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石三鳥,修緣的驚訝
天際有光出現,撕破了天幕,將夜再度驅趕回了地下。
紫蘭軒二樓的一間房中,有兩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後,他們似乎在這裡站了許久了,目睹了陽光撕破黑暗的那一幕。
良久,少年輕聲開口問道:“他猜到了?”
姑娘頷首輕點。
“他本就是個聰明人,只是被誤導了,衛莊的那一次,你.是故意的?”
少年嘴角劃過一絲笑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起了另一件事情。
“眼下流沙最棘手的事情應該是秦國使臣被殺一事吧?”
姑娘雙手抱在胸前,神色有些複雜,韓國現在最棘手的問題的確是使臣被殺一事,不過韓非想要見他的原因恐怕也因爲此事。
“他說要和你做一筆交易。”
“交易.”
兩人正是修緣和紫女,修緣一夜未歸,紫女昨夜來找,見他不在,便想著等一等,只是後來不知道怎的卻睡了過去。
與韓非相處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但到現在爲止,她還是沒有真正的看清這位韓國的九公子,沉默了一會兒,紫女繼續開口說道:“若是修緣不願意,我幫你推掉。”
從對方的話中,不難看出,在紫女的心中,眼前這個少年的分量已經超過了那位九公子。
修緣看著外面,大街上已經開始出現零零散散的人,對於每個時代的大多數百姓而言,每天都需要爲了生計而奔波,新的一天開始,他們便需要出來勞作,這個規律似乎一直都未變過。
“什麼樣的交易?”
修緣沉默片刻再度開口。
“昨天聊起秦國使臣刺殺一案,九公子似乎有所算計,後來便談到了你。”
聽到這裡,修緣目光微動,韓非的機敏他已經見識過了,在未見到那個人的情況下,他也很好奇韓非會如何解決此事。
“交易的籌碼呢?”
陳修緣淡然一笑,既然是交易,那自然需要籌碼,既然猜到了自己的實力,那韓非應該就知道普通的籌碼對自己來說根本就沒有用。
紫女搖了搖頭。
“九公子沒說,不過以我對他的瞭解來說,那或許會是一個讓人心動的籌碼。”
修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他又問道:“他知曉我來自天宗了嗎??”
聞言,紫女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應該不清楚,若非修緣上一次出手救下我和弄玉,顯露了跟腳,就算是我也猜不到。”
“道家的弟子喜歡看書,這一點恐怕任何人都不會料到的。”
說起看書一事,紫女到現在也沒弄懂,一個道家的弟子爲什麼會執著於書本上的那些東西,在她看來,那應該是儒家弟子纔會做的事情。
修緣輕輕搖了搖頭。
的確,一般的道家弟子並不會特意花時間去看大量的書,他們更多的是感悟,感悟天地,感悟四時,感悟塵世,後超然物外。
但他不一樣,他看書並不只是單純的看書,更多的是爲了修行,換句話來說,是因爲瓷枕激活的需要。
若是看書對於瓷枕的激活沒有半點用處,他或許也會看,但更多的時候只是隨緣。
想起那個入山修行的白毛師妹,他不禁又笑了笑。
若是這個荒唐的理由被她知道了,怕是少不得一番誤入歧途的高談闊論了。
“修行的方法有很多種,有的人需要十年磨一劍,有的人需要經風雨見世面,有的人需要錘鍊內心,也有人需要歷經七情之苦,六慾之劫,方能超脫。”
紫女站在原地,聽到修緣的話,她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複雜,眼底劃過一絲異樣。
隨後她輕聲呢喃道:“超脫?”
修緣擡起頭,看向天空,廣袤無垠的天空好似能裝下萬物。
“在我個人看來,道家所講的超脫,並不是普通人眼中的得道飛昇,更多是如莊子講,不拘泥於傳統束縛,追求內在的超越,求得是心安理得,心無掛礙,當一個人經歷了許多的事情後,如果能大徹大悟,不再拘泥於所執所失,這可能便是超脫.”
說到此處,陳修緣眼底深處有一縷精光閃過,紫女幽幽一嘆,隨後卻又輕輕搖了搖頭,她神色複雜地開口說道:“心安理得,心無掛礙人生天地間,若是人人都能放下,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悲歡了。”
“小修緣,你有放不下的人或事情嗎?”
中午,紫蘭軒四樓,修緣再度見到了這位韓國的九公子。
“修緣當真是天縱奇才啊!我在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只知道攆狗逗雞呢!”
