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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中武見春田不顧死活的往外掏槍,自己又不想過早殺死他,正猶豫要不要用刺刀捅死春田時,躲在柿樹林裡擲出大刀殺死小阪的秦寶山恰好趕過來,對著春田的脖子一掌劈下,春田隨即軟綿綿的昏倒在地。這時候劉小川也趕了過來,三個人七手八腳收繳了春田和小阪的武器裝備,接著秦寶山用繩子綁春田,郭中武和劉小川則給尿車安裝車輪,然後把小阪的屍體擡到尿車上。秦寶山開著摩托車在前,郭中武趕著尿車跟在後面,出了柿樹林又走一里地後,先把那匹盎格魯諾爾曼戰馬從尿車上卸下來拴到摩托車後面,三個人合力把尿車和小阪一起推入路旁的山澗內。揹著三八大蓋的秦寶山坐到了摩托車駕駛位,想了想又下來,板著臉問劉小川:“會不會開電驢?”劉小川喏喏道:“俺纔到炮樓時對這電驢稀罕的不得了,小阪伍長好喝酒,俺老請他喝酒,後來……”

“閉住你的兩片!都啥時候了,還恁多廢話,到底會不會開?”秦寶山不耐煩的呵斥道。劉小川趕緊連連說:“會會會。”“你來開。”說著秦寶山讓劉小川坐上摩托車駕駛位,自己坐到偏鬥裡,死死抓著放在偏鬥上的春田。扭頭見內套棉軍帽外戴鋼盔穿著小阪黃軍大衣的郭中武已在後座坐好,抽出繳獲春田的王八盒子遞給他,用眼睛瞥瞥劉小川,示意如果劉小川開車時敢搗亂就提前斃了他。

春田半路被顛簸的摩托車顛醒了一次,被秦寶山一掌又打暈了。等他再次醒來時先感到刺骨的寒冷,發覺自己上身被扒了個精光,同時被五花大綁的牢牢綁著,雙腿被人摁著跪在地上,驚恐的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在一個菜地裡,眼前有幾個溼漉漉的大小不一的土堆,土堆前站了個男人。那個男人穿了身骯髒的爛棉襖,正是喬裝改扮成拉尿人襲擊自己的燒鍋掌櫃郭中武。郭中武手中拿著春田的九四式軍刀,見他醒了,緩緩抽出軍刀用日語對村田冷冷的說:“春田,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接著咬著牙惡毒的說:“我一直在想怎麼樣弄死你,可惜沒有一個解氣的。你說,你想怎麼死?”郭中武臉上混合著冷酷和大仇將報的莫大快意,那模樣彷彿是貓在玩弄爪子下精疲力竭無處可逃的小老鼠。

“只求速死,請閣下成全。”村田再沒了往日的兇殘暴戾,一幅失去魂魄的頹廢像。

“速死?做夢!我倒想了兩個,一個是你們日本的切腹,一個是我們中國的剝皮。選一個吧。”郭中武一本正經的說。

“切腹,切腹是一個武士的光榮,拜託了。”春田遲疑了下,眼神黯淡的說。

“我在你們日本留學時,有個老師對剖腹很有研究。他說剖腹分爲一字形腹、二字形、三字形和十字形腹,前三種都是普通武士用的方法,最勇敢的武士則只用十字形腹的。剖時先將刀深刺入左側肋骨下,然後刀刃稍微上翻,一字狀橫拉到右側腹,然後不要拔出刀,直接將其抽回到靠近臍部處,向臍下豁開,再從臍下向咽喉方向上劃,這就是優雅而英勇的十字形腹,只有最偉大和勇敢的武士纔會採用。而且這樣剖腹,腸子會嘩啦全出來,切腹的武士還能拋出腸子,襲擊敵人,的確是偉大勇士最完美的剖腹方法。還有,剖腹前還要在刀上包裹幾層吸血的白紙,免的鮮血亂流,有礙觀瞻。但這兒不怕,這兒是墳地,你的血可以隨便流,沒人笑話您。哦,對了,剖腹的時候不能刺的太深,否則會割斷腸子,那樣的話腸子裡面噁心的東西就會出來,和您武士的身份太不相配。要不就淺一些吧,割不斷腸子,但您不會立刻死,得痛苦的煎熬三天三夜。”

