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幹得到底是什麼事情呢？說白了還是那一套，採生折割，用這些孩子的命，來成全自己的修行造化。照理說，這就算是入了魔了。
陳淵是怎麼從死囚牢裡脫身的，目前周賢和郭子衿還不清楚。只是從街坊四鄰那兒打聽明白了，這老頭搬到這兒已有半年光景，是個本本分分的算命先生。據(jù)說還挺靈驗，給不少人瞧過事，算過命。
有的丟孩子的人家，還求到他門上，讓他給算算能不能找回來。萬萬想不到城中爲(wèi)非作歹擄掠幼童的就是這個人。
作爲(wèi)一個修士，陳淵至少不會錯讀了什麼煉丹的經(jīng)書就以爲(wèi)應(yīng)該用小孩子下藥了。但他做了更可惡的事情，他把這些孩子當(dāng)做了他手中餓鬼的容器。
回想起在地下見著的那些孩子的模樣，周賢和郭子衿都覺得後脊樑發(fā)涼。他們知道這世上的惡人是什麼樣的，也見識過不拿人當(dāng)人看的。但是說一千道一萬，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有多大的仇怨，非要把這些孩子折磨得不成人形呢？
陳淵準(zhǔn)備了二十個籠子，高才過周賢的膝蓋。那些孩子就被鎖在這一個個小籠子裡頭，吃喝拉撒都在這麼大點(diǎn)兒的地方解決。站又站不起來，躺也躺不下去。吃的不比豬食好到哪裡去。
陳淵多少是役使了兩個沒有神魂的小鬼，讓它們收拾這些孩子的穢物。不然這種近乎於封閉的地下空間，堆積著這麼多屎尿，如今又正是熱的時候，非得發(fā)出沼氣來不可。
他抓這些孩子回來，也不是爲(wèi)了就這麼讓他們受罪的。他也不知是從何處得來了一部極爲(wèi)惡毒的功法，能夠速成。這代價，就是要犧牲十?dāng)?shù)條童男子的性命。也不是如同獻(xiàn)祭牲口一樣把他們挨個放血就成，非得是用餓鬼，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吸乾淨(jìng)了這些童男子的陽氣，再把這些個惡鬼捉了熬煉成丹，才能得這個速成之法。
被鬼上身是什麼感覺？周賢沒被鬼上過身，但是他可以有根據(jù)的想象。
所謂鬼，一定不是好死，壽終正寢的人變不成鬼。還得有什麼冤屈，有什麼割捨不了，心中含著一腔怨氣嚥下了這麼最後一口氣。而且不是這麼死了就算了，還非得是死對時候，正晌午時死在人多的地方，那得怨氣沖天到竇娥那個程度不可。
讓這種東西附到身上，那沒個好。
反正周賢和郭子衿尋下去的時候，就只有那個小衙內(nèi)的甚至還算是清醒，其餘的孩子，在這兒待得時間越長，就越?jīng)]有人樣。面黃肌肉，就剩下皮包著骨頭，要不是還能喘氣兒，都不知道這孩子是死是活。
總而言之，這件事結(jié)果還算是挺好，這些孩子雖然受了不小的驚嚇，而且陽氣也有所虧損，但好歹都活了下來。
這應(yīng)當(dāng)說是萬幸了。
這些孩子年紀(jì)還小，只要以後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可以控制住以後留下什麼後遺癥的可能。
至於那些個丟了孩子的人家一一把自家孩子認(rèn)走，又是哭又是對著周賢郭子衿還有這個縣官大老爺千恩萬謝暫且揭過不表，單說周賢和郭子衿第二日裡，要好好審一審這個妖道，陳淵。
鎖陳淵用不著星辰鐵，他還不配。郭子衿寫了兩道符，貼在了陳淵的木枷上，這老東西就調(diào)動不了一絲一毫的真氣了。
別的煉氣士哪怕沒有真氣傍身，那副體格就比普通人強(qiáng)上很多。就拿當(dāng)今聖上舉例子，做了一朝天子，她身上的龍氣積壓，真氣就散了。此以後呢？這皇帝一定長命百歲，不爲(wèi)別的，她本是個摸到了煉虛合道門檻的大修，幾乎不會得什麼病了。待到七老八十，說不定也耳不鳴眼不花，思路清晰，牙口倍兒棒。
陳淵這也不知道走得是什麼路子，被鎖住了真氣以後，那都不如普通人了。瞧他那瘦得都嘬腮的樣子，扛著三十斤的大枷，站都站不穩(wěn)當(dāng)，只能是靠著牆。
周賢瞧他這樣也沒法說話，有他和郭子衿在，這老東西也翻不起來什麼風(fēng)浪，索性就讓差人把他的枷給去了，還讓他坐到了桌子邊上。
收拾停當(dāng)了，周賢站一旁，把暗鞅捏在手裡頭以備不測。郭子衿一挑袍角，坐到了陳淵的對面，伸手從裡懷掏出了一張金燦燦的書頁，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蝌蚪一樣的文字，饒是周賢和郭子衿這樣的飽學(xué)之士也認(rèn)不得這是什麼。
陳淵見了那一頁金紙，眼睛微微一瞪，卻是抿著嘴脣，什麼都沒說。
郭子衿冷笑一聲，指著它說：“你就不想解釋一下嗎？”
