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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郭中武在黃家藥鋪給小六留下了太好的印象,所以他纔在宋老二跟前說盡了好話,而宋老二也接受了小六的看法,認定郭中武是好人,所以他再過來時臉上已帶了笑容。宋老二先命令手下把對著夥計們的槍收起來,轉身衝郭中武一抱拳,咧嘴笑說:“怪我沒打聽清楚,就慌慌張張帶著弟兄們來了,沒嚇著郭掌櫃吧?小六從黃屯回來沒少提你,說你於先生,哦,是郭掌櫃義氣,大方,我還說有機會得拜訪拜訪你呢,看看,今兒個見面了不是?哈哈哈……”宋老二豪氣的笑過後又接著說:“其實就是小六不說,俺也看得出你郭掌櫃的不是漢奸。不是吹,我宋老二走南闖北幾十年,見過得人成千上萬,那人打我眼前一過就能分得出好壞,你郭掌櫃看著就不象漢奸,還有你媳婦——”說著對著桃花一挑大拇指:“我宋老二平常要是瞪誰一眼,別說女的,就是七尺高的男人也得嚇尿褲。你媳婦絕對可以!我剛纔瞪了她多少眼,楞是不怕,有膽兒!”宋老二讚賞的看桃花一眼又說:“不光有膽兒,還會說話,你瞧剛纔句句都說到了點兒上,聽的我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該咋辦了,哈哈……厲害,有膽有嘴,就是十個男人綁一塊恐怕也攆不上。”桃花聽了早不好意思的低了頭,紅了臉扭捏的揉搓著衣角,和剛纔的慷慨陳詞判若兩人。

宋老二看眼桃花笑了笑,扭過頭對郭中武說:“郭掌櫃是個好人,你成親我得送份禮,今兒個啥也沒帶,明兒個吧,明兒個我補份禮,叫小六送來?!惫形溱s緊連連說不必。忽的宋老二有些侷促起來,似乎想說什麼又張不開口,猶豫了會皺了皺眉:“按說話說開了,你這又剛辦完喜事,亂糟糟的,還得收拾東西,我不能在這兒瞎攪合你......可是,算了,跟你說實話吧,山上缺糧,得跟郭掌櫃借點糧食,兩千斤就行?!闭f著吐了口唾沫,罵道:“日他媽,本來根本用不著問你借啥糧食。臘八在‘雞腸’我帶著弟兄們打日本人的埋伏,日他親孃,他那車上有大米,有子彈,還有一挺歪把子機關槍??上Я?,小六一顆手榴彈扔下去,全他媽的炸了,還傷了老五跟好幾個弟兄,就得了幾條小三八大蓋,不合算,他媽的不合算。我要是有挺機關槍,早把那幾個王八蛋老日突突了,日他親孃?!保ㄗⅲ盒∪舜笊w指日軍騎兵使用的‘四四式’馬步槍,因其是三八式步槍的變種,且個頭小於三八式,故此稱之。)

郭中武沒想到在“雞腸”襲擊日軍運輸隊,打死八名日本兵,引得日本人氣急敗壞到處尋找的“兇手”竟然是宋老二,馬上對眼前這個剃光頭、滿口髒話的男人充滿了敬佩。又想起被日本人害死的兄弟和父親,一時心裡又是難受又是解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興奮的滿臉通紅,臉部因過於激動竟出現了輕微的**。終於郭中武控制住了自己的激動,他對宋老二一挑大拇指:“大當家的你是咱西溝的這個,我郭中武服你,你是個爺們!”跟著想也沒想的說:“啥都不說,只要是打日本人,你看我這燒鍋上啥有用只管拿!糧食,倉庫裡還有五六千斤,都拿走!不夠我再讓山西的黃老闆給你弄。”