“……”村田沒有說話,有冷汗順著他額頭流下。

郭中武快意的看眼春田又接著說:“但我感覺和我們中國的剝皮比起來,你們日本的剖腹好象算不得什麼。明朝太監掌控下的東廠有專門剝皮的地方,手藝高超的剝皮匠把犯人的皮完整無缺的剝下後,沒了眉毛鼻子,眼球一直鼓著,割掉上下嘴脣後光剩下兩排牙齒,渾身上下血淋淋的犯人靠吃粥還能活半個月,但是這兒……”郭中武說著用手裡的軍刀刀尖在春田心臟的位置劃了下“得用布抱起來,要不被什麼東西不小心碰到了,砰!心臟就碎了,人犯就會流血而死,那可活不了半個月,剝皮匠會被太監扣銀子的。”接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春田後,用一種極其遺憾的口吻說:“可惜我剝皮的手藝不行,給閣下剝皮時肯定弄不了一張完整的。”說完可惜的連連搖頭。春田臉色慘白,嘴裡不知道呢喃著什麼。郭中武又說:“還好你很結實,身體很棒,待會你忍住疼,好好配合我,我保證能把你的皮都剝下來,大不了皮上都是眼兒,沒事兒,又不用你的皮做皮鞋,不怕。”低頭用手指頭試了試九四軍刀的刀刃,自言自語道:“這刀真他媽快,天生就是剝人皮用的。”

村田突然淚如雨下,嚎道:“不要折磨我!殺死我吧!我要到靖國神社去!”接著顫動著嘴脣用日語唱道:

“從上野,來到九段阪,

心急切,有路也難辨,

扶孫兒,走了一整天,

看望你,孃的心尖尖。

未入門,淚已撲滿面,

征戰死,兒魂已昇天,

輕叮嚀,我兒莫惦念。

……”

秦寶山見春田嘰哩哇啦又是唱又是哭的感覺莫名其妙,不解的問:“郭掌櫃,他唱的啥?怕死了?”郭中武看眼涕淚滂沱的春田不屑的說:“他唱的是《九段阪》,說的是一個日本老孃們去九段阪的鬼廟靖國神社,給她打死在戰場上的兒子燒紙的事兒。”“哦。”秦寶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一會兒春田唱完了,淚流滿面的衝郭中武行個點頭禮:“我打入伍的那一天起,就把生命交給了天皇陛下,我不怕死,只是……只是,老母親跟前還未盡孝,我愧對她老人家。”說完又哭。郭中武勃然大怒:“**!你有娘,這裡死的人那一個沒有?他們都有娘有老婆有孩子,馬嬸的外甥還不到一歲,你殺他幹什麼?你真下得了手!”春田低著頭身子不停顫抖。郭中武等自己的情緒平穩後又說:“原先我一直認爲你們日本人都他媽的是披著人皮的牲口,沒想到你還有一丁點人性,憑你對你孃的這點孝心,就算你在戰場上光明正大的殺我們十個二十個中國人,說不定今天我都能饒你一命。可是…….”郭中武用手指指溼漉漉的墳堆:“他們,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還有女人和吃奶的嬰兒,連這些人都殺!**的還算是軍人?屁!連牲口都不如。我能饒你?本來要剝了你的皮,替這些冤死的人報仇。可我是人,不是你們日本人那樣的畜生,我給你個痛快。”扭頭對秦寶山用中國話說:“二當家的,動手,替大傢伙報仇!”

秦寶山一直聽郭中武和春田嗚哩哇啦的說日本話,早不耐煩了,聽讓動手,雙手緊握的大刀高高舉起,大吼:“大哥,瞧著點。”猛得一揮,春田人頭滾落,脖腔裡的血盡數噴射在宋老二溼漉漉的墳堆上,跟著春田的死屍倒伏在地,脖腔裡冒著熱氣的血汩汩流到了宋老二的墳前。似乎是叫宋老二享受這用倭奴鮮血釀造的紅酒,只是不知道宋老二喜不喜歡這樣的紅酒?笑談渴飲胡虜血,這是無數中國軍人的夢想,宋老二是真正的抗日英雄,死都不怕,何況是敵人的血?想來他應該是喜歡的。

