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詞的心像是被什麼揪緊了一般,連血液都因爲悲痛而停止流動。 她一直沒有刻意去想後來她和沈信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日子,更不敢去想後來沈信爲什麼就不在她身邊了。
當初的“黃金三角”,走了一個王臨,她並沒有很失落,而且還是祝福的,因爲王臨被接走意味著他將來會有更大的發展,作爲朋友,她爲他感到高興。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從來沒有想過沈信的離開,後來,即便是沈信離開了,她甚至連他爲什麼離開都不敢想。因爲一想,她便覺得自己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眼淚怔怔地掉下來時,她整個人都不動了,好像連思考都已經停止。岑昱見孟詞這般模樣,立馬就握住了她的手叫她:“孟詞?”
孟詞愕然地擡頭:“怎麼了?”
岑昱雙眸緊盯著她:“你哭了。”
孟詞有些不敢相信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真的?怎麼可能……”話還沒說完,她感覺到手上的溼潤,神情怔忡,“還真的是。”
笑容之上,眼淚簌簌而落。
孟詞仍然在笑:“岑昱,我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哭了。”話音剛落,她整個人都蹲在了地上,臉埋在了自己的雙腿之間,整個人就縮成小小的一團,單薄的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岑昱眸色深沉地把孟詞從地上拉了起來,按在自己的懷裡:“哭吧,我不問了。”
孟詞一邊哭一邊在岑昱的胸前將眼淚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又搖著頭哽咽道:“對不起,岑昱,我也不知道,對不起……”
她感覺,自己好像遺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而當她要去想時,綿密的痛苦便形成了千山萬水的阻隔,讓她格外難受。
她在岑昱的懷裡哭了一會兒,感覺這十年來,自己竟然一事無成,做什麼都要考慮對自己的心理生理而言是否安全,一時便越發傷心了。
因爲她感覺現在的自己是一個失敗者,不僅僅不願意、甚至是害怕面對陌生人,就連自己的過去,就仍然在逃避。
這還是她嗎?
她哭了好一會兒,心中悲傷的情緒總是下不去,岑昱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即使是被安慰著,她仍然傷心得緊。因爲目前,她還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岑昱見孟詞一下一下地抽噎著,抿了脣,過了好一會兒,見孟詞仍然在哭,他便開口溫聲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感覺嗎?”
沒等孟詞回答,他就繼續道:“那時候我覺得這姑娘真好看,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沒有之一。後來我看到你在人羣中行走,卻完美地避開了和別人接觸的可能,表情也冷冷的,眼神是漠然的,我就覺得很聰明,還很驕傲。”
即使她埋在他的懷中,根本看不到他的面目表情,他臉上的神情依然充滿了讚許:“好像你就不是生活在這個世間的人。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你都喜歡,也不屑爲了生計而妥協,你一直堅持著做自己。也許曾經你彷徨過,也許你動搖過、怯懦過,但你一直在掙扎著。”
孟詞雙手緊緊地環在岑昱的腰上,心裡的悲傷依然存在著,心口的窒息感卻稍微得到了一絲緩解。但她還是很傷心,鼻頭眼睛都是酸澀,就算是岑昱的讚美,也無法讓她不爲現在的自己而感到難受。
但難受也只是難受罷了,難受並不能改變任何東西。
而岑昱的聲音仍然在繼續,他說:“以後你不用一個人掙扎了,因爲你有我,我會陪你一起。”
孟詞眼淚更多了:“可是,這憑什麼呢?我憑什麼把你拉進我一團糟的生活?岑昱,我覺得,我們的交往,會不會是一個錯誤?是我自私犯下的錯誤?”
岑昱的臉瞬間一黑,眼眸也變得愈加深沉,整個人似乎都泛著冷氣。但他的聲音仍然是溫柔的,和他已然變黑的表情完全是兩種畫風:“就憑我愛你。”
他神情凝重,有些話他覺得肉麻,作爲岑昱,他說不出口,但作爲一個模仿孟詞的小說中的溫柔男主的岑昱,卻又是能說得出口的。
他放在孟詞肩上的手緊了緊,說:“愛不是條件的交換,只是一個人單純地把另一個人放在心上珍重。你覺得你的生活一團糟,我卻覺得很好,甚至我爲你願意接受我進/入你的生活而感到高興。我們的交往,絕對不會是錯誤。因爲我不僅會把你照顧好,也會讓我們更好。”
只是說完後,他的臉上仍然有一絲不自然。
而孟詞卻爲自己情緒化的質疑而感到羞愧不安。她的頭埋在岑昱的胸膛前,仍然帶著哭腔的聲音甕甕的:“對不起,岑昱,對不起。我的本意不是這樣,我只是……對不起,我……”
岑昱黑掉的臉色緩了緩,他低頭,在孟詞的發頂親了親,說:“不用解釋,我都知道。”他始終不捨得難爲她,在剛剛那樣的境況下,即使他很生氣,即使他的心中產生了黑暗的想法,卻仍然不捨得難爲她。
孟詞仍然在流淚,心中的悲傷卻好像被岑昱的話一點一點地抹去。等到大半個小時過去,她的情緒終於恢復了過來。雖然心情依然沉重,卻也離崩潰很遠了。
她感覺自己度過這二十幾年,就好像一個跋山涉水的旅者,只爲和另一個旅者相遇。而另一個旅者,就是岑昱。
孟詞和岑昱在這未被夷平的山坡前靜靜地站立,等到孟詞平復了心內的悲傷擡起頭時,對面兒突然走過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她一見到孟詞,就笑著上前來打招呼:“哎?這不是孟詞嗎?”
