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夜幕便再度降臨。
修緣從入定中醒了過來,他先是掃了一眼還在入定的曉夢,而後從牀上起身,來到窗邊。
今天的天氣有些悶,好像快要下雨了。
大街上的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幾個,在這個時候,更多的人選擇待在家裡。
似乎是覺察到了修緣的動作,隨後曉夢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小姑娘緩緩起身,來到修緣身側,通過窗戶看向大街。
“師兄,我們什麼時候去見廉頗?”
修緣的目光一直都在外面,聽到曉夢的話,他輕聲回道:“今晚天氣不好,一會兒恐怕會要下雨,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動身吧!”
曉夢點了點頭。
隨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兩人便從窗戶這邊一躍而下,身形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著身邊大部分都已經閉門的商鋪,修緣心頭多了幾分感慨,曉夢沒怎麼下山,對於這些城池內的情況可能都不太瞭解,但他不同,他先後去過了韓國的新鄭,趙國的邯鄲,這兩座王都,在這個點,大部分商鋪根本不會閉門歇業(yè)。
這座關城,雖然相對來說比較安定,但就繁華程度來說,與王都還是有些差距的。
夜色中,修緣拉著身邊的姑娘,恍惚間身形一晃,徹底隱入黑暗之中。
一個路口的拐角處,過了許久,少女的聲音緩緩響起。
“那些人是??”
就在方纔,有數(shù)道身影從他們頭頂掠過,雖然境界都不高,但看起來訓練有素。
“估計是某個勢力培養(yǎng)的死士吧!雖然此處並不是什麼要害之地,但那位老將軍,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趙國的公子嘉等人一直打算重新啓用他,魏國對他有所提防,至於秦國等國家,恐怕也沒有人願意再度於戰(zhàn)場上看到對方。”
曉夢眉頭一皺。
“這些人都是奔著廉頗來的??”
少年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
隨後兩人身形微微一晃,再度邁步前行,感受著腳下青石板凹凸不平的痕跡,這個姑娘心湖上不由蕩起點點漣漪。
這個天下或者說這個江湖,似乎沒有什麼退守之地,當人一腳邁入之後,似乎結局便已經註定,想要退出,只有一個選擇,那便是死亡。
就如眼下的那位老將軍,就算他離開了趙國,來到這個算是比較偏僻的地方,外面的這些勢力,依舊像是嗅到了血味的狼羣追了過來。
“這一場恩怨,或許只有死亡纔是結局。”
曉夢忽然在心底幽幽一嘆,在這一瞬間,這個姑娘對於世間的紛爭又多了一重感悟。
看著目光平靜的少年,曉夢忽然意識到爲什麼到最後,對方會選擇下山,或許他的選擇是對的,只有見過更廣闊的天地,纔不會因爲夏蟬終鳴、霜桑葉落而傷懷。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關城的將軍府。
大門四敞大開,門前有兩個士兵在看守,見到這種情景,曉夢還是有些感觸的。
一路走來,他們也見過數(shù)個豪宅大院,這個時候,幾乎家家閉門,像將軍府這樣四敞大開,根本沒有。
不過見到這種情況,修緣卻沒有多說什麼,既然是開門迎客,也省得他們再去翻牆。
於是兩人便直接從大門那兒走了進去,至於站崗的兩人,則完全沒有覺察到有人從大門這裡走了進去。
進入將軍府之後,修緣簡單感知一下府中的情況,而後拉著曉夢朝大堂那邊走了過去。
院中的守衛(wèi)力量不弱,在大堂、書房、後院幾個地方都有人把守。
來到大堂外,修緣腳步一頓,沒有繼續(xù)前進,而是站在了原地。
站了一會兒後,曉夢有些古怪地擡起頭看向他。
修緣看著身前只有幾步之遙的大堂,目光閃爍兩下,而後一道聲音出現(xiàn)在曉夢的心底。
“屋裡有人。”
曉夢聽到此話,輕輕點了點頭。
從方纔開始,他們便已經猜到今夜也有其他人來拜訪這位原趙國的大將,既然有人,那他們這個時候過去顯然不太好。
大概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只見有兩道黑影從大堂之中一閃而逝。
修緣這才邁動腳步,拉著曉夢走了進去。
他們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動靜,就算是在門口站崗的兩人依舊也沒有覺察。
來到大堂之後,修緣目光一凝,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將軍府大堂設置是一樣,這間大堂極爲寬敞,莫說容納三個人,就算是三五百人也綽綽有餘。
在大堂盡頭的那條長椅上,坐著一個一頭銀髮的虯髯大漢,與身邊這個姑娘的銀髮不同,對方的銀髮是因爲歲月的侵蝕而出現(xiàn)的。
待修緣細細打量過去,只見對方模樣頗爲粗獷,不怒自威,此時,他正一手撫須,身前則是一口大碗,裡面斟滿了美酒。
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麼,漢子猛然擡頭,眼神有些驚疑不定。
作爲兵家的宗師,他還是頭一次在有人出現(xiàn)在他三丈之內,纔有所覺察的情況。
“閣下既然來了,那便現(xiàn)身吧!”