三個人昨晚先挖坑後埋人,折騰了一夜,早上又跑去抓人、殺人,到現在水米未進,殺春田前提著心勁兒不知道餓,春田一死,勁兒也泄了,立即感覺到了飢餓,肚子也翻江倒海般的鬧騰起來。三人來到燒鍋大院,郭中武辦喜事剩下的菜蔬和或生或熟的牛、羊、豬肉都被日本人弄走了,只給看守郭中武的韓潮和劉小川留下六七個饅頭和幾塊熟羊肉。秦寶山和劉小川拿著饅頭和羊肉在火上烘烤,郭中武則到後排的庫房抱了一小壇黑龍酒出來,等他倆烤熱肉後一起走了出來。郭中武和秦寶山都不願意留在燒鍋,望著大院裡那一片片黑紅的血跡他們會情不自禁想起慘死的親人。

郭中武領著倆人來到村口的打穀場,打穀場邊是一大堆收穫小米後剩下的穀草,堆積的穀草又多又高,象一座小山。三人尋個向陽處,倚坐在大谷草堆上就著羊肉啃饅頭,並輪流口對口的喝那壇黑龍酒。一會兒吃飽喝足後的秦寶山和劉小川酒勁上來了,兩個人渾身發熱,感覺有股子暖流在全身遊蕩,說不出來的舒服,他倆倚著穀草堆,曬著太陽,不知不覺睡著了。

郭中武酒量大,沒醉也沒睡,倚坐在穀草上翻看春田的牛皮圖囊。圖囊裡除了地圖外,還有文件、電報、記事本和筆,看著看著一紙電報引起了他的注意。電報是山西一個日軍聯隊的參謀發給春田的,電報的大意是,本該當天中午送到的東西,因故要到明天中午纔可送來,請春田準備好汽車轉運,標註的日期是昨天下午。西溝炮樓沒有電臺,電報發給了輝縣的日軍警備隊,而後由秋山轉給春田。汽車!郭中武心裡閃過一道亮光,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腦子裡出現,一把推醒劉小川,對還有些迷糊的他問:“小川小川,知不知道山西的老日要給炮樓送啥東西?”

劉小川揉揉眼睛,迷糊一會才說:“咋不知道,炮樓的人都知道,是煤炭。”

“煤炭?拉煤炭幹啥?”郭中武象是問自己又象是問劉小川。

劉小川這會兒也不困了,坐直了身子說:“煤炭在山西遍地都是,不咋值錢,可一運到新鄉,那就不得了,一車煤炭能換不少大洋。我聽韓潮說春田在山西有個軍校同學在啥聯隊當參謀,他想把山西的煤炭拉到新鄉賣錢,可他山西的軍車拉到俺炮樓就不敢往前開了,怕日本憲兵查,春田得找汽車往新鄉轉送。炮樓那有汽車,春田就拉上了縣城的秋山司令官一塊幹,讓秋山派汽車轉運煤炭到新鄉,掙下的錢仨人平分。拉煤車來了回回都是俺幾個新兵倒車,春田摳死了,卸車裝車累死人,想他多少會給幾個銅板,屁!到最後啥都不給,真扣兒。”

郭中武沒接他的話茬,又問:“夜個後晌炮樓的老日是不是坐汽車來的燒鍋?”

“是呀,掌櫃的咋知道?夜個晌午從縣城來了一輛車,我還說俺幾個新兵又該卸車裝車了,誰知道山西的車晌午沒來,後晌春田就叫炮樓的日本人跟俺保安隊的人坐那車來了。”

聽了劉小川的話,過了好一會兒郭中武才自言自語說:“山路不好走,昨天后晌走今天前晌還得再來炮樓,來回折騰費汽油不說,黑夜走的時候說不定還得叫游擊隊把軍車給他炸了。秋山不傻,不會這麼來回折騰,我敢肯定汽車這會兒還在炮樓!”

秦寶山早被兩人的對話吵醒了,莫名其妙的看著郭中武,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郭中武對一臉迷茫秦寶山說:“二當家的我有一個想法。你注意了沒有,來俺西溝的半山腰有座木橋,那是出入西溝的必經之地。那個木橋寬一丈三,長兩丈八,橋下是幾百丈深的山溝。如果有一個老日信任的人去炮樓送信,就說春田發現你大哥的手下來燒鍋收屍,來了一二十個人,都拿著傢伙。現在春田和小阪在村口監視他們,讓炮樓趕緊派部隊支援,情況緊急,越快越好。我估計炮樓的日本人會立馬坐卡車來增援,我把橋底下頂橋的木頭頂柱提前給他快鋸斷了,等日本人的車到了橋上,我一斧砍斷頂柱,轟!連車帶人一起進山溝,全他媽的見閻王。”