看著眼前的少年,韓非語氣有些感慨。
單單從見識上來說,這個少年就遠非常人所及,但對方的身手更是讓人瞋目結舌。
“聽說公子要與我做一筆交易?”
房間之中,韓非、衛莊、張良幾人坐在一側,看著眼前這個神態淡然的少年,眼神變了又變。
“在鄭王宮出手的人是你?”
衛莊垂在兩旁的雙手輕輕攥了起來,對於這件事兒,他終究無法釋然,一個隱藏在自己身邊的高手,自己卻始終沒有發現,並且這個人自己還出手試探過。
陳修緣目光微動,輕聲一笑,如同清風拂面。
“是也罷!不是也罷!既然今天流沙邀請我前來,想必在心裡早就有所定論。那這個回答,我答與不答,又有什麼意義?”
衛莊眉頭一皺,他淡淡看了修緣一眼,不再出聲。
今天韓非邀請對方前來,是因爲更重要的事情,而這個答案,自己可以找時間去親自確認。
“修緣說的不錯,那還是先說說這次交易的事情吧!”
韓非將話題重新引回正題,衛莊的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內,畢竟之前衛莊曾出手試探過,但結果卻有天塹之別。
“我想請修緣救一個人。”
韓非眼神變得很是深邃,對於他來說,從來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有代價大小的區別。
“哦?”
修緣輕咦一聲,看向韓非,若是單純的救人,在場之人也有能做到的,他很好奇,韓非爲什麼不讓衛莊去做,而是找上自己。
交易之所以被稱爲交易,那是因爲交易的雙方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請自己出手,韓非應該知道這個代價會很昂貴。
“什麼人??”
韓非沉默片刻,沉聲開口說道:“焰靈姬。”
聽到這個回答,在場幾人均是一愣,就連衛莊也沒搞懂韓非究竟在搞什麼。
“公子??”
張良眉頭一皺,出聲提醒。
刺殺秦國使臣的人正是百越,去救一個百越人,這怎麼看都有些荒唐。
韓非看向修緣,見對方神色未變,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修緣不想問問原因??”
修緣眼神平靜,但在這雙眼眸深處,韓非卻見到了疾風驟雨。
“我想問問是什麼時間?什麼地方?”
衛莊、張良、紫女聽到此話有些愕然。
隨後幾人目中閃過思索之意,時間和地點和救人又有什麼關係?
“看來修緣果然猜到了,常聽伯牙鍾子期以樂相交,伯牙彈琴時心念高山,子期就說‘巍巍若泰山’;心念流水,子期就說‘湯湯若江河’。今我方開口,修緣便已猜到了我之所想,當是我之知音,只是可惜我遇到修緣的時間太晚了。”
聽到此話,衛莊幾人不由側目。
韓非想了想開口解釋道:“破解當前秦國使臣刺殺一案,其關鍵在於緝拿百越兇徒,將其交給秦國處置,但百越對於流沙而言,卻又是一個極佳的盟友,除了一開始夜幕與百越的結怨,還有後來的很多事情,都註定了,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是朋友。”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我們都懂,日後若是想制衡夜幕,掌控朝堂,力挽天傾,百越將會是一個強有力的幫手!”
聽到這裡,衛莊冷冷一笑。
“天真的想法,你這是想抓了人送給秦國,然後再讓他們對你感恩戴德??”
