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手裡這桿槍，周賢思緒萬千。
他一邊摸索著槍身，一邊出神。到底自己是穿越者，還是陸清霜是穿越者？
“你不認識也是理所當然的。”陸清霜在一旁微笑著解釋說，“這桿槍名叫鳴雷槍，與神機營所用的三眼銃、柺子銃和迅雷銃都有很大差別。這桿槍需要單獨配備彈藥，不能再以純火藥激發。而且也不再是在槍口裝彈，而是在彈倉裝彈，我來給你演示一下。”
說話間，陸清霜取過了周賢手裡的槍，在彈倉處一提，彈出一個小彈夾來。接著她又拿出了三枚小指粗細，一指來長的子彈，填進了彈夾。最後將彈夾壓進彈倉，一拉槍機把槍端了起來。
“看懂了嗎？”陸清霜把槍遞還給周賢，指了指一箭開外的靶子，“試試。”
周賢完全是傻的。
他知道陸清霜在研究殺傷力更大的泛用型火器，只是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這種程度。要知道此以前神機營配備的槍械還都是火繩槍，原理是用火繩引燃壓在槍管中的火藥射出彈丸。射程有限，殺傷力低，精度差
而周賢現在端在手裡的這桿槍，直接跳過了彈膛裝彈的燧發槍這一概念，直接來到了彈夾裝彈，槍機擊發的結構。周賢先前還觀察過槍管，裡面確實是有螺紋膛線的。
“陸師叔您知道姚明嗎？”周賢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不認識。”陸清霜搖搖頭，“你爲什麼提起他來？”
周賢呼出一口氣，笑了一聲：“沒什麼，您不認識也無所謂。”
說完，擡起手來，對準靶子，“啪啪啪”連開三槍。周賢上一世軍訓的時候打過氣槍，成績是十發子彈脫靶八發，剩下兩發一個二環一個九環。這一世好了不少，他好歹也是個煉氣士，手更穩了眼更尖了。
這邊開完槍，那邊鼓吏報靶，接連短促的三聲鼓響，緊跟著是扯著脖子喊：“三發皆中靶心！”
“好一個鳴雷槍！”周賢還沒說什麼呢，肖駿明撫掌驚歎，“比之神機營的火銃，威力大出不是一星半點，而且還能一次開三槍，也不用配備火絨火繩，好寶貝！陸大人，有多少？還有些別的什麼？”
“此一番前來，鳴雷槍帶了共計一百二十八桿。”陸清霜說，“但是不著忙說這些。賢兒，這槍用得如何？”
周賢眉頭緊鎖，搖了搖頭：“一般。”
龍玉堂一擡眉毛：“殿下眼光未免高了點。兩軍衝撞，神通都用不得，您手裡的這桿槍，可比飛劍好使。”
周賢搖了搖頭：“龍大人您跟我說得不是一回事。這槍即便是發給神機營，神機營用得也未必有多好。它威力是足夠的，但是後坐力太大，以我的體格，也得多用幾分力氣。不經過一番系統的訓練，難以操持。這場仗，怕是用不上。”
龍玉堂朝周賢伸出手，周賢沒直接把槍交出去。而是先彈出了彈夾，在旁邊的桌上取了彈裝好了，才遞到龍玉堂手裡。
龍玉堂端起槍來，瞄著周賢先前打得那張靶子，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一聲重鼓，端著望遠鏡的鼓吏再一次報靶：“脫靶——”
龍玉堂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形，揉著肩膀，呲牙咧嘴。周賢上前去扯開龍玉堂的前襟，露出一點皮肉來，已然青紫了一塊。
“這就是爲什麼，我說一般。”周賢又把龍玉堂的衣裳合上，替他繫好袢子，“陸師叔，這種槍現在產量如何？熟練的工人工作多久才能造出一把？什麼環節需要煉氣士參與？原料貴嗎？”
陸清霜頗有些驚訝：“難得賢兒能想到這些。不錯的，正問在點子上。這種槍現在暫且只能由我在內的數十人制作，所以產量不高，一個月不休也就能造三十餘桿，十分耗時耗力。若不然不能保證每一個零件都嚴絲合縫，每一發彈藥都能填進每一桿槍裡。我如今帶來的這些槍，幾乎是我們研靈府武造部九成的存活了。
但是也不必擔心，我研靈府有墨家的修士設計了機關，能夠如同澆築模範一樣的加工精細的零件，由陣法維持，只需要有人向其中灌注靈氣就好。現在機關已經造好，我們也試驗過確認無誤。
要不了多少時日，我們造槍就只需要請些熟練的工人，煉氣士只需要向陣法內灌注真氣就可以。跟那些豪門大戶家中的溫池明珠一樣的道理。只不過更精巧了許多。
至於材料，無非是銅鐵。現在研靈府地緣部造出了能夠鑽地碎石的機關獸，不過那機關獸操作繁複，非得是煉氣士來操作不可。可也不用擔心許多，即便是煉精化氣的小修士，只要多加練習就能操縱自如。
