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見秦王,縱橫議少年
“你究竟是誰??”
桃林中,墨鴉看著眼前這個神色淡然的少年,眼底似乎有解脫之意。
成爲夜幕的殺手,是他宿命中不得已的選擇,只是簡單的一面,對方就能看到自己對自由翱翔在天空的嚮往。
所以他又再度折回來了,聽起來有點瘋狂,但對於有些人來說,一個答案有時候足以讓他們爲之瘋狂。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修緣沒有回頭,他坐在一棵桃樹下,仰望著蔚藍色天空。
“那個叫弄玉姑娘身後的人是你?”
墨鴉看著對方的背影,正在小心翼翼地試探。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危險越多,所以不要當一隻好奇的貓,因爲會.死人。”
墨鴉一愣,靠在一旁的一棵桃樹上,輕聲笑道:“小公子此言何解?”
修緣輕輕搖頭。
“相傳貓兒有九條命,但因爲它們的好奇心很重,無論是什麼風吹草動,都想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但卻忘記了危險是隨時都存在的,過度的好奇會招致危險。”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墨鴉聳了聳肩。
“好像是這樣的,不過我又不是所有事情都好奇,既然小公子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
風輕輕吹過,帶起一陣香味,墨鴉再度開口說道。
“不過有一件事情,無論如何,還請小公子爲我解惑。”
修緣擡手,手中花瓣隨風而散,他眼神變得悠遠起來。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你是想問如何擺脫宿命的枷鎖?”
墨鴉聞言,神色鄭重起來,暗道一聲果然。
“小公子果然知道我所求。”
修緣緩緩呼出一口氣。
“爲了一個答案,再度折返回來,你不怕我會殺了你?”
聽到這輕描淡寫的話,墨鴉心頭一緊,但面上卻未表現出來。
“其實在小公子開口的時候,我就沒有選擇了.不是嗎??”
修緣點了點頭。
“我的名字叫修緣,緣分這種東西,很玄妙,有些人縱然相隔萬水千山,卻好似早就認識,而有些人,就算是見了面,也有可能擦肩而過。”
“並且你說的不錯,今日在你盯上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緣分便已經註定了,只是這個緣分,你可能不喜歡。”
墨鴉眉頭一挑。
“我若要殺你,就算你跑的再快也沒有用,因爲鳥兒終究需要落地。”
墨鴉聽到此話,忽然笑了起來。
“小公子的意思是此刻我若是想走,你留不下我??”
修緣嘴角帶起一絲很淡的笑意,夜幕之中的百鳥組織專攻速度,像是墨鴉與白鳳,便是速度中的佼佼者,所以對於自己的速度他還是非常自信的。
修緣坐在原地,依舊沒有有所行動,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對方會逃走。
“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試試.”
墨鴉目光閃爍,下一刻他縱身一躍就要遠遁。
但就在這時,墨鴉忽然發現眼前一暗,四周的一切被剝奪了屬於他們的顏色,只剩下黑白二色,並且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附近的一切似乎都被剝奪了移動的能力,就算是自己,也被停滯在了半空。
天地一片寂靜,如此恐怖的能力讓他瞳孔猛地一縮,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是真的。
眼角的餘光瞥到那個少年,對方依舊坐在那裡,把玩著手中的花瓣。
“相比於其他人,其實你已經認識到了部分真相,作爲權力鬥爭的棋子,始終無法擺脫被掌控的命運,作爲殺手,雙手沾滿了血腥,那個真正的自由在你眼中變得遙不可及。”
聲音傳了過來,但他發現在這個空間之中,似乎只有那個少年才能說話。
聽到對方的分析,墨鴉無言以對。
因爲這些也是他的所思所想,他不清楚對方爲什麼會如此的瞭解自己,但他更想要的是那個答案。
“棋子的悲哀,就是隻有淪爲棄子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你是這樣認爲的吧?”
說到這裡,修緣擡起頭,一身氣息愈發縹緲。
“心若是被困住了,那他看到的就只有眼前的這一片天空,這個世界很大,除了韓國之外,還有六個被你們熟知的國家,並且在七國之外,也還有別的國家。”
“你的眼光看到的只有夜幕,只有新鄭,只有韓國,看不到更大的地方,所以你始終尋找不到解脫之法。”
“人生在世,對於天地來說,每個人都是棋子,就算你眼中的姬無夜也是一樣的,甚至包括這個國家的王亦是一枚棋子,只是他們所在的棋局與普通人不同罷了!”