宋老二微微一愣跟著也被郭中武的情緒感染了,血先涌上粗胖的臉龐,接著瞪著大眼珠子說:“郭掌櫃你太擡舉我了,這算個啥?我就是個當兵的,現在脫了軍裝還是!當兵的不殺日本人算他媽啥軍人?”大喘一口氣又說:“糧食兩千斤足夠了,山上還有一兩千斤,加一塊夠弟兄們吃到明年春天了,真不夠我再找你。說好了郭掌櫃,這糧算我借的,等明年春小米下來了,我要麼還你小米,要麼給你大洋,現在這糧食太值錢,你燒鍋也不容易,我宋老二不能白要你的。”看眼郭中武又說:“其實我有大洋,本來年前能給你錢,但我想置點傢伙式,這錢不能動。算了,跟你提這個幹啥,等開春,開了春不給糧就你給大洋。”宋老二沒說謊,前兩天從河北過來倆保定人,帶了批軍火,有三八大蓋還有挺歪把子,東西是好東西,就是要價太高。後來宋老二找人打聽後得知,原來這倆人有一個是日本人,上邊老不發餉,他跟幾個軍官從軍火庫里弄了點東西倒出來掙外快。他見宋老二不出價,經人介紹又跟游擊隊接上了線,想叫游擊隊買這批軍火。宋老二知道了越發穩當,他太瞭解游擊隊了,他們做得都是沒本的買賣,叫游擊隊花錢買槍買炮,基本上是扯蛋。自己索性不理,等再找自己時,好使勁往下壓價。

郭中武不願意,非要把糧食白送給他,宋老二笑了笑:“這事兒以後再說,我得先借你一輛大車,兩千斤糧食可不能讓弟兄們背到山上?!惫形淞⒓磁ゎ^對還站在北牆前的小張喊:“小張,趕緊去套輛車,多套幾個牲口?!毙埓饝寺晱娜肆t裡走了出來。宋老二怕出意外,衝小六一努嘴:“小六兒,你真他孃的沒眼色,還不跟著去幫幫忙?”小六應了聲連忙跟了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快到門口時,突然傳來“叭”“叭”兩聲槍響,小張小六幾乎同時頭部中彈,腦殼被高速旋轉著激射出來的彈頭擊中時,象熟透後摔在地上爆裂的西瓜,“嘭”的爆開,空中盡是激飛的血、破碎的皮肉和被血染紅的腦漿,跟著兩人齊刷刷的栽倒在地,屍體旁迅速流出一大灘粘稠的不斷升騰著熱氣的暗紅色的血。他倆倒地的同時響起一陣震耳的密集槍響,宋老二的弟兄們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顆顆子彈擊倒在地。槍聲過後原先的酒肉香味蕩然無存,院子裡頓時瀰漫起刺鼻的血腥氣,剛纔還喜慶熱鬧的大院霎時變成恐怖的殺戮世界。倒下的人有臨死掙扎的;有身中重傷捂著傷口哀號的;更有撲倒在地,寂無聲息的。殷紅色帶著氣泡的血從他們的傷口汩汩往外流淌著,冒著熱氣的血很快染紅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燒鍋的夥計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臉無人色。桃花也嚇得緊緊抱住郭中武,不敢看那些死去的和將要死的人。

宋老二很敏捷,槍聲一響就臥倒拔槍,但對方顯然瞄了很久,他還沒能臥倒,左右胳膊、左右大腿、胸腹部同時中彈。宋老二“噗通”仰倒在地,恰好身後是一堆杉木桿,他才得以艱難的倚坐在杉木桿上。他渾身上下都是血,大口大口喘著氣,貂皮帽跌落在地,失血後的光頭分外蒼白,手裡還握著駁殼槍的槍把,保持著拔槍的動作,只是從傷口咕嚕嚕冒出的血把他的胳膊、手和槍把染得又黏又稠又紅。很快從院牆外跳下來一羣穿黃軍裝的日本兵,跟著又從門口進來二十多個穿淡黃軍裝的保安隊員。

