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十山莊。
這裡有季不敗的鮮花,四季常青的綠葉,四時不缺的錦衣玉食,四時更新的醇酒美人……
當(dāng)然,這裡還有沉雄奇?zhèn)?、富麗堂皇的宮殿、富甲天下的財富、門庭若市的朋友……
因爲(wèi)這裡的主人就是十全十美、完美無缺的玉十公子。
在江湖中,無論誰的威望有多重,也重不過少林寺的玄空方丈,可是玄空方丈自己也承認(rèn),無論他的德性有多高,也高不過玉十山莊的玉十公子。
玉十公子的風(fēng)度是天下共欽的,玉十公子的武功更是天下公認(rèn),據(jù)說當(dāng)世第一劍法名家武當(dāng)山的流水道人的“流水不絕十四式”冠絕天下,但自從見過玉十公子以後,他自稱“自此以後不敢再妄自菲薄了”。
此刻,玉十公子正坐在玉十山莊的清風(fēng)閣裡聽風(fēng)賞月。
風(fēng)清月明,無燈亦無聲。
悠悠靜靜的坐在玉十對面已有很久。
形式古雅的八仙桌上,並沒有擺上珍饈美味,因爲(wèi)他早已不缺這些,在他眼裡,這些都已太俗了,但桌上有盈樽的美酒。
美酒夜光杯。
玉十舉杯笑道:“明月清暈在天,美酒清醇盈樽,佳人當(dāng)前,不飲已醉,何況我已痛飲三杯了。”
悠悠幽幽道:“公子好酒量?!?
玉十道:“酒量好,又怎及悠悠一笑?”
悠悠的頭垂了下去,似乎很難爲(wèi)情。
玉十看著她,就好像在欣賞一幅畫,不了很久,才道:“你有心事?”
悠悠連忙掩飾道:“沒有?!彼念^卻垂得更低。
玉十放下酒杯,柔聲道:“你不說,我也不會勉強,但你有什麼事要我?guī)兔Φ闹还荛_口?!?
悠悠沉默。忽又?jǐn)E起頭,鼓起勇氣道:“我……公子爲(wèi)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我其實根本不值得公子這麼樣對我,因爲(wèi)我……”
玉十笑著打住了她的話,柔聲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如果連你都不值得我對你好,那麼天下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值得我對她好了?!?
悠悠道:“可是……”
玉十不讓她說下去,柔聲道:“不管你以前怎麼樣,我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永遠(yuǎn)是悠悠,現(xiàn)在是,將來還是?!彼兆∮朴频氖郑曇舾p柔了些道:“你有什麼困難,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悠悠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眼裡充滿了無限的柔情與期待,她猶豫著終於道:“公子,我……”
玉十點著頭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去做?”
悠悠縮回手,低聲道:“是的?!彼故灼D聲接道:“公子,我很感謝這段間來你對我的照顧,真的很感謝,可是我……”
玉十讚許的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她嘎聲接道:“我必須去做。”
玉十又點頭道:“我理解?!蹦憧粗难劬?,接道:“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悠悠只是搖頭。
玉十嘆道:“好吧,你準(zhǔn)備什麼時候動身?”
悠悠咬著嘴脣道:“明晨。”月色中不知什麼時候已有了霧,玉十站了起來,仰首去看朦朧的月色似已看得癡了,忽然舉杯,一飲而盡,淡淡道:“好,到時我送你?!?
悠悠看不見他的臉色,可是她知道他們兩個的心裡都一定不好受。她幽幽道:“對不起?!?
玉十道:“你並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我只希望你能如願以償?!?
他並沒有問悠悠要去做的究竟是什麼事,悠悠也沒有說,她望著他玉樹臨風(fēng)的背影,眼裡卻忽然充滿了痛苦之色。
她痛苦的是什麼呢?既然這決定是她自己做出的,她爲(wèi)什麼要痛苦?難道是因爲(wèi)他們之間在這段時間裡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難以割捨的情感?可是她爲(wèi)什麼竟狠得下心來割捨呢?