豪邁的聲音在大堂之中迴盪而起,修緣目光微動,與身邊的姑娘緩緩從虛空之中走出。
“道家的人?”
漢子見識不凡,一眼便看出了修緣施展的功法,不過當他看到對方的年紀時,目光又變得極爲詫異。
能夠隱瞞過他的感知,其境界至少也是一位宗師境,並且不是一般的宗師,再加上對方身邊還帶著一個小丫頭,其實力可想而知。
“老夫廉頗見過小友,今日寅夜登門,不知所爲何事?”
廉頗並沒有擅自行動,面對這樣的高手,憑將軍府裡的這些人,用處不大,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對於廉頗瞧出自己的出身,修緣並沒有多少疑惑,天宗的功法本來就很有特點,就如同天地失色,只要看過相關記載,幾乎一瞬間便能猜到。
“道家天宗清虛攜師妹曉夢前來拜訪廉頗將軍,未及通報,還請見諒。”
既然對方沒有一上來就出手,修緣還是願意給這位老將軍一點面子的。
廉頗聽到天宗兩字,心底多了一份瞭然,自己果然沒有猜錯,這兩人的確是道家的人,還是天宗的。
至於兩人的道號,他卻非常的陌生,如今道家天宗被人熟知也只有兩位,一個是北冥子,另外一個則是赤松子。
北冥子作爲道家擎天柱一般的存在,無論其實力,還是其年紀,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並論的,就算是儒家的荀子見到這位北冥大師,恐怕也得執(zhí)弟子禮。
至於赤松子,作爲道家天宗的掌門,在江湖上自然也有一定的聲譽,特別是天人兩宗妙臺論劍,這位連勝數(shù)屆,一時名聲大噪,廣爲流傳。
看著眼前的這兩個年輕人,廉頗一雙虎目明滅不定,雖不曾聽過他們兩人的名號,但兩人的手段還是讓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站在前方的那個少年,他無法感知對方到底是什麼境界,但據他猜測,至少也是一位宗師,甚至還要高。
至於他身後的那個小姑娘,他大體上是能夠感受到對方深淺的,一位先天境,雖然與她身邊的這個少年相比,是有所不如,但這個年紀的先天境,已經足夠驚豔了。
猶豫片刻,廉頗還是決定先問問兩人的來歷。
“不知清虛大師師承何人?”
修緣目光沉凝如水,不動如山。
若他此時跟曉夢一樣,只是一個初入先天境的,或許他還會借用一下自己師傅北冥子的名頭。
不過以他現(xiàn)在的境界,卻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對將軍來說,清虛二字不夠分量嗎?”
廉頗眼睛一瞇,以眼前這個少年的境界來說,無論是對哪方勢力來說,的確都夠分量了。
隨後他也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而後再度出聲問道:“清虛大師,今日來此,所爲何事?”
修緣沉默片刻,決定開門見山。
“將軍可知關城陳家村?”