日本兵全戴著襯裡爲毛皮並帶護耳的黃棉軍帽,軍帽外加戴“九零”式鋼盔,鋼盔正中有一顆黃星帽徽。日軍鋼盔繫帶的打結方式很複雜,也很結實,繫好後的鋼盔絕不會出現脫落的意外。身穿軍銜領章固定在領子上的“九八”式毛料冬裝,腿部是一水被十字交叉的繃帶加固的毛料綁腿。腳穿“昭五”式軍靴,由於資源匱乏,軍靴從原先的上等牛皮變爲豬皮,爲增強耐用性和附著力在靴底釘的39顆鐵釘,也因爲同樣的問題消失不見。身背帆布製作的“九九式”背囊,背囊的兩根帆布揹帶用一條帆布帶子在前胸捆紮固定。因爲是短距離奔襲,背囊上並未附屬攜帶軍毯、攜行帳篷、飯盒、雨衣、防毒面具等,只在背囊上用帆布帶子捆紮固定了一個“九八式”步兵鍬。“九八式”圓鍬鍬頭上有兩個平行的小圓孔,圓孔的距離正好是兩眼的瞳距,鋼製的圓鍬可在作戰觀察敵情時作爲防護面部的盾牌。左肩斜背套有保溫套的“昭五式”水壺,腰束武裝帶,戰爭初期日軍的皮帶是上等牛皮,末期爲人造革,進到燒鍋院裡的日本兵,老兵腰裡還是牛皮帶,新兵則是人造革的。皮帶上固定著“三〇式”彈藥盒,裝風鏡的皮盒子和刺刀鞘。“三〇式”彈藥盒由兩個前盒和一個後盒組成,前盒每個裝30發6.5毫米彈頭爲圓形的有阪子彈,後盒裝60發彈頭爲尖頭的友阪步槍彈,後盒右側還附帶一個黑色的槍油壺。同樣老兵的彈藥盒是牛皮的,新兵是人造革的。根據日軍作戰操作標準,遠距離射擊時用後彈藥盒裡的尖頭子彈,這是因爲尖頭彈頭飛行軌跡穩定,打得遠打得準;中距離用前右彈盒的圓頭子彈,因爲圓頭彈頭進入人體後易翻滾變形,能增加殺傷力;近距離才能用最順手的前左彈盒的圓頭友阪步槍彈。據說一個叫多賀長雄的軍官因把這個秘密透露給中國軍人而被日本天皇賜死。

日本士兵大都握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只有一個上等兵端了挺大正11年式輕機槍,還有一個伍長攜帶一具八九式50毫米口徑擲彈筒,他腰帶和揹帶的彈藥包裡裝著供擲彈筒使用的榴彈,包括八九式高爆彈、九一式殺傷榴彈、煙霧彈、**以及能發出各種顏色的信號彈,一個拿三八大蓋的一等兵是他的助手,這個一等兵除了攜帶自己的裝備外,還額外攜帶兩個內裝各種榴彈的彈藥包。相比日本人,保安隊就有一挺輕機槍,剩下的都是步槍,士兵的裝備也簡單和簡陋了很多。他們沒有頭盔和水壺,穿布制的黃棉軍裝,戴頂帶護耳的棉軍帽,打布綁腿,穿布棉鞋。身上十字交叉斜背一條帆布子彈帶和一個裝手榴彈包的揹帶,子彈帶上有二十個彈包,每個彈包可裝一個彈夾(五發子彈),手榴彈包裡有四枚手榴彈。子彈帶和手榴彈揹帶外扎條皮帶,皮帶上就掛了一個刺刀鞘,手拿從材料和製作工藝都差於三八大蓋的漢陽造,漢陽造也上了刺刀。保安隊的人進來後挨個在或死或傷的土匪身上收繳武器彈藥,日本人則對宋老二躺在地上的手下一律補刀,無論死活,統統用刺刀往胸口戳,很快地上躺著的人全被殺死,只剩下了土匪頭子宋老二。(注:漢陽造仿製德國1888式步槍,因主要在漢陽兵工廠生產,故稱漢陽造。)