秦寶山興奮的倆兒眼發光,一拍大腿:“太好了!中!到時候咱能把炮樓的老日一窩端了,叫害我大哥的王八蛋們一個也活不成!行!郭掌櫃你這法兒不賴!”郭中武也不笑也不說話,用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劉小看川,把劉小川看得只發毛。好一會兒郭中武對他說:“小川,我想讓你去,你敢不敢?”劉小川嚇了一跳,半天才囁嚅道:“敢倒是敢,就怕,就怕,就怕老日不信,到時候壞了你郭掌櫃的大事兒。”

秦寶山聽了站起來就要揍他,嚇得劉小川趕緊站起來連連後退,郭中武也站了起來,先攔下咬著牙想揍劉小川的秦寶山,又轉身對劉小川和氣的說:“我在日本待了好幾年,對日本還算了解,日本就好比他們自己釀的清酒,看著好看,喝著也行,就是沒後勁兒。別的不說,我在關外的時候,關東軍每個士兵一天是一斤八兩大米的口糧標準,現在?別說大米,小米還是搶的!你一直在炮樓,這該知道吧?吃得都沒有,這老日還能成個啥氣候?還有,不知道你注意了沒有,原先的日本兵雖說個頭矮點,可個頂個的結實有勁兒,再看看現在的,歪瓜裂棗啥的都來了,就連沒畢業的學生也來當兵了。這是爲啥?小日本太小,還沒有咱東三省大,他沒人了!打仗打的日本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你說這小日本最後能贏得了咱中國?”郭中武頓了頓接著說:“小川,其實這是你一個機會。你要是一直給日本人幹,早晚得給鋤奸團殺了,前幾天那個漢奸縣長不是叫游擊隊給宰了?人頭就擱在縣政府大門口的石獅子頭上。”

看眼猶豫不決的劉小川,郭中武又說:“你要是敢幹,等咱們殺了炮樓的日本人,你可就是抗日英雄!這小日本肯定成不了氣候,早晚得滾蛋,等老日一走,縣城就又是咱中國人的,你抗日有功,就憑著一條,到時候弄他個一官半職的還不跟玩一樣。當然了,你要是乘機去給日本人報信現在就能升官發財。你要是真去,我也管不了你。反正就我一個人在橋底下,二當家的在路口放哨,你真領著日本人來抓俺倆,二當家的瞧見了早跑了,你頂多讓日本人殺我一個。我燒鍋燒鍋沒了,爹孃兄弟也叫日本人害死了,連俺媳婦桃花……”郭中武沉默了會兒又接著說:“跟你說,我一點都不怕死,早死了還能快點到下面見著俺家裡的人。倒是你,殺春田可是出了大力,叫日本人知道了,能不宰你?還有,我想二當家的也不會叫我白死。就算你一直躲在炮樓殺不了你,說不定二當家的一生氣會跑到你老家盤上,弄不好會傷了你家幾口人。對了,你新媳婦肚裡不是有你的種了?可得看好了,那要是一刀下去……”聽了郭中武的話把劉小川嚇得臉色蒼白,再看眼旁邊扯胳膊挽袖似乎要殺人的秦寶山,身子早不聽使喚的亂顫起來。

郭中武瞥他一眼板著臉說:“看你那樣,就打個比方,怕啥?你不去給日本人報信誰會害你爹孃跟你媳婦?咋就嚇成這樣?”說著拍拍劉小川肩膀:“不讓你白冒險,只要你敢去炮樓誘日本人,不管事兒成不成我郭中武都給你一個天大的好處。”

