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顏冷笑,卻沒有開口。這時小傷也已回頭看見了楚楚,她相信小傷一定會對楚楚的到來問個明白的。
奇怪的是,小傷見到楚楚。除了第一眼的驚異外,竟顯得異常的冷靜,非但沒有因爲她的到來而興奮,甚至連一點歡喜的樣子都沒有,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就像在看著一個白癡,他竟似也在等著楚楚自己作出解釋。
楚楚的樣子看來也的確像是個白癡,幾乎在小傷看見她的同時,她也看見了小傷。她一看見小傷,就像撞見了鬼似的立刻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久久合不攏來,顯見她也沒料到會在這裡再次遇見小傷。
她急促的喘息著,汗流早已溼透重衣,她身子本極嬌弱,此刻紫色的風氅緊貼在她身上,看來更似弱不勝衣,當真是“我見猶憐,更遑論其他”了。
奇怪的是,她居然也沒有作出任何解釋。她爲何不解釋?
無顏又一次笑了,冷笑。但就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次笑得有多麼勉強。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處境顯得多麼尷尬。
她本是小傷的妻子,但現在她感到自己卻像是個劇外人正在看著一對陷溺於情愛苦海的戀人。雖然事實上她本不必如此的,但她已經這樣。
她的冷笑忽然間就變了味,就像是自嘲的苦笑,苦笑中滿含的竟全都是酸楚。
她真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在這裡,也免得瞧著小傷難受。因爲她看得出小傷對楚楚曾經付出過真心,現在也絕非假意。
一個女人能容忍自己的男人曾經和別的女人有過孩子,已經很不容易,若要讓一個女人和別的女人共同分享同一個男人,那更是比登天還難,更何況是楚楚這樣的女人。看到此情此景,無顏心裡怎不難受?
幸好這時,小傷終於先開口了。他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楚楚的眼睛,緩緩道:“既已來了,爲何不說話?”他的聲音很低,還帶著此許艱澀的意味,短短一句話竟像是說得很吃力。
無顏看見楚楚將目光移了開去。她莫非已無話可說?她若真的無話可說,又何必要來?平心而論她不來實在比來的好,可她爲何又來了?無顏不禁在懷疑:“
莫非她還有什麼更可怕的陰謀?”
這時楚楚也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居然有些嘶啞。她啞聲道:“我本來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再次遇見你,否則……我就不會來了。”
小傷道:“但你已經來了。”
楚楚道:“來了還可以走。”
小傷道:“既要走,又何必來?”
楚楚忽然笑了,悽然笑道:“來來去去方爲人生,你又何必問?”
小傷幽幽道:“我既已問出,你又何妨回答?”
“不妨。”楚楚回頭來看著小傷,眼角卻瞟著無顏,幽幽道:“但我也不妨不答。”她說得很慢,說完這句話,就轉過了身,用更低微的聲音說道:“再見。”
小傷奇道:“你要走?”
“我已說過。”她已開始邁步向原路去。
小傷道:“你這是去哪裡?”
楚楚頭也不回的道:“我既然不該來,自然就該去,我所去之處自然是我該去的地方,你既不該問,我更不該答。”
這句話說完,她的人已在十丈開外,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正眼看過無顏一眼,無顏也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只當沒看見。
望著楚楚遠去的背影,小傷還在發怔,這時無顏卻忽然道:“現在你不該問的既已問了,她本不該答的也人了,你還在想什麼?”
小傷還未回過神來幽幽道:“我在想爲什麼不該業的卻還是來了,不該去的卻還是去了。”對於楚楚的突然來去,他實在很費解。
無顏嘆了口氣道:“我只知道不該來的雖已去,不該留的卻還在留。”她是在提醒小傷他們現在的處境,對於楚楚,她似已不願再提及。
小傷卻似渾然不知,喃喃自語道:“她……是個……女人?”
他的意思本來當然是想問自己楚楚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但無顏卻會錯了意,沒好氣道:“我雖然看她不是個東西,但她的確是個女人。”
這句話有刺,小傷終於被刺醒了。他回過頭來,正要對無顏說話,這時遠處突然又傳來了一陣震人魂魄的驚呼聲,是女人發出的。如此深山迷林,還會有什麼別的女人?她又遭遇到了什麼意外的事?思忖間,小傷的人已衝了過去。
經過方寸的短暫歇息,小傷的體力也恢復了一些現在飛掠起來仍然快如瘋風。無顏雖然隨後跟上,卻也落下了好長一段距離。
她本不必落後這麼多的,她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在飛掠時,她已聽出了那慘呼聲竟又是楚楚發出的,所以她便忍不住要想:“既然是她發出的,我又何必著急?誰知道她又是玩弄什麼花樣?莫非方纔她莫名其妙的來去,就已經在玩花樣了?”她這樣想,腳底下自然就慢了下來。
慘呼聲果然是楚楚發出的,小傷到來時,她已經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一條渾身透綠的小蛇正飛快的朝草叢中鑽去,是竹葉青。
小傷本來還以爲她是被什麼人襲擊所傷,見到這條蛇,他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時他已看見楚楚左足踝上被毒蛇咬傷的血口,血口處只有嫣紅的一點,就像是被針尖扎破的一樣。
傷口雖小,但小傷卻知道竹葉青乃劇毒之蛇,若不急時採取措施,毒汁蔓遍全身,不出半個時辰,楚楚便很可能會因此而喪命,是以他一看見傷口,立刻閃電般出手,封住了傷口四周的數處要穴。俯下身想用嘴去將傷口裡的毒液吮吸出來。
他雖然知道這樣做,他自己也難免會中毒,甚至死亡,但他已別無選擇。他的嘴幾乎已觸及了傷口,這時,他耳邊忽然傳來了無顏的斥呵聲:“住口!”
他一回頭便看見無顏正鐵青著臉站在自己面前。見小傷終於沒有做出這種近乎愚蠢的事,她不僅暗中舒了口氣,但語氣絲毫未改,厲聲道:“你難道爲了她連命都不要了麼?”
斥責的話語裡卻滿是關切,這時她手裡已多了個黑色的不木瓶。小傷這才醒悟,無顏伴隨她爺爺學醫多年,焉有不能解毒之理?她手裡拿的無疑正是解藥。
無顏之所以肯這樣做,也許並不只是爲了小傷,還因爲她認爲楚楚再玩花樣,也未必一定要以身喂毒。
小傷展顏道:“要,當然要,誰的命我都要。”
無顏心裡的氣早已忍了很久,雖未動顏色,鼻子裡卻已在呼呼喘氣,也許她是嫌自己肚裡的醋味太濃,忍不住想呼些出去,雖如此,她還是將木瓶拋了過去。
小傷探手接住急道:“怎麼用?”
無顏將頭偏到一邊,咬著牙,將好大的一口氣喘了出動,才冷冷道:“紅黃藍,一二三。”
解藥下肚,楚楚一張本來慘白如紙的臉終於漸漸有了些許紅暈。她的人也悠悠醒轉了過來,睜開雙眼,冷不防發現自己正躺在小傷的懷裡,被小傷一雙熱辣辣的眼睛盯著,立刻像觸電般掙扎著想要站起。
怎奈她方寸因驚嚇過度,渾身乏力。而此刻體內的毒蛇雖暫被控制,卻並未完全消除,一動更是疼痛非常,哪裡還能站起?
小傷柔聲道:“乖乖的躺著別動,否則你體內的蛇毒還可能再次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