幾個日本兵簇擁著一個腿微瘸的日軍大尉從門口進來。大尉頭戴做工用料皆上乘的軍官野戰帽,帽正中綴一顆日軍的黃星帽徽,內穿九八式尉官冬裝和馬褲,腳穿黑色長筒皮靴,戴白手套。他沒有穿新發的用料單薄做工粗糙的九八式大衣,而是穿了件暖和的帶有可拆卸套頭帽的老式雙排扣九零式尉官黃呢大衣,新式軍銜領章安裝在大衣領子上。右肩分別斜背裝有十三年式6×24望遠鏡的牛皮鏡盒和牛皮圖囊(即地圖包,日軍稱圖囊。),鏡盒帶收的很短,鏡盒僅至左肋,以方便開啓鏡盒下方的圖囊;左肩分別斜背內裝南部十四式手槍的牛皮槍套(此槍被我抗日軍民稱爲王八盒子)和做工精良包裹著棕綠色呢子套的軍官用水壺,槍套位於水壺前方右手伸手可及的位置,便於快速取槍。腰扎牛皮帶,皮帶上固定著風鏡盒、指北針盒和裝有8mm十四年式手槍彈的牛皮彈藥盒,左側皮帶上掛著牛皮軍刀帶,帶子上懸掛一把九四式軍刀。軍刀握把裝飾有用棕色絹絲編成的古樸菱形圖案,刀把後飄蕩著用八十四條藍色和棕色絹絲編織成的漂亮穗帶。他有三十一二歲,身材消瘦,個頭在日本人中算是高個,沒留鬍子,一臉冷酷,眼睛冷漠的注視著驚恐萬狀的夥計和倒在血泊裡的屍體。

與那些恐怖到極點,渾身顫抖不已的燒鍋伙計相比,宋老二異常的平靜,岔著兩條傷腿坐在地上,後背倚在杉木桿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漫不經心的望著滿院猙獰的日本兵和咋咋呼呼的保安隊員,彷彿他不是受傷被俘的囚徒,而是檢閱臺上檢閱千軍萬馬的將軍。日軍大尉見宋老二死到臨頭還如此之坦然,甚爲驚訝,瘸著腿走過去,在離宋老二一丈多遠的地方停下,凝著眉惡狠狠的逼視他。宋老二昂起頭,也不錯眼珠子的反瞪他,氣氛立刻緊張起來,郭中武擔心宋老二隨時會被激怒的日本軍官殺掉。對視了幾十秒鐘後瘸腿大尉忽繃直了身子,“啪”,給宋老二行了個點頭禮,用生硬的中國話說:“你地,真正的軍人!敗地不慌,死地不怕,支那的勇士?!彼卫隙俸僖恍Γ骸拔叶甲屇氵B窩端了,還他媽真正的軍人?丟人?!彼袠屷崾а^多,身體虛弱,喘了幾口氣又說:“老子是窩囊廢,我橋頭的暗哨連一槍都沒放就叫你包了餃子,我……”說起暗哨,宋老二忽得想到了劉善道,又想起小六的話“……我都跟他交代好了,實在不行就開槍——”跟著想到劉善道拼命攛掇自己來西溝,到了橋頭又說自己不能聞酒糟味,故意留下做暗哨,接著小六又上來拿酒……想著想著腦子裡蹦出一個模糊又清晰的推測,他扭過頭扯著喉嚨衝門口高喊:“劉善道——你個雜碎——!給老子滾出來!”喊得力氣過大,喊完累得連連喘氣。