“因爲地位的不同,每個人分別被賦予了不同的使命,有些人是邊角料,對整局棋的勝負沒有太多的影響,有些人則是勝負手,能夠決定棋局的勝負。”
“但並不是說每一個棋子的位置都是不變的,戰場的廝殺也從來不固定,很多時候,戰場會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一開始毫不起眼的棋子,也有可能成爲決定棋局勝負的關鍵手。”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自由,只有相對的自由,儒家聖人曾說過一句話,從心所欲不逾矩。而道家也有一句話,和其光,同其塵,更是一語道破天機。”
“俗世的各種理念便是各種規矩,想要完全擺脫這些東西,對於一個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如何在這種規矩下,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更好的生存,便是大多數人一生所求的東西。”
“你之所以會迷茫,因爲你的理念與夜幕的理念是衝突的,它不是適合你的歸宿,或者說所有的殺手組織都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今日你我相遇,算是一場緣分,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我殺了你,幫你解脫;第二個,我幫你脫離夜幕的掌控,你爲我效力十年。”
“給你三十息來考慮,然後告訴我你的選擇。”
聽到此話,墨鴉眼神閃爍不定,不得不說,對方開出的條件非常誘人,能夠脫離夜幕,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至於效力與否,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在意,至少眼前之人,給他的感覺並不像姬無夜那樣貪婪無度,兇悍暴戾。
三十息一晃而過,墨鴉看著眼前再度恢復色彩的天地,心頭卻感慨萬千,自己之前猜的不錯,若是之前他不曾折返,那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死亡。
“我選第二個。”
少年點了點頭。
“我能不能再帶上一個人?”
墨鴉猶豫了一下,再度開口。
修緣眼神微動,猜到了墨鴉的打算,看起來他依舊放心不下那個少年。
“白鳳嗎?”
墨鴉一愣,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知道白鳳,畢竟這也算是他們第一次打交道,不過他沒有猶豫,老實地點了點頭。
“是。”
沉默一會兒,修緣輕聲開口。
“他還有自己的使命,雛鳥只有離開大鳥的庇護才能成長起來,一直待在你的身邊,他有可能會夭折,在這個亂世中,其實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墨鴉目光閃爍,最後輕輕嘆了口氣,對方說的不錯,一個人的成長需要經歷風雨。
“公子打算怎樣讓我離開夜幕?”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墨鴉忽然聽到聲音從心底響起。
“秦國來了一個大人物,想必夜幕也收到了消息,羅網也派出了一個天字級頂尖殺手,此事我會出手,你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假死脫身,事後去城北等我。”
墨鴉聞言,眼神頗爲詫異,像這等隱秘至極的消息,今天他才從姬無夜那邊收到風聲,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也知道了。
“聽姬無夜說,羅網的天字級殺手在江湖上曾經都是名動一時的大人物,實力極強,甚至大部分都達到了宗師境,非常棘手,就算是整個夜幕恐怕也找不出能夠匹敵者.”
說到這裡,墨鴉不由再度看向眼前之人,只見對方靠在了樹上,開始假寐,他不由又搖了搖頭。
雖然他不曾見識過宗師級別的高手到底有多難纏,但就對方而言,似乎也並不是什麼大事。
若是他沒有猜錯,眼前之人很有可能就是當初與血衣侯交手之人,能夠讓白亦非退步,他的實力恐怕不是自己能夠想象的,只是對方這個年紀.
還有之前對方說的那些話,實難想象會出自一個少年之口,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忽然,墨鴉眼睛一瞇,只見那個少年身形越來越淡,最後直接消失在原地。
“這”
如此怪異的場景,讓墨鴉再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方纔的那個地方依舊空無一人。
“走吧!”
忽然,從那株桃樹下又傳來了一道聲音,墨鴉眼角猛地跳了兩下,他心裡忽然泛起一絲後怕,這種近乎天人合一的手段除非見到了,否則根本就難以想象。
墨鴉彎腰拱手,鄭重抱拳,然後腳下一點再度往城中而去,只是這一次,他的腳步多了幾分輕快,就像是一個鳥兒終於擺脫了牢籠,這一次他飛的很暢快。
另一側,新鄭的一處精緻小院中。
韓非在蓋聶的帶領下,見到了一個人,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只見一位身材頎長的男子站在庭院之中,院牆邊翠竹搖曳,飄落斑駁的竹葉。 “你在等我?”