“時也，命也。”陳淵仰頭笑了一聲，“兩次，都是栽在二位的手上。看來，這是我命該如此。上輩子我欠你們的，你們是我命裡的剋星。”
“你看，我就說他是個假道士吧。”周賢指著陳淵，卻是看向郭子衿，笑道，“上輩子下輩子，這老道士相信輪迴之說，可見也沒讀過幾本道經(jīng)。哎，老王八蛋，我問你，給你冠巾的師父姓甚名誰？在哪一個仙山修行？”
陳淵扭過頭去看向周賢，嘴角微微一扯，憋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你……我乃是自學(xué)成才。小道友，貧道勸你多積點(diǎn)口德，不然對前程有傷。”
“哈，天大的笑話。”郭子衿聽此言苦笑不已，“你可知你面前這位是什麼人嗎？”
陳淵搖搖頭：“您二位無非是天靈衛(wèi)的大人，要不然還能怎樣呢？”
郭子衿一撇嘴：“此乃當(dāng)今平南王千歲，聖上欽賜白蟒道袍。說什麼前程有傷？人家走到頂頭兒了。”
“哎呀！”陳淵一驚，打了個哆嗦，仔細(xì)打量了周賢半天，而後輕嘆了口氣，“原來是王駕千歲當(dāng)面，貧道失禮了。”
“你也知道你失禮了？”郭子衿一拍桌子，“先前你不知道王駕千歲身份還則罷了，而今既已知曉，緣何不拜？你可知這是罔上之罪，按律當(dāng)斬嗎？”
“我怎不知這按律當(dāng)斬呢？”陳淵一梗脖子，“可我參拜了，就能保全一條性命下來嗎？這簡直是玩笑一樣。既然我跪或不跪都一樣，那麼我爲(wèi)什麼不讓自己舒服一點(diǎn)呢？”
這就是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走到這一步，陳淵徹底算是無所畏懼了。愛怎麼樣怎麼樣天王，老子來了於他而言也無所謂，反正不過是一死。
“你也是好大的膽子！”郭子衿微微瞇起了眼睛，咬牙切齒地說，“你當(dāng)真以爲(wèi)，我不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
“你不會的。”陳淵笑著擺了擺手，“這位大人，你和王駕千歲都是胸懷坦蕩的正道修士。既然是正道修士，心裡頭必然有所敬畏，做起事來也留有餘地，帶些顧忌。就憑我做的事情，你們大可一劍殺了我，這種事你們做得出來。但是折磨我，你們辦不到。”
“就因爲(wèi)我們是正人君子？”郭子衿還是那副惡形惡相，試圖嚇唬陳淵。
“君子當(dāng)欺之以方，就因爲(wèi)你們是正人君子。你們下不去那個手，這對你們的道心而言是種妨礙。”陳淵仍然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態(tài)度，“更何況，在你們抓住我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jīng)死了。你們要是晚來兩天，就兩天，我就能結(jié)出金丹，逍遙人間了。到時候你們這樣的，不會是我一合之?dāng)场？上а剑上Аe該然！”
“結(jié)金丹？”周賢來了興趣，他本以爲(wèi)這一世不會再聽到這個詞了，“嗯，你千萬別告訴我，你走的是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的修煉路子。修煉到最後能破碎虛空，飛昇上界，做一個逍遙神仙。”
“啊，你怎麼知道？”聽了周賢的話，陳淵坐都坐不住了，猛這麼一起身帶翻了凳子，瞠目結(jié)舌指著周賢，“你看得懂金紙書上的字？”
郭子衿這時候都傻了，心說周賢騙了她嗎？
這一頁金紙不是他們兩個找出來的，畢竟陳淵修的那條暗道他們兩個都沒摸出來門路。是由縣衙裡的差人，掀地毯一樣，把這房子到處邊邊角角，裡裡外外翻的一乾二淨(jìng)，才得出來這麼一樣?xùn)|西。
在旁邊監(jiān)督的郭子衿一瞧就知道這不是凡物。她可是在陸清霜身邊長大的，什麼樣的寶貝沒見過？絕大部分下品法器都入不了郭子衿的法眼，這一頁金紙可是不凡。
但是這是個什麼法器，怎麼用，或者說上面寫得是什麼，郭子衿找周賢研究了好長時間，倆人都沒得出一個結(jié)果。
可現(xiàn)如今呢？周賢一語道破天機(jī)，把這陳淵嚇得是呆若木雞。那就說明周賢確實(shí)是看懂了紙上的文字，只是瞞著郭子衿，沒有告訴她。
這就讓郭子衿多少有些生氣了。就算周賢想隱瞞他認(rèn)識這種文字，也完全可以事後跟郭子衿說明，郭子衿也必然會爲(wèi)他保密。可沒想到周賢就這麼一聲不吭，這讓郭子衿覺得周賢不信任她。
可是別說郭子衿傻眼，周賢也傻眼了。他不過就是說著玩玩，看陳淵這個反應(yīng)，真正猝不及防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