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慮打小在山裡生活，隔山差五也會下山溜進勝賢莊跟裡面的學生們玩鬧，早就養成了一身大而化之不拘小節的脾氣。
但沒想到無憂這個日日在皇宮裡養尊處優、規矩重重的人居然在幾次接觸下，也速度極快地染上了“豪邁”性格，原先那點跟人說話時戰戰兢兢的模樣似乎已經飄然遠去。
這大概就是同齡人之間特有的渲染能力。
看著直接上手拿起雞腿邊啃邊胡自己滿臉油的齊無憂，江如雪不禁深深地嘆口氣，到底立政殿還是太沒有活力了，所以這孩子之前纔會活得那麼小心翼翼。
古衣在桌上擺了飯，晚霞已去，其實已經不是晚膳的時候，但幾個人還是心照不宣地讓膳房送來三五道菜。
其實慈榮殿的小廚房裡也能做飯菜，但爲防止被人猜到裡面住了人，他們還是隻能靠古衣送來飯菜。
因此每日御膳房的御廚都會忍不住感慨，慈榮殿的小丫頭看著瘦瘦小小的，但胃口倒是很大，想來是他做的飯菜很可口的緣故。
青九夾起一塊茄子，還沒想好該怎麼問外面的形勢，便聽江如雪道：“華清宮裡沒了人，我去的時候，雪兒還坐在窗下閒撒氣，好在過幾日，應該就到時候了。”
只是這幾日，怕是不好過。
幾人沒有明說，但卻想象得到，被幽禁在一宮是什麼感覺。
素玉似笑非笑，“尚兒現在是在華清宮，還是紫宸殿？”
江如雪道：“紫宸殿。”
果然是紫宸殿，青九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慢慢放下筷子，瞥了眼在屏風後縮著的兩個小傢伙，微微放低了聲音，“行軍快馬，晝夜奔襲，如今也不過走到小臨關，要抵達邊關至少還要近月吧？”
江如雪明白她的意思，平靜道：“皇上說了，要同大臣提前商量好對策，恐怕一步走差，滿盤皆輸。”
畢竟這是一場豪賭，既是豪賭，下的賭注自然也非比尋常。
素玉瞇了下眼睛，入鬢劍眉凝出點滴深沉，讓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和息怒，只聽到那清冷淡然的聲音，“就不知寒兒那邊，是否做好了準備……”
……
盛朝，雙子 宮。
羅異人臉色陰沉，蘇寒坐在他的對面，少年英傑、龍章鳳姿，更比數月之前沉默些，他眉間緊蹙，似乎在醞釀著什麼，遲遲未語。
良久，羅異人先站了起來，當年風華正茂名動四國，如今歷經朝堂，拾撿回來的卻不是那份昳麗文雅，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沉冷肅穆。
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早早迎來老年，額上皺紋堆疊，頭髮斑白一片，羅異人鬆了口氣，“姚兄回來了。”
來者竟是消失多年的姚子睿，他臉上帶著些許笑意，廣袖長袍，彷彿看透人間百態，眸間平靜深邃，大徹大悟般的透徹，“妻兒都已經送走了，我嘛，就不走了。”
蘇寒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迫不急待地問：“舅舅，外面情況如何？”
“唉，說了不要叫我舅舅，傳出去對你不好，”姚子睿幾步上前，看著眉目英俊的蘇寒，不禁有些感慨，“你這孩子長得不像你母親，這樣好，也不怕人說道了。”
蘇寒有些莫名，“舅舅，您今天怎麼了？”
姚子睿回神，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人老了嘛，總是有些感慨世事無常，誰想到曾經死反賊的我，如今卻成了東華的暗樁？”
羅異人神色微動，“姚兄，你……”
“羅兄，不必多說，”姚子睿挑了個位置坐下，從袖中拿出一張名單，放在桌上，“這，便是攝政王安插在盛朝的暗樁名單，今日，我便將他交予你，這些人，從此後便聽從你的領導，我，再不過問了。”
蘇寒心頭猛地一跳，目光凌厲地停在他臉上，“舅舅，你要做什麼？”
姚子睿搖搖頭，“孩子，我姚家是有罪之人，如今能有一個機會將功折罪，甚至爲我姚家在史書上留得半點清名，我都要去做，纔算對得起祖宗先輩。”
“舅舅！”蘇寒氣急敗壞，“你不要做傻事，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羅異人看了看他，卻沒有如蘇寒一樣失控，而是沉聲問：“要進東宮，絕非一朝一夕，我們可以慢慢來，姚兄切不可輕舉妄動。”
姚子睿平靜地看著他，微微一笑，“羅兄，如今情勢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他長嘆口氣，慈愛地看向蘇寒，聲音沉了沉，氣息也隨即凝重。
“陛下的心始終在蘇寒和舒曼無情身上游移，他固求強大，總懷疑寒兒將來會依附東華，便足以證明其心之大、之重、之野！寒兒，你的父王，心中更傾向於主戰派，這已經是明擺的事情！”
蘇寒啞然，羅異人沉默無語。
舒曼葉若真的有和平共處之心，就不會縱容主戰派坐大到如此地步，竟然敢私下圍剿他們的人！
“寒兒，羅兄，自我來到盛朝，數年過去，悔思過年，沒有一日不曾愧疚，”姚子睿眼中竟有淚花閃爍，“當年爲了若雪，我竟對自己的同胞大開殺戒，京城之地如何繁華，卻是毒瘴遍地！叛國滅祖！這些年，每一天，我都痛苦萬分、心如刀絞！”
羅異人：“……”
蘇寒怔然，聽到這裡，他已經知道，勸不過來了，但他還是想要試一試，“……舅舅還沒回東華，沒有去看看永樂城，軒轅宮。您不知道，永樂城很大、很繁華的，您帶功回去，一定可以將功補過的。”
“沒機會了，”姚子睿眼中閃過一絲沉痛與決絕，“姚家罪在京城，禍起南澤，一手闖下數十年不斷的禍事，而今，是該補償了。”
“可是舅舅，您——”
“孩子！”姚子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竟而無比嚴肅，“我始終是東華人，當年舒曼無情勢弱，誰能想到他竟然早就派殺手潛伏在東華？蟄伏至今，就是等著有人斬除自己的競爭對手，好坐收漁翁之利！”
“你鬥過了三王子、五王子、八王子那又如何？他纔是最兇狠的那一個！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要打破這個被動的僵局，必須有人犧牲！”
蘇寒無言以對，他們的勢力被一步步打壓，他都不著急，直到暗探從舒曼無情那裡得到有殺手潛伏在東華皇宮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得不速戰速決了。
必須打破僵局，取得領兵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