罵聲過後,門口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後面穿保安隊隊服拿漢陽造步槍的是西溝炮樓的韓潮,前面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耳朵上包了條包裹傷口的紅布,一臉的驚恐,正是劉善道。劉善道戰戰兢兢進到燒鍋大院,望著滿地已經凝固的暗紅色的血和地上橫七豎八咬牙瞪眼滿是血污的屍體,臉嚇得如同被刮過的骨頭一樣煞白。他哆哆嗦嗦站著,本以爲脾氣暴躁的大當家會對他破口大罵,沒想到宋老二反笑了,只是虛弱的身體沒能支持他大笑,斷斷續續笑了幾聲恨恨的說:“日他媽,真讓我猜中了?!眲⑸频缹λB連作揖:“大當家的不怨我!不怨我!我也是沒一點法兒了。我賭錢欠了縣城老八三百塊大洋,沒法兒才上山投了你。我走了後,老八隔三差五去俺家,說再不還錢就賣俺的房,賣俺老婆小孩,大當家的,你說說,我咋辦?沒法兒了,我是真沒法兒了。”宋老二看眼劉善道,失血過多後慘白的臉上毫無表情的說:“三百塊,才三百塊,你張口跟我要,我能不給你?”跟著自嘲的一笑:“那是,我最多給你三百,那有把我跟弟兄們賣給日本人合算?我的頭值八百現大洋,弟兄們的一個一百,今兒個你一共能得——一千七百塊大洋,嘿嘿,劉善道,**的發了?!闭f完已是累得喘息不止,血沫隨著他嘴巴的張合從嘴角緩緩但不停的淌出。

劉善道一個勁作揖,不敢答話。宋老二嘿嘿笑了幾聲後又掙扎著罵:“日你媽,別作了,作得老子頭暈。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我不怨你,他媽的誰活著不是爲了掙錢?老子拉隊伍也是爲了掙錢,我掙的大洋夠給你發三回賞錢。可惜了了,我一死,這埋在地底下的五千多大洋就沒人知道啦,他媽的,可惜了!”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喘息和咳嗽,咳完吐口嘴裡的血沫,擡眼見面前的劉善道貪婪的嚥著口水,鄙夷的看他一眼,努力支持住無力的身子說:“求你件事兒,辦到了,這五千袁大頭都給你——”劉善道兩眼一亮,忙不迭的說:“辦得到,辦得到,大當家的你說,你說!”宋老二大喘幾口氣後瞪著劉善道罵:“瞧你那吊樣,沒出息,一說給錢,**屁股後頭都是臉。聽著,等老子死了,你買十口棺材,把我跟弟兄們埋了,那五千多塊大洋就都是你的。要是你不買,白吞了我的錢,老子一變成鬼立馬去找你,先掐死你爹,再掐死你娘、你老婆、你兒子,單留你一個,叫你活不成也死不了?!币豢跉庹f的話太多,說完累得宋老二倚著身後的杉木桿不停喘氣,嘴角的血沫也流得更多更快。劉善道卻被宋老二的描繪的恐怖情景嚇得只哆嗦,在宋老二的喘息聲中結結巴巴的說:“大、大當家的,你、你放心,俺一定埋,一定埋?!?

宋老二長長嘆口氣:“入土爲安,入土爲安,死了就得埋土裡,可別跟那個漢奸少校一樣,死了死了還叫狼吃得就剩下骨頭?!彼卫隙f的少校是華北綏靖軍(爲日本人賣命的漢奸隊伍)駐保定第六集團司令部參謀處的一個參謀,前幾天帶了三個衛兵回山西老家探親,被宋老二帶人打了伏擊,衛兵全被打死,少校參謀活捉,宋老二把少校剝光衣服綁在深山裡。過幾天去看時,心、肝、肺什麼的早被狼拖走了,身上的皮肉被撕咬一光,露出裡面白森森的骨頭,連五官也被啃噬乾淨,已經乾涸的血凝結在模糊的頭顱上,臉部的幾個黑洞標示出眼、鼻子、嘴曾經待的具體位置。劉善道想起被狼撕咬的慘不忍睹的少校,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宋老二看眼劉善道微微喘息著嘿嘿一笑:“別怕,狼吃不了你,過來,我告你說東西埋在哪兒。”劉善道看眼日軍大尉,見大尉衝他點點頭,遂一步步走到宋老二身前,在離他兩尺遠的地方站住。宋老二冷冷的說:“咋,你想叫一院的人都聽見?”劉善道尷尬的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步,兩眼有些害怕的注視著他。宋老二用眼睛左右看看自己受傷後軟綿綿下垂的胳膊和還在往外滲血的腿,軟著身子無力的嘲笑:“咋,我他媽的都成這樣了你還怕?”劉善道賠笑道:“不是,不是,我是怕離太近碰了大當家的傷口,嘿嘿……”說著又往前走了大半步,幾乎挨著宋老二,宋老二命令他:“耳朵過來,這可是五千多大洋,別他媽的叫人偷聽?!眲⑸频磊s緊彎下腰,把那隻好耳朵往宋老二嘴巴上湊?!霸俳c?!彼卫隙终f。劉善道立即又把耳朵往前湊了湊。“?。 眲⑸频劳蝗话l出一聲慘嚎,準確的說是發出半聲嚎叫,宋老二在他耳朵靠近自己嘴巴的瞬間,頭往下一扭,使出全身的力氣用牙齒狠狠咬住劉善道的咽喉,用的力氣太大,一下咬破了他的氣管,劉善道叫了半聲,聲音便在咬破的氣管處泄露了出去。