現(xiàn)在已是“明晨”。
晨霧漸濃,馬車已經(jīng)啓行了很久,現(xiàn)在已連玉十山莊雄偉的飛檐都已看不見了。悠悠緊張的神經(jīng)一下子全都軟了下來,軟軟的倚在車廂裡,看著兩旁倒飛的樹木,她的神思似已到了遠(yuǎn)方。
在那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她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她,漸漸的,她已分不清那雙眼睛是玉十的,是鐵心摯的,還是……
想著想著,她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顯得很激動。終於忍不住放聲“嗚嗚”的哭了起來。
可等她擦乾眼淚擡起頭來時,她眼裡已滿是仇恨。
馬車終於到了地頭,現(xiàn)在她已下了車。
這裡是在山腳下,她記得不久前,就是在這裡和玉十公子到玉十山莊去的,現(xiàn)在她又回來了,她爲(wèi)什麼要回來呢?她認(rèn)爲(wèi)自己必須要做的事,究竟是什麼事?
已近中午,霧卻還未見消散,仲秋的風(fēng)中,已漸漸有了寒意,木葉凋零,茺草更加蕭疏踏著滿地落葉,她終於緩緩上了山。
山上的林木更濃密,雖然秋蟲啁啾不出,卻使得這片山林更加悽清了,她辨了辨方向,轉(zhuǎn)身向左而去。
她去的主向竟然是藏心閣斑駁的影子,她的眼裡竟顯得很感傷,似有淚將流下。她的步履也顯得沉重起來。
藏心閣內(nèi)久已無人居住,閣外空地上被風(fēng)吹來的枯枝敗葉積了厚厚的一地,閣內(nèi)和牆壁、地上和一應(yīng)物件也都佈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塵,角落裡,不時有老鼠“吱吱”叫著竄來竄去,看上去一派淒涼,再無半分昔日輝煌的景象。
她伸出手,慢慢的去撫摸屋裡的每一樣?xùn)|西,每一樣?xùn)|西都像是一根針在刺著她的心。
從正廳、偏廳、臥室、廚房、客房到這裡,她幾乎找遍了這裡每一個角落,卻連一個人影也沒看見,可是她並沒有離去。
她似乎在等什麼人的到來,慢慢的俯下身坐在閣外石階上,等了很久。
正午已過,霧已散盡天色卻更陰暗了。忽然就下起了雨。
風(fēng)從遠(yuǎn)方吹過來,將雨絲吹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猛然一擡頭,就看見一條人影從悽風(fēng)冷雨裡慢慢的走了過來。
他走得雖然慢步履卻很堅定,他滿臉雖充滿了滄桑,眼裡卻發(fā)著光,可是他一見到悠悠,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下來。
是小傷。
小傷目光雖然黯然,一顆心卻忽然熱了起來,在他心裡,悠悠無疑佔據(jù)了很重的位置,也許悠悠本就是他真正唯一傾心的人。
雖如此,但也不知爲(wèi)什麼,一看見悠悠,他就會情不自禁想起無顏,他忘不了那個雖醜卻無比可愛的女孩。
但是今天,他卻是專程爲(wèi)飛雪來的。
就在昨夜,他本還以爲(wèi)自己無法在今日趕到這裡來,但就在他萬般無奈之際,忽然感覺到自己被那一摔,全身的血脈竟然都已奇蹟般的暢通,那一摔,竟在無意間解開了他被 制的穴道。
這真是天意麼?他不知道,可是他卻知道此刻他又無意間見著了悠悠。
悠悠不由自言的站了起來,她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著鐵心摯??墒乾F(xiàn)在,他們能說什麼呢?