郭中武說完站了起來,對秦寶山說:“二當家的麻煩你跟小川去把鐵鍬和鎬拿來,我要在地底下刨點東西給小川瞧瞧。”等他倆人走了後自己來到打穀場的東南角,對著正東方向走了十步。打穀場東南是一個不高的土山包,山包上到處是稀稀疏疏或粗或細的槐樹。郭中武十步後上到了土山包的半山腰,停腳處恰好是棵又粗又大的老槐樹,樹上乾枯的枝幹遮蔽住了好大一片天空,想象春暖花開時這樹必定茂盛無比。郭中武又往老槐樹的南邊走了三步,停住腳確定下一個位置後,蹲下身子把地上枯黃的雜草和落葉清理乾淨。過了會秦寶山和劉小川拿著鐵鍬和鎬走了過來,三個人先用鎬把最上面又厚又硬的凍土層刨開,接著用鐵鍬挖底下的土,下面的黃土又軟又潮溼,只一會兒三個人就挖出一個兩尺七八的深坑。郭中武擺手示意秦劉二人停手,自己用鐵鍬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往下挖,一會傳來鐵器和石塊碰擊發出的清脆聲響,秦寶山和劉小川聽到這聲音臉上滿是好奇,郭中武不動聲色的繼續往下挖。

又挖了三四鍬,潮溼的黃土中露出一個同樣潮溼的黑壇的壇頭。郭中武招呼倆人接著往下挖,三個人又挖了會兒,整個壇身差不多都露了出來。郭中武讓兩人停下,自己用鐵鍬把挖出的土平出一個小平臺,然後他拋下手裡的鐵鍬蹲在坑口,左膝半曲,右膝跪在坑沿,將半個身子探入土坑,伸右手牢牢抓住罈子頂部的一個把手。秦劉二人見了也不等郭中武吩咐,也學著他的模樣單膝跪在坑沿,半個身子探入坑裡後用手抓著剩下的兩個把手。郭中武掃了兩人一眼後說:“這壇裡的東西不輕,我喊一二三,咱仨人一塊用勁兒往上拽。”倆人都點頭答應。郭中武高喊:“一,二,三,起!”起字剛落罈子已被三個人給拉離了坑底,等壇快到坑口時三個人都用一隻手摁住坑沿,支撐著身子站起來,然後慢慢把壇擡到郭中武剛纔平好的那個土臺上。

郭中武喘了幾口氣,等氣息平穩下來伸手揭去壇口上用石灰、雞血、藥材末、穀殼、黑龍潭水製成的泥封,從壇裡拿出一個生了層暗灰銀鏽的大元寶,隨手把元寶上的銀鏽在棉襖上蹭掉,把這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大元寶放到目瞪口呆的劉小川面前。元寶表面有序排列著一圈圈細膩柔潤的絲紋,看著這銀白色的柔滑絲紋先就叫人心裡頭有說不出的喜愛。元寶正面頂上一頭用陽文刻著楷書“新鄉縣”(新鄉縣),右側刻“光緒拾伍年捌月(1889年)”,左側刻“伍拾兩匠平全”的字樣。郭中武讓劉小川看了會兒又轉手把元寶翻轉過來,元寶底部排列著深淺不一或大或小的蜂窩狀氣孔。劉小川知道這些蜂窩是鑄造銀錠時的胎裡帶,成色越高的銀元寶底部的蜂窩越多越深,蜂窩的孔洞也越圓潤、光亮、有神,眼前的元寶蜂窩多且深、圓,無疑是成色一流的上等元寶。望著這熠熠生輝饞人眼球的寶貝,自己都看呆了。郭中武等劉小川看夠了把元寶又放回了罈子,對還未回過神的劉小川說:“壇裡有四十個這樣的元寶,一共是兩千兩。現在的大洋每塊含純銀七錢兩分,這壇元寶頂得上兩千八百個袁大頭。咱縣城一個普通夥計一年的工錢不過才十幾個袁大頭,這壇裡的元寶他不吃不喝得幹二百多年才能攢夠。”郭中武扭頭看了看那壇元寶慢慢說道:“這是俺郭家最後的寶貝了,本來我還指望用它去山西買小米做燒酒,現在用不上了。”說完眼睛直直的望著遠處燒鍋大院上那根高大的煙囪。

劉小川死死的盯著那裝有價值兩千八百塊大洋銀元寶的黑壇,臉上慢慢變得潮紅起來,突然他一拍大腿亢奮的說:“我去!郭掌櫃你別笑話我,剛纔俺是真不敢去,怕萬一露餡叫老日殺了,我一死俺一家有老有小的咋過?這回不怕了,這元寶夠俺全家吃喝好幾輩,死了也不怕。”激動的吞嚥了口唾沫又說:“其實用不了恁多,你給我一半就行,剩下的你用,你家的東西都叫日本人搶走了。”郭中武搖搖手:“都是你的,幹啥活給啥工錢。你乾的是玩命的活,值這壇元寶。”郭中武說完緩慢的跪在地上,舉起一隻手對天盟誓:“我郭中武向老天爺發誓,只要劉小川把西溝的日本人誘過來,我就把這壇元寶給他,他死了給他家人,要是我說話不算數,先叫老日用刀砍了我的頭,再讓狼把我身上的肉一塊塊都啃光,叫我的骨頭在太陽底下曬一百年,永世不能託生做人。”

