,姐妹們幾時還能分沾到一點雨露?而我那時,不過是充當了皇上的工具,演戲給她看罷了。”
幾個妃嬪聞言,都不禁噤了聲,良久之後方聞得陸貴嬪一聲輕嘆:“說來說去,都是爲了那個禍水。”
一羣人這才又將目光投向一言不發的敬妃,潘俏紜開口道:“娘娘,這些年來皇上雖不理後宮,可也唯有娘娘,纔是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我們都知道娘娘是有心避忌著那狐媚子,可是娘娘終歸要勸勸皇上纔是。”
敬妃這時方纔擡了眸,淡淡瞥了一眼在座的幾個人,道:“你們的意思,我都知道了,都散了吧。”
幾個人悻悻的離去之後,她的嘴角卻只剩了苦笑。
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她,這些年來,連皇帝的面都極少見,有時甚至幾個月才能見到他一次,如何說話?
她素來都只是站在他身後,他不需要,她便不會出現。可是今次,她卻終於還是去找他了。
然而結果卻是這樣,他連話都不想多聽她說兩句。
其實她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在這七年間,他幾時好生聽她說過兩句話?即便是偶爾能見到,也不過說些不鹹不淡的話,幾句過後,便又是將近幾個月的無法蒙面。
“六哥……”敬妃頓了頓,咬了牙道,“六哥心中的掙扎,不過是爲了當日的那個孩子,六哥,就算是我害了那個孩子吧,你將我處置了,也好換得皇貴妃回來,到時候,六哥也不用這麼痛苦。”
皇帝心中猛然一痛:“你胡說什麼?”
“六哥!”敬妃倏地紅了眼眶,“六哥痛苦了這麼多年,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請六哥處置了我,與皇貴妃和好如初,也算是阿敏報答六哥這麼多年的恩寵。”
皇帝深深的呼吸著,臉色極其難看,良久之後方纔緩了過來,再次靠向椅背,低聲道:“阿敏,朕不瞞你,我想要她留下,我想要她陪在我身邊……雖然我不知道會不會成爲現實,可是我希望,自此以後,宮中不要再有人提那個孩子的事。”
敬妃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
不要有人再提那件事,是因爲他想要忘記七年前曾經親眼見到的那一幕,與她,重歸於好。
她終於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可是六哥,我只求你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你進一些補藥,好不好?”
又過了許久,皇帝終於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小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遠遠地,吳永連帶了輕塵走過來,卻一眼就看到亭中的情形,霎時間嚇得身上一僵,轉身就想擋住輕塵的視線,訕笑道:“娘娘,我看皇上不在那邊,我們另處去尋吧。”
然而輕塵的目光,卻早已經停留在那邊的涼亭之內,當看見那個女子身影的時候,輕塵冷笑了一聲:“敬妃娘娘?難怪你所謂不肯進補的皇上,也這樣安然的喝藥了。”
語罷,輕塵的目光長久的在敬妃身上停留了半晌,轉身而去。
吳永連頓時捶胸頓足,忙的跟了上去,然而輕塵一路快步走回惠清宮,便讓人關了宮門,連帶著將吳永連也擋在了門外,吳永連無奈,只能灰溜溜的去到涼亭之中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