誰也不知悠悠心裡在想什麼??墒怯幸稽c可以肯定的是,她心裡很矛盾,很難受,痛苦得想要逃避。
小傷看著她,過了很久,心裡才能平靜,輕聲道:“你好嗎?”
悠悠幽幽道:“我很好,你呢?”
小傷心裡嘆了口氣道:“我也很好。”
既然彼此都有了歸宿,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又過了很久,小傷才勉強道:“我還有事,我得先走一步?!?
悠悠道:“我也是,我……我也得走了?!痹捨凑f完,她已像逃避瘟疫似的從小傷身邊走了過去。
小傷感受著從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幽香,愣了半響,才慢慢的邁開了步子。
閣內(nèi)當(dāng)然沒有人。
小傷從閣內(nèi)走出來時,步履更沉重了。
藏龍和飛雪爲(wèi)什麼沒有來?難道藏龍根本就未打算來?
想到飛雪他蒙受的恥辱,他整個人都憤怒得顫抖起來,他緊握的拳頭,連指甲都已嵌入肉裡。
他愣在當(dāng)?shù)兀膊恢^了多久,風(fēng)更勁,雨更泣。
這時淒冷風(fēng)雨中卻忽然傳來了淒厲的哭聲,是女人在哭。
淒厲的哭聲令人揪心,小傷一時愕然。
聲音是從左邊的六角亭裡傳過來的,方纔他並沒有到那邊去察看,是的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
聲音彷彿聽來很熟悉,他循聲走了過去。
他已看清哭的女人的容貌,竟是飛雪。
她既已到了這裡,爲(wèi)什麼還要哭呢?她既然來了,藏龍老人爲(wèi)什麼卻不見蹤影?
小傷沒來得及想這些,他整個人忽然激動起來。老天畢竟有眼畢竟沒有令他失望。
他的手緊緊握住刀柄,他相信藏龍老人一定就在附近,他遲早總會現(xiàn)身的。他們之間遲早總難免有一戰(zhàn)。
他大步走了過去,可是還沒有走幾步,一條纖妙玲瓏的身影,忽然走入了六角亭,走到飛雪身邊扶起了飛雪。
小傷看不見她的容貌,其背影彷彿無顏,他的心一下子抽緊了,真的是無顏麼?
那是一張白淨(jìng)美豔的臉,眼裡雖然充滿憂傷,彷彿無顏,但她畢竟不是無顏,而是悠悠。
他邁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他現(xiàn)在實在不便走到她們面前去,可是又忍不住想要聽到她們在說些什麼。她們畢竟都是自己關(guān)心的女人,他剛一隱到一棵大樹後,就聽見悠悠道:“飛雪,你……”
飛雪顯得很吃驚,淚眼朦朧的望著悠悠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悠悠一時語塞,她茫然的望著遠(yuǎn)方,過了很久,才幽幽道:“我是小傷的一個朋友,他……”
飛雪急道:“他在哪裡?他怎麼啦?他爲(wèi)什麼沒有來?”
悠悠盯著她的眼睛,那雙眼裡滿是期待。她自己的眼裡也早已熱淚盈眶,緩緩的垂下頭,忽然嘎聲道:“他已死了?!?
“什麼?”飛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怕耳朵,她整個人都似已完全僵木,喃喃道:“死了?他死了?……”她忽然嘶聲道:“他怎麼會死?他怎麼會死?”
小傷只覺得胸中熱血在沸騰,他遲疑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出去,誰知這時,悠悠已嘎聲接道:“是鐵心摯殺死了他。”
小傷整個人一下子就像是忽然掉進(jìn)了冰窯裡,他這才意識到,悠悠雖認(rèn)識鐵心摯這個人,卻不知道他的名字,這也正是最可怕的一點,現(xiàn)在他已是鐵心摯的容貌身份,他將怎樣辯白?
奇怪的是,是誰告訴她這樣的謊言?她又怎會輕信這樣的話?她既然和鐵心摯有很親密的關(guān)係,總不會是她在故意冤枉他吧?