張良與紫女聽到衛莊的話,也相繼點了點頭。
這便是癥結所在,兇手是天澤,要想給秦國一個交代,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地方。而要想讓百越爲流沙所用,這種背叛之舉將會徹底堵死結盟的道路。
“我知道,所以修緣纔會問什麼時間,什麼地方。”
韓非輕聲一笑。
“秦國想要的是兇手,那我便給他兇手,被白亦非所擒的焰靈姬恰好來自百越,與天澤關係甚密,這樣的一個人足夠給秦國一個交代。”
聞言,紫女出聲再問。
“公子不是說要救她嗎?爲何又要將人送給秦國?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坐在一旁的衛莊,目光明滅不定。
到這裡,他差不多已經猜到了韓非的打算了,只是還有一事不明,韓非是如何保證,李斯會將焰靈姬押送回國,而不是就地處決。
若是就地處決,他的這一套就失去了作用,而天澤也將會是流沙的敵人。
“我很好奇,你如何保證李斯會按照你所設想的將人押送回秦國,而不是將她就地處決,若是後者,那百越也會成爲你的夢魘。” 張良、紫女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他們感覺幾人說的都不是同一件事情。
衛莊開口解釋道:“焰靈姬是百越的人,秦國想要一個說法,她足夠了,只要人離開了韓國,在秦國的路上再被人劫走,那就與韓國無關了。”
“兇手交到他們手中,他們儘可就地處決,押送回國是他們自願的,人若是再丟了,可就怨不得韓國不盡心了。”
張良和紫女聽到這個解釋,恍然大悟,不得不說若是這個操作成功了,絕對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甚至是一石三鳥之計。
“說起來,夜幕去找百越的麻煩,歸根結底就是因爲百越的寶藏,若是李斯無意之間知道了這個消息,你們說他會不會心動,特別是他們得到的那個人又是一個知情者。”
聽到此話,衛莊目光終於出現了動容。
百越的寶藏,眼下已經有很多人盯上了,他不希望秦國也來插一腳。
韓非見到衛莊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
“百越的寶藏,對於我們來說,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到現在也沒有太多的線索,我想夜幕和天澤他們也是相同的情況,若是他們真的有線索,早就派人取走了。”
“用一個還沒有影子的寶藏,還換取一個盟友,在我看來這是一筆極爲劃算的買賣。”
衛莊幾人聽到此話,隨後點了點頭。
“所以這救人的時間和地點便有了講究。”
隨後韓非再度看向了修緣,眼前這個少年在自己開口提及此事的時候便已經猜到了自己的打算,其智謀顯然要在衛莊等人之上。
其他幾人此刻也都看向了坐在一旁,沒有出聲的少年,不得不承認,對方在格局與眼光上,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修緣公子在一開始就已經猜到了嗎?”
張良有些驚歎,在之前他就在書中看過,世界上有智如深海之輩,觀一葉而知秋,只以爲是狂言,但今日卻又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物。
韓非點了點頭。
“所以我纔會說與修緣相見恨晚,人生在世,知己難求。”
修緣沉默了片刻,出聲說道:“所以公子是想讓我在秦國軍隊押送焰靈姬離開韓國之後,在秦國的境內將人救下?”
韓非點頭。
修緣看著韓非,目光悠悠,再度開口。
“既然是交易,那公子又能付出什麼樣的籌碼?”
半晌,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張良有些肉疼地說道:“公子此舉是否有些.”
見到張良的模樣,韓非啞然失笑。
“子房可否說不值當?”
張良有些惋惜地說道:“荀夫子乃當世大儒,其親筆手書的典籍,在外面甚至炒到千金,更珍貴的還在於字裡行間的浩然之氣,祖父曾言,觀書如觀人,這樣的寶物對於儒家弟子修行堪稱是至寶。”
韓非搖了搖頭。
“事情並沒有你看到的那般簡單,救人之舉看似誰都可以去,流沙可以去,天澤可以去,甚至夜幕也可以去。”
“但實際上我們這些人都不能去,因爲人是韓國交給他們的,若是天澤他們去救人,那豈非說真兇尚未被緝拿,若是李斯趁機再次發難,那對韓國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流沙與夜幕也是相同的道理,激怒了秦國,對當前的韓國來說是一場災難。不過對修緣來說就不一樣了,他一個隱藏在暗處的人,甚至我們這些身邊的人在之前都沒有猜到他的實力,正好適合去做這件事兒。”
聞言,張良又一愣,本以爲只是一次簡單的救人,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多的門道。
“並且,還有一件事兒,我們還需要攔住百越,他們的立場與我們不一樣。若是有機會讓秦國與韓國開戰,天澤不會放過的。”
張良搖了搖頭,這一次的行動,看起來有些矛盾,明明是救人,卻還要做個惡人,那這麼做的意義又在什麼地方。
韓非輕輕一嘆,人性太過複雜,他深知其害,所以在救人的同時,他必須要防備,否則一件好事很有可能會成爲一件壞事。
“事前我會跟天澤說明情況,若是他們配合,那自然一帆風順,若是不配合,或許我們就得做一回惡人了。”
聽到如此安排,張良這才苦笑著點了點頭。
至於衛莊和紫女,聽到韓非的話,並沒有太多的動容,在之前韓非說起這件事兒的時候,他們兩人便已經想到了此處,他們都不適合出面,所以這件事兒註定了只有那個少年可以做。
“諸子百家,我從未聽過有如此的天才,他是來自哪一家的??”
