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處理了宗正府的公務,也等於揭開了新的朝政格局。
從此以後,田氏分支的小宗將以外戚的身份登上大漢朝堂;而田氏大宗的田信又算得上是皇親。
以漢室外戚掌政的惡劣習俗來說,田氏小宗會不斷從朝中攝取權力,也會不斷有人投奔于田氏小宗麾下,充當智謀、爪牙。
歷來的外戚專權,就是這麼一步步發(fā)展來的。
這一步棋,也不知未來究竟會怎樣,但就目前、中期來看,是利大於弊的。
再遠的事情,想太多也是無用。
比如北伐祭典時,田信當衆(zhòng)表達的憂慮……這個憂慮並沒有得到解決,反而在當時造成許多不必要的負面情緒、輿論,也沒有改變之後田信的選擇,田信還是選擇做一個庸俗的人。
送走劉豹,關羽離開大將軍府,回到南城軍營邊的舊宅,在這裡設置私宴,招待魏延。
這是一座很有歲月沉澱的庭院,早年是關羽親手修築了江陵新城,所謂新城就是縮減老城的範圍,就近使用老城的建築材料加固新城的防禦規(guī)模。
因此南城的城牆至今比北城還要高一丈半……北城實在是沒有人力增修城牆,站在玄武門上,可以清晰看到北城的城牆平均比南城矮五分之二,顯得很沒威儀。
當年修築新城之餘,城中的宅院也有一番重新規(guī)劃,關羽獲取的宅院雖然不是最好的,但絕對只比最好的那一棟宅院差一丟丟。
一些事情沒必要剖析的太過深入,比如關羽的個人享受問題。
先帝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慷慨,屢次賞賜之豐厚,足以上曹操、孫權之流愧疚的無地自容。
關羽不需要貪腐,僅僅是先帝屢次降下的賞賜,就足以維持他當世堪稱奢靡的生活。
有條件奢侈,不等於一定會奢侈。
在享受追求方面,已經(jīng)被先帝餵飽了的老臣,許多人對奢侈品已經(jīng)麻木了,更在意舒適感,有了藝術方面、精神方面的追求。
穿過最紅最綠最顯眼最昂貴的蜀錦後,再其他的衣料其實也就那麼回事;一次拿過上千斤的黃金賞賜,那日常政務中的物資調撥,實際也就是一堆引不起人興趣的數(shù)據(jù)。
在季漢帝國,會打仗的人,得先帝喜歡的人,普遍都是最不缺錢,也不喜歡錢的那一層人。
而缺錢,喜歡搞錢的那些人,普遍是在戰(zhàn)爭、治民、理政方面缺乏建樹的人。
先帝收拾這種人從來不手軟……關羽倒是手軟,弄得潘濬現(xiàn)在還活著,雖然活的很低調,可比起糜芳來說,比起覆滅的孫氏諸侯來說,潘濬的下場實在是太好。
舊臣們拿夠了錢,大家才顯得品味卓越,頗爲脫俗、出衆(zhòng)。
比如丞相,屢次獲得的賞賜置換成都郊外的田宅,如今有田八百頃,這個數(shù)據(jù)會隨著田地經(jīng)營、攢錢、繼續(xù)置換購買而壯大,這可都是光明正大交易來的……這種情況下,丞相犯得著摟錢?
而丞相生活日常除了下棋、彈琴之外,就剩下畫畫了,畫畫是一件很燒錢的興趣愛好。
也比如魏延,根本就不是缺錢的人。
如今也是第一次登門拜訪,關羽引著魏延走訪宅院各處,幾乎算得上是一園一景,頗多妙趣。
特別是關平隱居房陵、關興去了江東,關姬也出嫁離開後,原本大小軍吏寄養(yǎng)在家裡的子女分流後,關羽也有時間、心力整理、恢復宅院。
人總得找點事情做,顯然關羽修園林的造詣給了魏延許多啓發(fā)。
宅院各處的庭院轉了一遍,關羽與魏延一起用餐,餐飲並不豐盛,只是趙氏製作的家常菜餚……可魏延就吃這一套。
一頓家常便飯吃到飽,七八年沒見的兩個人關係立刻就拉近了。
魏延端茶飲用,跳出現(xiàn)在的朝政格局,從另一個新的方面講述:“關隴之重,遠超雲(yún)長公預料。我不知孝先奏表中是否詳細講述了關中戰(zhàn)事前後細節(jié),但我還是要再說一遍。”
關羽隨意做笑:“他呀,奏表中並無詳細講述戰(zhàn)事經(jīng)過。這一戰(zhàn)孝先表封二十一人爲侯,各有功勳記錄,頗爲詳細。此外,還有一封家書,雖表達憤慨之心,也講述了奏表之外的事項。文長提及此事,可是與馬鐙有關?”