劉小川趕緊把郭中武扶起來,漲紅著臉說:“郭掌櫃你發啥誓嘛,俺還能信不過你,放心,我去了炮樓肯定把日本人誘過來,一個人都不叫他跑,非一窩端了他。”郭中武點點頭:“我信得過你。”扭頭看了看裝元寶的黑壇:“這壇元寶咋辦?是你先把它藏起來,還是還埋這兒?等你從炮樓回來再拿?”“先埋這兒,先埋這兒,這有啥急的。”劉小川豪氣的說。於是郭中武先找來些枯樹枝和枯草封死壇口,接著三個人把罈子放進土坑,又把土都回填進去,最後把那幾塊凍土塊按原樣擺好踩實。郭中武還特意在上面鋪了些乾枯的樹葉和雜草,看上去和周圍沒有兩樣,外人再也想不到這下面竟然埋有兩千兩的銀元寶。

埋好了銀子劉小川立馬就要去炮樓,郭中武拽著他說:“別急,得先拿你的槍,你這樣回去,到那兒就露餡了。咱還得編套詞,不能叫炮樓的老日瞧出啥毛病。我還得給你一樣東西,吃了它就能平平安安的回來拿這壇元寶。”說著也不解釋,帶著滿肚子疑問的劉小川和秦寶山扛著鐵鍬和鎬回了喂牲口的小院。到了小院郭中武給秦寶山使個眼色,秦寶山邁步進了牲口棚,在棚角那一大堆穀草堆裡拿出劉小川的漢陽造、子彈帶、手榴彈包、皮帶以及插著刺刀的刀鞘,抱著這堆武器裝備來到院裡交給劉小川。郭中武一邊幫著劉小川裝扮一邊說:“小川,到了炮樓你就說,清早燒鍋掌櫃的還不**方,韓潮就殺了他,然後你倆就回炮樓,走到村口小樹林你鬧肚子進去方便,韓潮在外面放哨。正方便著韓潮忽然急巴巴的進了樹林,哆哆嗦嗦的說,外面來了好多土匪,都拿著槍好象是來找宋老二的,你一聽嚇得趕緊抹抹屁股提起褲子,倆人藏在小樹林裡大氣也不敢出。

一會兒來了一夥兒,他們一邊走一邊跟一個叫啥二當家的說宋老二的事兒,沒說幾句就過去了,韓潮偷偷看了看有二十幾個人都拿著槍,也有背大刀的。你倆等這夥兒人走遠了就趕緊回炮樓報信,半道碰到了春田跟小阪,春田知道後怕這夥兒人跑了,帶著小阪和韓潮去西溝攔截,叫你開電驢來報信,讓炮樓的老日趕緊去西溝增援。一定要記住,就說春田說了,如果在橋頭沒看見他們三個,那就是土匪們還沒出村,他們還在村口監視,叫汽車直接開過去找他們。還有,要是老日問你爲啥小阪不回來,你就說春田嫌你是個新兵,槍法不好,正好你又會開電驢,才叫你回去的。記住了沒有?”劉小川點點頭,郭中武不放心,又叫他重複了幾遍,聽沒有毛病了又從兜裡掏出十幾片枯黃的象小樹葉樣的東西交給劉小川。

劉小川不解的問:“這是啥?”郭中武道:“這就是我剛纔跟你說的東西,這叫瀉葉,我在小張屋裡拿的……”提到小張,郭中武想起了他中了日本人槍後慘死的模樣,難受了半天才說:“小張有毛病,解不了大手,在後茅蹲半天也拉不出來,後來有個土郎中給了他這東西,一吃就拉。你到炮樓就把它都吃了,我估計老日肯定叫你領著回西溝,到時候你就說在燒鍋吃了冷羊肉涼饃鬧肚子,他見你一趟又一趟的往後茅跑,就不叫你來了。哎,哎,哎,現在別吃……”郭中武見劉小川拿著瀉葉就要往嘴裡送,趕緊制止:“現在不敢吃,黑龍酒跟這玩意不合,你才喝了酒,一吃馬上叫你拉的提不起褲子。記住快到炮樓再吃。”