想到可能發(fā)生的事,他的手心已不覺沁出了冷汗,可惜的是,一切都太晚了,飛雪恰在這時,已看見了他,她叫道:“鐵心摯……”
嘴裡說著話,她的人已一步步向小傷逼了過來。
小傷一步步向後退。
這時,悠悠也看見了小傷,她眼裡充滿了驚愕與不信,顫聲道:“你就是鐵心摯?你就是鐵心摯?”
她嘴裡反覆的重複著這句話,整個人都像是一下子完全虛空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像個木頭人般佇立在那裡。
小傷想要極力分辨,搖著頭道:“悠悠。聽我說……”
這時,飛雪已自懷中拔出匕首,他卻似完全沒有看見。他茫然的看著悠悠,他實在沒想到悠悠對他的感情竟比對鐵心摯還要深。
可是悠悠並沒有聽他的分辯,她內(nèi)心愛恨交織我矛盾,像霹靂般將她擊倒。
小傷趕緊跑過去,要將她扶起,就在這時,他背後寒光一閃,血花四濺。飛雪手裡的匕首已閃電般插入了他的背心。
他慘呼著緩緩轉(zhuǎn)過向身。
飛雪手裡還握著帶血的匕首,鮮血正一滴滴的自刀尖滴落。她顯得很害怕,可是她眼裡卻充滿了復(fù)仇的火焰。她嘶聲道:“你殺死了傷公子,我也要殺死你?!?
她握刀的手在顫抖。她膽子並不大,更怕殺人,可是今天,她卻給了聲名狼藉的鐵心摯一刀。
她實在想不到自己真能殺得了他。
小傷不信的盯著她,痛苦的眼神裡漸漸有了笑意。他這才知道飛雪有多愛他,愛得可怕。他忽然悽笑道:“很好……很好……”
他勉強忍著傷口的劇痛,接道:“藏龍老人在哪裡?”
飛雪眼裡忽然有了驚恐之色,喘著粗氣,顫聲道:“他也被我殺死了?!?
小傷一聽,忽然縱聲狂笑起來,他不停的笑著,忽然頓住笑聲,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悠悠,艱澀的道:“你們好好珍重?!?
話未說完,他的人已踉蹌著衝入了樹林。
飛雪被他說的話,弄得莫名奇妙,她怔怔的看了看地上的悠悠一眼,拔腿向小傷跑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小傷就是她的全部,她一定要爲(wèi)他報仇。
飛雪並沒有追到小傷,沒跑多遠(yuǎn),她就撲倒在了地上,她實在不能相信小傷這樣就死了。藏龍老人和小傷的約定,她也知道,所以她本來覺得還有希望見著小傷的,也正因爲(wèi)這份希望,所以她才暗地裡將藏龍老人毒死。
因爲(wèi)她有能讓小傷死在藏龍老人手裡,可是現(xiàn)在,小傷還是死了,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地上還殘留著鐵心摯逃跑時留下的血跡。她咬緊牙關(guān),勉強自己不要崩潰,艱難的一步步葡萄前行。
愛的破滅,使他整顆心都碎了,她記得在肆意醉閣時,若不是因爲(wèi)小傷,她也許對生活早已絕望?,F(xiàn)在她之所以還未死去,只是因爲(wèi)她心裡那仇恨的力量還在勉強支撐著她活下去,活下去報仇。
風(fēng)雨交加,暮色已臨。寒冷和悲傷使她整個人都已虛脫。正當(dāng)她快要昏倒時,她看見了一雙目光炯炯的眼睛,飛雪不認(rèn)識他。
可是他說:“你如果真想殺死他,我可以幫你?!?
飛雪滿懷感激的擡眼望了他一眼,終於昏了過去。
我要鮮花,我要你們對我中肯的評價,我要你們在看著不錯時給予我應(yīng)得的鼓勵,謝謝了,讀者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