山上餓極了的狼,遇到獨行的路人會悄悄尾隨其後,而後人立起來用前蹄拍打路人的肩膀,路人以爲遇到了熟人,扭頭觀看,在他扭頭的瞬間,狼張大嘴巴,“喀嚓”一口咬住人的脖子。狼扁長的嘴巴,長且鋒利的牙齒,是咬斷喉嚨的最好工具,它們能麻利的割破氣管、血管和神經系統,讓人在一兩秒鐘內死掉。而人平平的毫無凸起的嘴巴,長時間齧食精細食物而退化爲小且平的牙齒顯然是不適合做咬齧喉嚨這樣的工作。宋老二雖用力撕咬著,但並不能在短時間內把他的喉管和血管徹底切斷,痛苦萬分的劉善道拼命掙扎著扭動著,無奈他的喉嚨被宋老二的嘴巴牢牢的咬著,宋老二又忍著劇痛用兩隻受了重傷的胳膊死勁箍住他的身體,讓兩人身體緊緊相貼,使得劉善道強健的四肢不能用上力,更不能把宋老二推開。

劉善道在宋老二短平牙齒的齧咬下垂死掙扎著,一步步走向死亡,如果能夠選擇,他寧願被狼一口咬死,而絕不痛苦的讓宋老二一口短小的牙齒慢慢折磨他。幾個日本兵想過去把劉善道救出來,被日軍大尉制止了。終於劉善道停止了扭動,四肢軟綿綿的垂了下去,宋老二怕他不死,並不鬆開,又過了會,確認他死了,才張口了嘴,劉善道的屍體隨即倒在了宋老二的腿上。宋老二一嘴一臉都是血,倚在杉木桿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胸部劇烈起伏著,好一會兒才“呸”“呸”幾口,把殘留在口腔內的皮肉、脆骨、血沫吐出來。接著試圖把屍體挪開,無奈身上再沒有一點力氣,只得由著劉善道的屍體壓在自己腿上。

疲憊到極點的宋老二不停喘著粗氣,他那張滿是血污的臉冷酷的看著自己腿上劉善道慘白的臉和還在冒著血水見骨露肉狼藉不堪的喉嚨,邊大口大口喘氣邊斷斷續續的罵:“傻,傻,傻B。”一會兒用力扭過頭,看著日軍大尉調侃道:“給,給你省了一……一千多大洋,咋,咋,咋謝我?”被說中心事的大尉臉頰不自然的**了下,接著以真誠的口吻說:“閣下,你的血地,快流完的幹活,馬上死啦死啦地,皇軍醫生地救你,你地明白?”宋老二勉強一笑:“要,要讓醫生救我?好,好,先謝……謝謝了,呵呵——”剛笑一聲又低頭連連咳嗽,大串大串的血沫隨著咳喘噴涌而出,嘴角和下巴上滿是黏黏的血沫,最終血沫都落在了他膝蓋上死去的劉善道的屍體上。