郭中武見劉小川都裝扮好了,又到放工具的小屋裡拿出兩個安著長長木把的大斧和一個專門用來伐樹的大鐵鋸。那鋸很特別,有一巴掌寬,三尺半長,鋸齒又深又鋒利,閃著亮光。鐵鋸兩頭的鐵皮被鐵匠打出一個彎曲的圓洞,圓洞裡各安有一個木頭把,伐樹時兩個工匠就握著這木把一來一去的拉大鐵鋸。郭中武把鐵鋸和大斧放入停在院兒裡的摩托車偏鬥上,秦寶山也把摩托車鑰匙給了劉小川,劉小川開車把兩人拉到半山腰的橋頭停下,郭中武和秦寶山拿著斧鋸下了摩托車。郭中武下車後又拍著劉小川的肩膀囑咐:“記住,千萬別慌,不管老日咋樣嚇唬你也別慌,就是打死了,也得咬死自己說過的話。別怕,去吧。”等郭中武說完秦寶山又說:“你注意點,估摸俺快把頂柱鋸開了再讓日本人來,可別還沒鋸好,老日就來了。”劉小川點點頭,發動引擎,車子飛一樣離去,留下一串滾滾塵煙。

西溝的木橋原先是座吊橋,日本人來了後,郭家迫於無奈才鋸掉了橋頭兩根用來吊拉橋板的高大木柱,並將吊橋加固改建成帶有扶手的固定橋。其實整個橋的結構還和原來的吊橋一樣。橋的外部也就是北頭是平放在山澗北部比路面低半尺的石壁上,石壁頂端被工匠開鑿出一排一丈多寬、一尺半長的整齊凹槽,原先的吊橋落下後外部都放在凹槽裡。改成固定橋後,郭家又叫匠人用幾根木頭把北橋頭加以固定,使其更加穩固。支撐橋身重量的是裡頭,也就是橋南頭下面的兩根直徑達一尺多的松木柱子。橋南頭底下一丈多深的地方凸出一個一尺半寬的平臺,兩根木柱一頭固定在平臺上,一頭頂著木橋。依仗著這平臺,兩根木柱牢牢支撐起了整座木橋。每年春天,郭家都請工匠給兩根木柱上三遍桐油,以防雨、防腐、防蛀。

平臺西面是刀削一樣的石壁,東面被郭家的先人開鑿出一階階陡峭的臺階,給木柱油漆的工匠就是通過這高直的臺階,從東面的路溝下到小平臺的。只是那臺階太陡太直,膽小的人看眼臺階外深不見底的山澗會嚇得腳軟心跳,絕沒有勇氣敢通過這臺階下到底下沒有欄桿護衛的小小平臺上。

劉小川的摩托車一走,郭中武和秦寶山立刻拿著鋸斧下到平臺。秦寶山先把身上背的三八大蓋和大刀解下來放到平臺上,又把腰帶解下,把望遠鏡盒和裝駁殼槍的木頭槍盒也解下來,接著又脫了呢子大衣。郭中武也把帶的一個小葫蘆和腰裡別的王八盒子放在平臺。兩個人收拾好後各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兩手掌對著搓了搓,這才抄起大鋸鋸頂柱。他們把鐵鋸放到木柱外面,鋸齒朝上,下鋸的角度和木柱外側大概成三十度。然後倆人拉著大鋸一下一下斜著往上鋸,鋸到離木柱內側剩一指厚的時候停鋸,通過鋸口退出大鋸。再把鐵鋸往上移,到內側鋸口的位置下鋸,垂直向內側鋸口拉鋸木柱。當鋸到內側鋸口時,“啪”鋸開的木塊脫離了木柱,跌入幾百丈深的溝底,木柱上出現一個直角三角形狀的大缺口,這根木柱就算破壞成功。兩個人又用同樣的方法在另外一根木柱上鋸出一個三角形的大缺口,兩個缺口的高度都到郭中武胸部的位置。松木頂柱木質很硬,且平臺狹小,下鋸時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墮入深淵,好不容易鋸好後兩個人都累壞了,渾身是汗,氣喘吁吁的坐在平臺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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