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江淮堤壩上,慕容月銀甲染血,長槍橫掃間逼退最後一名倭寇。
她轉身望向決口處——洪水已吞噬下游三村,哀嚎聲刺破晨霧。
“傳令!”
她撕下袖袍纏住傷口,聲音沙啞卻凌厲,“徵調所有漕船運沙石,沿潰口築月堤!另派騎兵持我令牌,開揚州、淮安兩府糧倉賑災!”親衛領命疾馳而去,而她躍上高處,以槍尖挑起那具倭寇屍體,對驚惶的百姓高聲道:“此賊乃崔遠黨羽假扮!朝廷必嚴懲禍首,還諸位公道!”
這番舉動將民憤精準引向崔遠,卻無人注意到,堤壩背面的蘆葦叢中,蘇挽棠正將一卷《河工秘錄》殘頁塞入竹筒,交給身旁的啞僕:“速送工部潘侍郎,就說……故人託付束水攻沙之策。”
三日後,京城。
蘇挽棠披著粗布斗篷,從相府後院的翻牆悄然跳入。
她指尖撫過腰間玉佩——這是慕容月臨別所贈,可調揚州水師,卻也是此刻最大的隱患。若讓庶妹知曉她私聯武將……
“大小姐?!”牆角傳來一聲低呼。
蘇挽棠猛然回頭,見是自己安插在廚房的啞婢阿蘿。
對方比劃著手勢:繼母仍被刑部拘押,庶妹蘇若瑤稱病閉門,但昨夜有黑衣人潛入其閨閣。
她眸光一冷,閃身至祠堂暗閣,從磚縫中抽出一封密信——竟是倭文所寫!
“果然……”蘇若瑤竟與倭寇暗通!
正欲細看,院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蘇挽棠迅速將密信塞入供奉祖先的銅鶴香爐,自己則跪坐蒲團,佯裝誦經。
“長姐竟有臉回來?”蘇若瑤扶著丫鬟立在門口,臉色蒼白卻眼含譏誚,“滿朝都贊慕容將軍治水有功,您這‘才女’卻連面都不敢露呢。”
蘇挽棠頭也不擡的瞇了瞇眼(內心OS她怎會知道我偷偷出去,有鬼),指尖輕敲蒲團下的機關。
只聽“咔嗒”一響,祠堂主樑突然裂開一道細紋,灰塵簌簌落在蘇若瑤腳邊。
“妹妹若閒得慌,不如想想如何向父親解釋……”她微微一笑,父親快回來了哦。
金鑾殿上,皇帝將捷報擲於御案:“慕容月以千人之力阻洪災、擒倭寇,實乃國士無雙!賜東海兵符,總領水師抗倭!”
羣臣山呼萬歲,謝歸墨卻蹙眉看向慕容月——她鎧甲下隱約露出半截繃帶,那是爲護蘇挽棠撤離時中的倭刀。
“臣愧不敢當。”慕容月單膝跪地,“此功當屬江淮百姓與將士同心……”
“將軍莫謙!”御史大夫突然出列,“此女挽棠曾言,慕容將軍有定乾坤之才,今果應其言!”
宰相劉承業眼底閃過一絲玩味:“哦?蘇卿家那位‘剋夫’的女兒,竟有識人之明?”滿殿鬨笑中,慕容月攥緊了拳。
當夜,蘇挽棠潛入相府藏書閣暗室。
青磚牆內藏有蘇若瑤與崔遠往來的密函,她抽出一卷《河工紀要》,書脊夾層卻空空如也——有人搶先取走了火藥埋點全圖!
窗外忽有黑影掠過。蘇挽棠疾追至後院荷塘,卻見慕容月從水中冒頭,手中鐵盒已鏽跡斑斑。
“堤壩炸前,我見崔遠心腹將此盒拋入水中。”
她喘息著打開鐵盒,泛黃的《河工秘錄》全本浸透泥水,但最後一頁的狼頭刺青旁,多了一行小字:七月初九,子時,玉佛寺。以鹽竈圖換虎符。
兩人對視一眼,寒意徹骨——倭寇奪鹽竈圖竟是幌子!真正買家是朝中欲篡兵權之人!