魏延眉目沉肅:“雲(yún)長公灼見,正是此事。”
稍稍停頓,魏延想到馬超這個礙眼的傢伙,沒什麼好口氣:“我也知孝先受了委屈,可朝廷也不曾虧待多少。要說委屈,朝廷之中,誰人沒有委屈?”
魏延臉上不高興:“馬孟起何等樣人,乃天下皆知之事。孝先卻委以重任,雖說涼州牧系先帝所封,可如今頗爲不妥,後患無窮。然孝先用意,我也能猜測一二,就恐爲患長遠,無人能制。”
放馬超去涼州做什麼?
典型的養(yǎng)寇自重!
回到?jīng)鲋莸鸟R超,就是天下最大的寇!
關中決戰(zhàn)的戰(zhàn)鬥細節(jié)看似滑稽……在關羽、魏延看來,那場決戰(zhàn)裡,吳質的表現(xiàn)堪稱滑稽。
猶猶豫豫錯失戰(zhàn)機不說,還兵力一度分散,被田信一口口吃掉外圍骨幹力量,以至於決戰(zhàn)時出現(xiàn)羌氐聯(lián)軍反戈的笑話。
而最滑稽的在於明明知道田信的臨陣突擊能力,可吳質竟然發(fā)了瘋一樣親自帶著主力壓了上來。
偏偏新式騎兵最大戰(zhàn)力就是衝鋒,可吳質帶著主力騎兵居高臨下衝下來時,要衝擊田信本陣時……張雄的長林軍、鮮于輔的烏桓騎士正跟田信的中軍絞殺在一起。
結果,新式騎兵竟然沒有衝鋒、接敵的機會,只能停在那裡,等待戰(zhàn)機。
而當時,吳質就距離田信百餘步範圍,隨後自然而然的被田信臨陣擒捕,大魏雍涼軍團就此覆滅。
吳質是完蛋了,可新式騎兵的消息也隱瞞不住,流露出來。
顯然,魏軍、北府悄然無息間完成了騎兵裝備的更新,也有相關戰(zhàn)術的研究。
可漢軍主力不知情,估計戰(zhàn)前,魏軍、北府都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可不知到底什麼情況,雙方騎軍擁有一樣的新式馬具。
對朝廷、漢軍主力來說……新式騎兵就是噩夢,漢軍主力以重甲步兵爲戰(zhàn)術核心,而新式騎兵就剋制步兵。
馬超去涼州,以馬超翻臉的本事,以及斤斤計較的性格……今後朝廷想從涼州引進戰(zhàn)馬,要花大價錢,很不劃算。
而太僕卿孟達已經(jīng)趕往關中,要在關中、上郡重新建立馬政體系,孟達這個人比馬超更難說話,馬超這裡你花錢就能買馬,孟達小心眼子,現(xiàn)在又得勢猖狂,你給錢也買不來馬。
沒有馬,關東四州怎麼守?
魏軍有新式騎兵,北府也有,很快漢軍也能有相關器械的圖紙,生產技術,和戰(zhàn)術。
可漢軍沒有像樣的馬場,雖說中原破敗,很多地方百里無人煙,很適合養(yǎng)馬,可馬種從來都是緊缺的物資。
漢軍的戰(zhàn)馬途徑就三個,一個是俘獲,一個是涼州走私,一個是這兩年跟夏侯氏的走私。
不論是哪一個途徑,獲得的戰(zhàn)馬多是閹割的公馬……事情繞了一圈,又回到了馬的身上。
魏延已經(jīng)預見關東四州今後的防守劣勢,或許已經(jīng)預見他的宿命……他極有可能被安置到關東四州,協(xié)助張飛。
這是提前打招呼,最好想辦法把馬超換掉……在別的方面吃點虧無所謂,一定要拿到可靠、穩(wěn)定的戰(zhàn)馬輸入渠道。
關羽也細細思索其中的輕重緩急,馬超好不容易打了個翻身仗,現(xiàn)在就急著調離涼州,感情上肯定是不樂意的。
等在涼州逍遙自在慣了,感情上更不樂意調離涼州。
乘現(xiàn)在對北府吏士也有影響力,乘馬超膽子還沒有野起來前,或許目前是唯一能調整涼州的機會。
可一旦調整,馬超沒有拿到他想拿的,那絕對後破罐破摔,跟著田信一條路走到黑。
“文長所慮,直切要害。”
關羽斟酌前後,承諾:“此事我還要與丞相細細磋商,力求妥善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