大尉一擺手,招過一個佩戴曹長軍銜的日軍士官,這名曹長也佩戴軍刀和南部十四式手槍以及指南針和望遠鏡等物,但這曹長的軍刀和望遠鏡明顯沒有春田的高級。春田對他哇啦哇啦說了通日語,然後那個曹長用流利的中國話對宋老二說:“這是我們西溝警備所(即西溝炮樓)所長、大日本皇軍春田吉太郎大尉,春田大尉說了,你的山上還有十六個人,你叫他們全部投降,皇軍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他們一投降,大尉馬上讓你做縣保安隊的少校大隊長。你的血快流完了,要馬上輸血。答應了,大尉立即派汽車把你送到皇軍在新鄉的野戰醫院,給你輸血,救你的命。否則……”停了下,曹長又冷冰冰的問:“答不答應?”

宋老二喘息著說:“答,答應,我,我有個……個條件?”春田臉上一喜:“條件?吆西,說?!彼卫隙执跉猓骸澳銇?,來這兒,我……我跟你說?!贝禾锟囱郾灰坪韲档箶涝谒卫隙ドw上的劉善道,微有躊躇,站在原地沒動。“咋?害,害,害怕了?”宋老二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慘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衝春田說。春田咬咬牙,惡狠狠瞪他一眼,邁步就要過去,做翻譯的曹長攔住他用日語說:“大尉閣下,不能去,這個支那人是個狡猾兇殘的傢伙,他會傷害你的?!贝禾锟囱蹨喩砹餮?、臉色慘白、口中血沫橫流、哆哆嗦嗦不停喘氣似乎連坐都坐不穩的宋老二,感到曹長的話嚴重傷了自己的尊嚴,罵道:“八嘎!”,甩手給他一個耳光,轉身一瘸一跛的向宋老二走去。

春田在宋老二腳前站住,雙手拄著他那把九四式軍刀,用身前的這把刀作爲緩衝,防止宋老二暴起傷人。拄好刀後,春田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宋老二說:“條件的,你說?!彼卫隙囱廴缗R大敵的春田,想發出一絲嘲笑,剛笑了一聲,血沫便如泉涌樣噴了出來,他痛苦的咬著牙,喉結艱難的上下移動了下,把血沫努力嚥了回去,好半天緩過勁才緩慢的說:“我,我,我說,你……你,也是個,個,傻,B……”春田愣過之後被這句話激怒了,抽出軍刀對他用力一揮,宋老二沒了頭的身體遂倒在劉善道的屍體上,兩個人緊緊相疊,彷彿一對親密無間的朋友。而宋老二那顆滿是血污滾落到地又沾染了塵土的腦殼上,滿是對春田輕蔑和嘲弄的神情,微張著的帶有血沫的嘴好象還在罵:“傻B”。

受欺騙、戲弄和侮辱後引發的憤怒徹底激起了春田的狂暴,他盯著宋老二的頭顱靜默了會兒,忽的扭轉身,揮舞著手中的軍刀,對站在北牆前的那排中國人歇斯底里的用日語咆哮:“射擊!射擊!”兩排槍聲過後,馬嬸、馬嬸的二女兒、小四兒、燒鍋的六個夥計,幾秒鐘前還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已寂無聲息的倒在了地上,曾經維持他們生命的鮮血通過無數個槍口飛速的流淌在他們身下那片上了凍的黃土地上,不久,黃土上會出現一片片暗褐色的凍結了的血塊。春田瞪著血紅的眼珠望著眼前這些死不瞑目的中國人,餘怒未消的大口大口喘著氣。“哇,哇?!眲倓偙粯寶⒌膶企w後響起一聲嬰孩的啼哭聲,一聲過後又是一聲,而後哭聲相連成片,變成撕心裂肺的嘶嚎。他是馬嬸二女兒的孩子,馬嬸一直抱著他,日本人開槍前,她把孩子放在自己身後的地上,臨死前還特意用腳擋住他,生怕子彈傷到自己心愛的小外甥。