雖然這是一場意外的見面,但韓非卻依舊沒有緊張,笑著跟對方打起了招呼。
“是的,我在等你。”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那人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接著說道:“我曾聽人說過,身處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狹小的天空,我很好奇,在這樣破敗的庭院中如何寫出謀劃天下的文章?”
蓋聶的現身,其實韓非便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儘管有一個面具作爲遮擋,但他依舊知道眼前之人是誰。
想了想,韓非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隨後他輕聲說道:“有些人沒有見過汪洋,便以爲江河最爲壯美,而有些人通過一片落葉,便看到了整個秋天。”
來人輕聲一笑。
韓非的回答的確讓人出乎意料,他感覺這一趟似乎並沒有來錯。
隨著對話的展開,兩人談及到了最根本的一個問題,韓非侃侃而談,說起了自己求學時遇到的一個問題。
天地間,真的有一種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中掌控著命運?
或許這是來人找韓非的原因,他也在尋找這個答案。
庭院中,蓋聶和衛莊一人站在屋頂上,一人守著大門,充當起了護衛的職責,不過兩人臉色都沒有絲毫的不悅。
韓非看著天空,似乎看到了歲月盡頭的自己,他的聲音變得有些縹緲。
“高山成爲深谷,滄海化爲桑田,夏冬的枯榮,國家的興衰,人的生死真的是神秘莫測。”
來人眉頭一皺,似乎猜到了什麼。
隨後他便聽到韓非的話再度傳了過來。
“十年可見春去秋來,百年可證生老病死,千年可嘆王朝更替,萬年可見斗轉星移。凡人如果用一天的視野去窺探百萬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
歲月與光陰就像是一把能夠雕琢整個世界的刀,所以韓非的回答,並沒有錯。
院中風過無痕,來人輕輕一嘆,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回答,至少到目前爲止,他沒有從其他人的口中聽到過類似的回答。
“韓非先生。”
韓非側身,躬身一拜。
“韓非拜見秦王!”
與此同時,蓋聶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隨後他看向衛莊。
“新鄭城中除了夜幕之外,還有其他的高手??”
衛莊眉頭一挑,不明所以。
“師哥是什麼意思??”
蓋聶緊了緊手中的長劍,隨後他開口說道:“方纔有兩道氣息一閃而逝,其中一道暴虐狠厲,殺意滔天,另外一道凌虛縹緲,但卻惶惶如天。”
聽到此話,衛莊眉頭一皺。
方纔他的注意力有一大半都集中在了嬴政和韓非的身上了,而對於外界的感知並不如蓋聶,所以蓋聶方纔所說他並沒有感知到。
“先前收到消息,羅網這一次出動了八玲瓏,若是沒有猜錯,你感受到的氣息應該是他們,不過應該是八道纔對,怎麼會是一道呢?”
聽到衛莊的解釋,蓋聶眼睛一瞇,氣機變化最是靈敏,一道和八道他還是能分得清,不過他知曉衛莊的性子,根本不會在這種事情說什麼假話,所以他推測這裡面應該是有什麼貓膩。
“那另外一道呢??”
蓋聶隨後再問,關於羅網的目標,他心裡已經有所猜測,不過更讓他好奇的是另外一道,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但那種壓迫感明顯要在第一道之上。
衛莊眉頭緊鎖,能讓蓋聶上心的氣息絕非尋常之輩,他的戰力在新鄭能排到前幾,若是單打獨鬥,沒有誰能保證勝過自己。
隨後衛莊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有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少年,具體來歷不確定,他到新鄭已經有兩三個月了,但他的表現很奇怪,除了極少幾次外出,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
“上一次出手,他的對手是血衣侯白亦非,招式也極爲古怪,能夠於半空之中凝聚劍氣傷敵,如同萬箭齊發,威力極大。”
聽到這個回答,蓋聶一愣。
離開鬼谷之後,他在江湖上游歷了許久,也見識了許多的門派絕技,但像衛莊所說的手段,他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甚至對方的興趣愛好也非常獨特。
“看書?他是儒家的弟子??”