聽到陳家村,廉頗目光微微一變,看起來這位老將軍是聽說過此地的。
“清虛大師爲何打聽陳家村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廉頗出聲回道。
聞言,修緣先是看了曉夢一眼,見對方沒有反應,隨後他沉聲說道:“吾師妹曉夢來自陳家村。”
聽到此話,廉頗下意識望了過來,見那個銀髮姑娘站在一旁,一語不發(fā),讓他心裡不由一沉。
他駐守關城以來,附近也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像陳家村附近便發(fā)生過一場動亂。
有兩百名秦兵不知通過什麼手段,越過了秦魏兩國的邊境,來到關城附近,最後於陳家村附近大肆燒殺搶掠,後被巡關守將李青帶領部隊絞殺。
但這件事兒他覺得很奇怪,兩百名秦軍可不是二十名,這樣數(shù)量的秦軍居然能無聲無息越過邊境,深入腹地,以他統(tǒng)兵數(shù)十年的經歷,發(fā)生這樣的現(xiàn)象幾乎是不可能,除非是有人故意爲之。
而若是這般,那這裡面所牽扯的東西就太多了。
“這”
見廉頗欲言又止,修緣眼睛一瞇,出聲問道:“將軍有難言之隱?”
廉頗沒有開口,而是端起身前的大碗,將其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現(xiàn)在的情況,他心裡已經有了估量,這個名叫曉夢的姑娘來自陳家村,若是他沒猜錯,對方此次而來,必定是爲了當年的那件動亂。
掀起此番動亂的直接兇手,也就是那兩百名秦軍雖然已經被殺,但他有種感覺,此事的背後一定藏著其他的貓膩,或許與魏國朝中的某些人有關。
若來的人,只有這個叫曉夢的姑娘,那他或許還不放在心上,一個先天境,若是被大軍包圍,或許幾百人就能解決掉她。
但她身邊的這個少年不同,一個宗師境,在魏國鬧起來,那帶來的損失可就不一樣了。
甚至說這個年輕人,若是在暗中襲殺魏國的將領和官員,絕對能將魏國攪得天翻地覆,更何況對方身後還站著一個偌大的天宗。
“兩位請回吧!”
“當年的那件事兒老夫並不清楚。”
聽到此話,修緣眼睛一瞇,看起來眼前這位老將軍似乎並不想配合。
“將軍可還記得趙國?”
想了想,修緣再度出聲,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繼續(xù)追問陳家村的事情,而是說起了廉頗的舊主——趙國。
聽到此話,廉頗輕哼一聲,趙國的事情在他這裡一直都是一根刺,若不是小人作祟,他也不會來魏國,蝸居在這麼一個小地方。
“清虛大師,老夫敬你是一個宗師,但你也別忘了,老夫亦是,真的動起手來,你和這個小姑娘不一定是老夫的對手。”
廉頗臉色一沉,一身氣勢蓄勢待發(fā),如同一頭酣睡的猛虎睜開了眼睛,給人的壓迫極強。
一側的曉夢,感受到這股慘烈廝殺的氣勢,小臉登時一變。
不過,對於修緣來說,這股氣勢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至於這位老將的神色,他更是恍若未覺,轉而繼續(xù)開口說道:“將軍何必動怒,在下所說,不過是一個事實。”
“並且在三個月之前,我也去過邯鄲,有幸見過郭相國,李將軍,公子嘉以及蔽日的三大高手,春平侯等人。”
聽到此話,廉頗目光一滯,各國之間雖能互通往來,但有些事情,除非是真的看到過,否則不一定能夠打聽到。
“是嘛~”
對於趙國,這位老將軍的感情是非常複雜的,畢竟大半輩子都貢獻給了這個國家。
“李牧和公子嘉身體還好嗎?”
沉默片刻,廉頗再度出聲問道。
修緣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再度出聲道:“他們兩人身體應該無恙,不過處境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廉頗擡頭看了過來,目光一沉。
“哦?”
“將軍自己應該知道,趙王寵信郭開,有此人在,他們兩個也不可能舒服得了。”
提起這個老對頭,廉頗臉色變得很是難看,他重重在桌案上一捶。
“這條老狗,欺下媚上,排除異己,罔顧趙國基業(yè),當真該死矣!!”
聽完對方的發(fā)泄,修緣再度開口說道:“上一次離開邯鄲,有幸於李將軍交手,兵家秘法著實了得.”
廉頗聞言,目光陡然一變,李牧是何許人也,他自然清楚,與眼前這個少年對戰(zhàn),李牧甚至都用上了秘法,在他看來,眼前之人恐怕是敵非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