三更梆響,蘇挽棠獨立相府庭院。
殘月映著院角一株白海棠,那是亡母親手所植。
“小姐,崔遠在獄中咬舌自盡。”暗衛跪稟,“但我們在其胃中發現蠟丸,內有玉佛寺密道圖。”
她捻碎花瓣,任汁液染紅指尖:“備車,去玉佛寺。”
“慕容將軍已率水師赴東海……”
“她走得好。”蘇挽棠微笑,“世人皆見明月光,才方便暗處行事。”
牆頭忽傳來輕叩聲。
慕容月去而復返,將東海兵符拋入她懷中:“倭寇若知兵符在此,必傾巢來襲——這‘餌’夠你用了。”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蘇挽棠掀簾回望。
慕容月的身影融入夜色,而相府高牆內,蘇若瑤正將鹽引票投入火盆,火光映亮她怨毒的眼……
子時的玉佛寺浸在濃稠的夜色中,蘇挽棠的馬車停在側門古槐下。
暗衛無聲遞來崔遠胃中取出的蠟丸——展開的密道圖顯示,佛龕下的暗道直通後山荒冢,而冢羣中三座無字碑,正是倭寇約定的交易點。
她指尖劃過圖中“虎符”二字,忽將慕容月所贈的東海兵符繫於腰間絲絛,玉佩與兵符相撞,發出清冷脆響。
“把消息透給蘇若瑤,”她對暗衛低語,“就說……慕容月的心腹攜兵符潛入了玉佛寺。”
禪房內,蘇挽棠剛推開暗門,腐土氣息撲面而來。
暗道石壁上佈滿青苔,卻在轉角處露出半枚新鮮泥腳印——尺寸精巧,分明是女子弓鞋所留!
她眸光驟冷,迅速解下兵符懸於暗道岔路口,自己則藏身碑後陰影。
果然,不過半炷香,蘇若瑤帶著兩名黑衣人疾步而來。
火光映亮她因興奮而扭曲的臉:“快!兵符就在……啊!”
慘叫聲劃破死寂——她腳踝被碑後彈出的鐵蒺藜刺穿,而兵符下方石板轟然塌陷,露出淬毒的鋼針陣!
“妹妹連《魯班經》的機關都認不得了?”蘇挽棠從碑後轉出,手中火折照亮蘇若瑤慘白的臉,“父親書房那本,還是你親手燒燬的。”
黑衣人暴起揮刀時,一道銀光撕裂黑暗。
慕容月長槍如龍,槍尖挑飛倭刀的瞬間,身後竟浮出幽藍魔月虛影——那虛影灑下清輝,所照之處倭寇動作驟緩,彷彿陷入泥沼!
“魔月法相……你果然是慕容世家的人!”
黑衣人首領驚駭後退,卻被蘇挽棠甩出的鎖鏈纏住脖頸。
她足尖碾過蘇若瑤流血的手腕,聲音比鋼針更冷:“說!鹽竈圖送去哪了?”
蘇若瑤顫抖著吐出二字:“福……福王……”
慕容月槍挑最後一名倭寇,魔月虛影緩緩消散。
她望向正將密信塞入倭寇屍懷的蘇挽棠:“你早知福王是幕後主使?”
“崔遠死前咬碎的那枚蠟丸裡,有福王府的花押。”
蘇挽棠將真正的東海兵符拋回,“明日早朝,福王會‘偶然’發現這些倭寇懷揣他通敵密信——而慕容將軍‘恰巧’擒獲倭寇餘黨,人贓並獲。”
她轉身走入碑林陰影,腰間玉佩忽被慕容月拽住。
“此物太燙手。”慕容月扯下自己染血的護心鏡,“換這個。”
護心鏡內側,赫然刻著縮小版的琉球鹽竈圖——那夜沉入荷塘的鐵盒,本就是爲魚目混珠而制的贗品!
蘇挽棠終於笑出聲:“明月高懸時,溝渠也得幾分清輝呢。”
晨鐘響徹山寺,她們背向而行。
一人踏著血色朝霞奔赴朝堂,一人隱入市井人潮。
而在相府祠堂,銅鶴香爐中那封倭文密信,正被悄然替換成福王親筆的《鹽鐵論》批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