衛莊搖了搖頭。
“他的見識極爲不凡,對韓國的局勢以及七國的局勢有著獨到的見解,但性子偏又淡然,若說他是儒家,我反倒覺得他更像是道家。”
“道家有天宗和人宗兩派,天宗不問世事,一心修道,至於人宗,隨心所欲,講究入世修行,但那些人行事隨心,對於家國大勢很難有細緻的研究,所以到現在爲止,我也無法確定對方到底是來自哪個門派。”
聽到這裡,蓋聶的目光也閃爍起來。
“一個人的心性除了天生之外,再就是環境的錘鍊,若對方年紀不大,受師門環境影響就不會特別大,所以以心性推斷宗門的方法有不確定性。”
“而對七國局勢的見解,非大勢力、名師不能造就,對方的背景很可能不簡單,不是各國的名流後代,便是來自大勢力。道家對於這些東西不會感興趣,家國興衰,在他們看來都是自然之變,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所以他來自道家的可能性不高。”
“至於儒家.”
說到儒家,蓋聶的眼神之中多了幾分遲疑,作爲當世兩大顯學之一,與墨家並列,但公子韓非便來歷儒家,若對方真的是儒家的人,以韓非的輩分來講,對方絕對不會怠慢,畢竟儒家講究的是禮,在這種事情上不會有什麼退讓。
“我能不能見一見這個人??”
沉默一會兒,蓋聶看向衛莊。
此次來到新鄭,嬴政的安全是他最主要的任務。
“他跟流沙的關係不錯,應該不是敵人。”
聞言,蓋聶輕咦一聲,隨後看向衛莊。
“哦?”
衛莊眼神明滅不定,猶豫片刻,他再度開口解釋道:“他的實力不錯,若之前他有歹意,韓非他們已經死了,並且在之前,他可不知道秦王要來。”
蓋聶想了想,再度點了點頭。
“除了懷疑之外,我更想見識一下這個少年,能被你稱讚的人並不多。”
院中吹過一陣風,衛莊嘴角輕輕一勾,蓋聶的這個回答,讓他心情很不錯。
“可以。”
想起那個居住在紫蘭軒的少年,衛莊心思漸漸飄遠,之前韓非曾說過對方的才能極其可怕,若是其他的國家得到這個小傢伙,很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崛起。
在之前不知道對方身手時,對於這個結論他還不怎麼看好,但在得知對方的身手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韓非眼光的毒辣。
一個幾乎沒有什麼短板的人,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將會是一把利劍,一把能夠劈開濁世,重建新秩序的利劍。
他甚至動過其他的心思,但最後卻又放棄了。
“在他身上,我得到了一個有些瘋狂的答案。”
蓋聶看了過來,其實在他心裡,衛莊就是一個瘋狂的人,但從對方的口中,他卻又聽到了瘋狂二字。
“小莊??”
衛莊緊了緊手裡的鯊齒,眼神沉凝,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他主動交流的人並不多,在韓國只有韓非、紫女兩人,而今日蓋聶也算是一個。
“當初我和韓非曾與他交談過,他言明韓國的劣勢,並提出了數道對策,有一些聽起來天馬行空,但卻又存在著一絲可能,但有一些又極度瘋狂,甚至背離了這個時代。”
蓋聶能感受到衛莊的心思,他自然也很好奇爲什麼衛莊會有這種反應,隨後他出聲問道:“是什麼??”
“這個少年曾說過,韓國要想從七國中脫穎而出,第一步便是幹掉如今的韓王。”
聞言,蓋聶眉頭緊皺,眼神一凜,果然有些瘋狂,這樣的一個結果,對於韓非、衛莊甚至是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衝擊。
如今的七國,沒有任何一家學說,說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的確瘋狂,如果此人不是瘋子,那就是一個天才,一個超越整個時代的天才,所以他的決定纔沒有人能夠看懂。”
衛莊悠悠一嘆。
“韓非也曾經說過相似的話。”
想起之前的話,蓋聶也終於知道衛莊爲什麼會有那樣的結論了,他走的路與儒家根本就是兩條不同的路。
“如此悖逆之言,的確不是儒家的作風,儒家講究忠君愛國,並不提倡這樣的道理。”
衛莊點了點頭。
“我曾經仔細推演過他說的那些東西,若是能夠成功,的確會帶來極大的收益,但其中也存在著極大的風險,若是在毫無退路的情況下,或許我會選擇那樣做,但現在似乎並沒有到那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