連續的哭鬧還得不到親人的撫慰,孩子煩躁起來,踢彈著把包裹自己的襁褓蹬開。穿裹著小棉衣的小胳膊小腿在寒風中無助的撓刨著,哭了半天的嗓子已開始嘶啞,一聲聲絕望的哭聲極似小動物垂死前的嚎叫,叫人聽後心生憐憫和疼愛??粗矍翱奁邚椀膵牒ⅲ禾锬樕祥W現出一絲冷酷的笑,他把軍刀插入刀鞘,衝身邊一個拿三八大蓋的二等兵招招手,二等兵雙手捧著三八式步槍恭敬的遞給他。春田接過步槍,拉動槍栓,子彈上膛,左手握住三八大蓋前護木,右手握著扳機後面向下傾斜的細木把,食指放在扳機前面,槍托抵住右肩,右腮緊貼護木,閉左眼,標尺、準星、彈動著四肢的孩子,三點成一線。春田靜靜的握著手中的三八式步槍,準星裡的孩子越來越清晰,他扣扳機的食指慢慢向後移動,孩子還在哭著彈動著……“那還是個吃奶的孩子,你打他幹啥?!”春田耳旁忽然響起一聲恐怖裡摻雜了巨大憤怒的吼叫,他吃了一驚,“啪”,槍聲過後,哭聲消失了,準星裡的孩子安靜的躺著,不再踢彈。

那聲吼沒能救下孩子,但驚了春田,使得他開槍後的動作沒做好,步槍在子彈擊發後產生的後坐力一下彈到了他的臉頰,只是三八式步槍的後坐力不大,槍托沒能在春田的臉上彈出傷痕?!鞍烁?!”臉頰被後坐力擊疼的春田惱怒的扭頭,見發出吼聲的竟然是個嬌滴滴的美麗女人,惱怒隨即慢慢消失,跟著一絲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班牛何?。”他獰笑一聲把手裡的三八大蓋拋給二等兵,拖著殘廢的腿一瘸一跛圍著郭中武和桃花轉了好幾圈。春田來到院子後注意力一直在宋老二身上,並沒有仔細觀察新媳婦桃花的容貌,現在才發現這個新娘異常的漂亮。雖然她漲紅了臉,臉上混合了緊張、憤怒、恐怖和絕望,但天生的靚麗根本無法掩埋,特別是那雙橫直眉毛下的大眼睛,使她於柔弱裡多了幾分豪邁。桃花美麗的外貌和獨特的韻味饞的瘸子春田貪婪的吞著口水,他望著桃花劇烈起伏的胸脯,和比自己還略高的凹凸婀娜的身姿,心裡倏地升騰起強烈的佔有慾。

春田眼珠轉了幾轉,惡狠狠的說:“你丈夫地,抗日的幹活,死啦死啦地。”桃花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樣血腥殘酷的場面,連續幾輪激濺著鮮血的驚悚殺戮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而劉善道被活活咬死、宋老二那顆滾落在地上血淋淋的人頭和春田毫無人性的槍殺嬰孩更是徹底壓垮了她的神經。她夢魘一樣喃喃道:“俺武哥沒抗日,俺武哥沒抗日……”春田臉上又換了一副和善的表情:“你地說出,燒酒的秘密,你丈夫地,殺頭的沒有,你地明白?”桃花傻癡癡的點頭?!斑何鳌!贝禾镄χc點頭,扭頭觀察院子,一眼看見了曲房,用手一指:“那裡的說話。”桃花如同被巫師下了魔咒,一臉呆滯拖著麻木的身子一步一步朝曲房挪動?!安荒苋?!桃花,回來!”郭中武喊著想阻止桃花,卻被兩個強壯的日本士兵牢牢的摁著,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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