把這些火器送到這邊前線來，倒不是爲了旁的，只不過是想要驗證一下，在軍陣當中，這些武器能發揮出怎樣的效力。又有哪些問題需要刊改，我們都會研究。
說不得再過多少年，我的大林的軍隊全都是神機營一般，人人手裡都能有槍。想一想，敵人尚在三四箭遠的地方，我們這邊便是有鋪天蓋地的鐵幕如雨落下，什麼樣的軍隊抵擋得了？”
周賢倒吸了一口涼氣：“陸師叔，若說將來我陳師叔入廟封神是同藥王爺一般的地位，您百年之後就是軍神武神了。”
陸清霜眉毛一豎：“講什麼混賬話？便是說我殺人多罷了。你年輕，見不得這般殺人如藝的東西。便是明裡暗裡說我是替楚王造梯的公輸盤。你的嘴倒是厲害得緊，罵我都不帶一點髒字。”
周賢連忙躬身告罪：“陸師叔此言差矣。賢未曾有半分不敬的心思。公輸所造不過雲梯之械，兩軍戰陣無非刀槍劍戟，兩廂拼殺。您和研靈府各位大人，是改變了戰爭格局的人。公輸何能及也？”
這一番話，周賢說起來是真心實意，沒有半點虛假在裡面。
槍械的出現大幅度提高了戰爭烈度，尤其是陸清霜帶來的這些遠超於當今時代的槍械。
冷兵器時代，甚至包括火繩槍時代，兩軍交戰，戰損達到半成，實際上就已經可以分勝負了。
試想一下白刃交戰，得需要多大的血氣和勇武？在軍陣當中，聽著嘶吼喊殺，能壯一時的膽氣，卻終究撐不了多久。當血肉模糊的景象在自己眼前展開，同袍一個接一個死在敵人刀下的時候，有多少人能夠一直保持一往無前的氣魄？
戚家軍號稱百戰之師，勇冠史冊，戰損比最高的時候也就只有百分之二十。
在戰場上端著槍殺人，尤其是另一方還在使用冷兵器的情況下，那幾乎就是一場屠殺。近距離殺人和遠距離殺傷帶給人的刺激是不一樣的，到了這個時候，纔會出現真正意義上的“戰場上的生命只是一個數字”。
周賢恍惚間意識到，周玉嫃傾注了這麼大心力組建研靈府，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這位女帝的韜略絕非一般人能想象的。
這算怎麼回事？由煉氣士主導的生產力革命嗎？
可能達不到這種高度，但是將煉氣士從打打殺殺和簡單的境界劃分當中解放出來的周玉嫃，當真可說是一代偉才了。
周賢感覺……無論是周玉嫃還是陸清霜，都更像是穿越過來的，自己都幹了點啥？無非是渾渾噩噩隨波逐流罷了，既沒有想要燒玻璃，也沒想要改良火藥，實在是太蠢了。
正在周賢出神的時候，陸清霜已經在準備展示第二樣東西了。
“肖帥請看，”陸清霜拖著一個黑俊俊的鐵球說，“這是我們新研製的琉璃雷，可以當作炮彈來使用，最好是能配合我們新造的風威炮。可惜風威炮的結構更加精巧嚴密，此一時之造出了一門。沒辦法拉到這邊來實驗。不過不急，以後練兵也有得是機會。先說說這炮彈。”
肖駿明接過炮彈在手，沉甸甸不假，卻又比尋常的炮彈輕些。
在手裡把這枚炮彈顛了顛，肖駿明問：“軍中神機營的火炮就能用它嗎？威力如何呢？”
陸清霜解釋說：“能用，它不是尋常的實心彈藥，裡面灌注瞭如同琉璃火一樣的東西，被火藥擊發出去暫還不會如何，再受衝撞會當場炸裂開來，包裹內藥的鐵衣就會化作無數彈片，可以輕而易舉地擊穿所有制式甲冑，尋常下品法器的盔甲也能打透。”
肖駿明眼睛一亮：“帶來了多少發？”
陸清霜伸出了三根手指：“不多，三百發。還是跟鳴雷槍一樣的問題。”
“產能不足。”周賢點點頭，“所以這也是需要在戰場上實驗的武器？”
“不錯，還是需要見識一下它能否在戰陣當中發揮出我們預想的威力。”陸清霜又拿出了一個小巧的墨綠色圓球，和那炮彈幾乎一樣，只是上面多掛了兩個圓環。
周賢小心翼翼接在手裡：“這莫不是，手榴彈？”
陸清霜搖搖頭：“它不叫手榴彈，而是厲火球。裡面的東西類似於之前平南王軍隊當中列裝過的火彈，但是威力和燃燒範圍大得多。這要是在人羣當中爆開，後果不堪設想。”
周賢瞭然：“原來是燃燒彈……”
“肖帥。”陸清霜轉回來面對肖駿明，“我帶來的東西還不止這些，可都不多。只是試驗。待到攻城的時候，同我說一聲，讓我們試試就好。”
肖駿明也拿起一發厲火球，扯下鐵環遠遠投了出去。但見一團烈焰在曠野中猛然迸開，火光鋪散約有十數尺。
“快了。”肖駿明笑了，“要不了幾天，就該再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