站在窗邊,衛莊沉聲問道。
紫女就在一旁,她知道衛莊此話是在問她,不過關於這件事兒,她並不想多說。
“我也不清楚。”
聽到這個回答,衛莊眼神閃過異樣,沉默一會兒,他開口繼續道:“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他對你來說似乎很特別,不過我還是勸你一句,亂世之中,太過在意一件東西,那就會成爲自己的弱點,而強者永遠都不需要弱點。”
聽到此話,紫女輕聲一笑。
“他對我來說,到底特別與否真的那麼重要嗎?就算是遇到危險,我想那個人更多的也是我,而不是他。”
衛莊若有所思,隨後搖了搖頭。
時間一晃而過,下午的時候,李斯受邀來到了紫蘭軒。
見到韓非,李斯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笑意。
當年一別,韓非回了韓國,他卻去了秦國,爲了踏入朝堂,他搭上了呂不韋這條路,雖然過程是曲折了一些,但效果卻很好。
昨日,他在大殿上怒斥羣臣,威嚇韓王,威風八面。
他與韓非同樣師承荀子,但兩人的待遇又有所不同,韓非貴爲一國公子,自然得到了更多的讚賞和目光。
後來韓非在繼承荀子的性本惡理論上,走出了自己的路,荀子對於這個弟子,更是讚賞,而對自己就沒有那麼看好了。
如今他效力於秦國,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有了這個背景,他一人獨立朝堂,隱約壓得整個韓國朝堂都擡不起頭,這種感覺實在是讓他著迷。
“師兄!”
“師弟!”
簡單的開場白之後,兩人又開始暢談起來,韓非似乎沒有什麼顧忌,開始大吐苦水,說起了夜幕,又說起了百越。
對於這些李斯自然不陌生,在來的時候,這些情報他便都已經知曉了,如今韓非的處境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
“受困於朝野,而技窮於內外。”
對於百越的那幫兇徒,他可不認爲韓非有能力在五天之內將其捉拿歸案。
況且還有夜幕在一旁看他的笑話,立軍令狀於君王之前,這一次就算是他不死,也將會一蹶不振。
“師兄,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李斯語氣平靜,但韓非卻聽出了一絲惋惜。
韓非搖了搖頭。
“秦國使臣出事,有些出乎我的預料,與我們相比,百越的那些瘋子是真的想把兩國拖入戰火之中。”
“這也與當年的一段恩怨有關,不過那些都是舊事了,現在再提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李斯目光閃爍不定,韓非說的這些,他早就有所耳聞,百越的滅亡其實算不到韓國的頭上,他們大部分國土是被楚國掠奪了。
“其實百越這一次出手,更多的是在威脅夜幕,我不過是恰逢其會。”
聽到韓非的話,李斯輕咦一聲。
“師兄此話何解??”
韓非擺了擺手,支支吾吾,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算了不說那個了,不過到時候要是我破不了案的話,或許還得請師弟多寬限幾日.”
看著韓非的背影,李斯神色微動,韓國的事情似乎還隱藏著別的秘密。
隨後他又招來屬下,命其發動力量,調查最近韓國發生的事情。
這個時候,羅網這把刀是握在呂不韋手中的,而李斯又是呂不韋的人,所以消息來的非常快。
在晚上的時候,李斯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看著寶藏兩字,李斯眉頭一皺,眼神明滅不定,很顯然,這個東西就是韓非極力想隱藏的東西。
想起之前的一些傳聞,他嘴角一勾,或許此行還會有意外的收穫也說不定。
與此同時,衛莊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拿起鯊齒便走入了夜色之中。
紫蘭軒二樓,弄玉看著眼前的少年,輕聲說道:“修緣有心事??”
修緣聽到此話,轉身看了過來。
“弄玉何出此言??”
弄玉素手輕擡,給修緣倒了一杯水,然後坐了回去,再度開口說道:“從剛纔我進來的時候,你就一直沒有說話,上午的時候不是說要習練五音,但修緣好像是忘了此事了。”
聞言,修緣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門,這倒不是他忘了,而是因爲他手裡的那捲書籍,儒家那位夫子,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不可測。
他又掃了一眼手中這卷古籍,心頭輕輕一嘆。
“諸子百家,還是不能小覷天下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