孟詞淡笑著點了點頭:“是我。孫阿姨,這是要去哪兒?”
孫阿姨笑道:“我去坡上弄兩棵菜回去弄晚飯吃。我好久都沒看到你了,剛纔也沒敢認。晚上去我家吃飯唄。”
孟詞搖了搖頭道:“不了,我下午還得走呢。”
孫阿姨點了點頭,說:“也好。這麼些年你也過得不容易。十年前你才經歷了那樣的事情,你阿公就去了。當時我們還擔心呢,說你這孩子可憐,不知道怎麼才能長大呢。現在總算是出息了。”
孟詞聽到這樣的話,知道這是這邊人說話都這樣,也不理論,只是笑笑。
那孫阿姨因看到岑昱,便又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是你談的朋友?”
孟詞略微頷首:“是的。”
孫阿姨又把岑昱和孟詞都誇了一番,什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話說了一籮筐。最後還對岑昱說“雖然孟詞小的時候被人圍在巷子裡受了欺負,但她確然是個好孩子,做事認真細緻人也漂亮聰明”之類的話,還請岑昱平時多擔待照顧孟詞什麼的。
大約過了將近十分鐘,孫阿姨才提著菜籃子走上了那壘著一座座墳丘的山坡。
經過孫阿姨這一打岔,孟詞的注意力一轉移,原本就略略平復了的心情便又好轉了一些。掃過墓,看過她曾經和王臨、沈信一起讀過的中學,她和岑昱最終那是來到了十年前那件事發生的地點。
同樣是下午,也同樣是那逼仄的巷子口。
只是巷子十年前就有些破舊的牆垣如今更破舊了。
孟詞和岑昱攜手走到這巷子口時,周圍的場景看在她的眼裡都發生了變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模樣。孟詞握著岑昱的手緊了緊,旋即放開,對岑昱說:“我決定了,會沒事的。”
岑昱深深地看著孟詞,旋即才吐出兩個字:“好。”
他知道,孟詞在和她說決定了的時候,實際上是在請求他,如果她犯病了失去控制,就需要他來穩住場面。
而岑昱說好,孟詞就知道,接下來,她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殘陽,又看了看岑昱,最後被岑昱攬住狠狠地親了好幾次,才退開。她又深吸了一口氣,在她曾經被欺負得受不住躺下的地方躺下,身子挺得直直的,雙手放在大腿兩側的牛仔褲褲縫的接線上,眼睛緊閉之下,睫羽輕輕地顫著。
而她在自己的腦海裡調出了十年前那件事發生那天的記憶,然後倒帶。在所有的畫面和聲音飛速地閃過之中,她又看到了十年前她剛開始被欺負的時候。
而這一次,因爲是她的記憶,她看到的,比在夢中所見更爲詳細。
“你就是孟詞?”
“不是。”
“喲,好說謊,照片上明明就是你。”
“長得像而已。”
然而那些人並不信,他們看著她怪叫道:“就是你!快動手。”
隨即其中一個人阻止他們,冷冷地道:“慢著。”他看向腰背挺得筆直的孟詞,“如果你願意做我女朋友,今天這事兒就這麼了了。”
孟詞瞅了他一眼,回頭轉身就走。誰知還沒走幾步,就被幾個女生拉著推倒在地。她一下子便屁股著低,立馬就感受到了痛感,同時還有危險。
她看了看他們,什麼都沒說,就被一個女生抓住頭髮在臉上扇了兩巴掌。
“就知道你們男生看到漂亮女生就心軟,但我們不會,我們是講義氣的,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
孟詞用起自己學過的自衛技巧和打架的技巧,奮起反抗。然而他們人實在太多了,她剛剛爬起來還沒來得及站穩,便又被推倒在地。甚至有好幾個人都摁住了她,兩個人摁她的手,兩個人摁她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