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秦書第二次聽聞關於‘仙’這個字眼，漠然之下，想起在老爹劣質菸絲的焦味，想起老爹述說其仙人時炯炯有神的面頰，不由悲從中來。

“徒兒！”天星子長嘆口氣，良久無言，沉默一番，方纔開口道：“毋須悲傷，不要忘記了，仙人可是無所不能的！”

天星子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哀著個臉的秦書頓時愣住了，好像有什麼字眼猛然抓住了他的思緒，久久掙扎不出，但一時尚未緩過勁來，到底是什麼揪住了他的心。

“師傅，你是說，仙人能無所不能，那我還能見到爹孃了？”原本的雙親，在秦書的認知裡，是都入了妖邪的口腹，但是無所不能的仙人給了他希望。

“當然，無所不能的仙人，自是不在話下！”天星子也猜測到了秦書的渴望，此時正面帶微笑的應許道，消瘦的臉頰，前所未有的慈愛。

在得到天星子的肯定之後，秦書莫名的激動起來，無所不能，自然包括見到已然逝去的雙親。

瞧著秦書完全振奮的表情，天星子的內心卻五味雜陳，有另一番滋味無法向別人訴說，只能在內心默默暗道：“徒兒，仙人確實是無所不能，但是想修煉到仙人境界，談何容易！”

天星子內心的哀嘆，秦書自然無從知曉，殘餘的一點悲傷，蕩然無存，正蓄勢一股強勁的動力，仿若誓要一口氣修煉成仙人。

師徒二人又嘮叨幾句，便馬不停蹄地奔向千羽門所在地。

途徑一條湍急的小溪，師徒二人也有些倦意，索性在溪邊稍事歇息，再圖踏上路程。

“嘩嘩譁！”

秦書坐在溪邊，望著清澈的溪水流淌而過，心中百感交集，恍惚間又有些茫然。

“師傅，我有些擔心，我怕我做不了仙人！”離傳聞中的修仙門派越近，秦書越是彷徨、忐忑，如果自己沒法學的跟仙人一樣，爹孃還有大哥和妹妹怎麼辦，都將永遠見不著。

天星子也不答話，摸索著從懷中取出一塊暗色的小令牌，不到巴掌大，非鐵非金非木，上面篆刻著幾個古怪的小字，還有一副圖案，不過實在有些小，秦書的眼力並瞧不真切。

“徒兒，接著！”天星子將那古怪令牌遞給秦書，緩緩嘆口氣，仰望遠處起伏的山巒，眉頭緊蹙，久久不能平靜，似乎內心正在掙扎，一時難以下定決心。

秦書默然不語，雖然一路行來，風餐露宿，有時還乞討，但是師傅天星子從未如此黯然神傷。

“徒兒啊！”天星子雙眸有些泛紅，良久，才緩緩道：“徒兒你是不是覺得師傅很沒用，修仙之人，竟然淪落到要乞討，瘋瘋癲癲的。”

說道此處，終是大壩決堤，滾燙的熱淚，從乾瘦的臉頰滑落。

“師傅，這一切，一定有你的用意。”秦書雖然有時也覺得這跟想象中的修仙不一樣，但是即使不喑世事的他也看得出天星子暗藏一樁心事，似懂未懂的秦書，並不去觸碰天星子的傷心事。

天星子走到溪邊，將老淚拭去：“徒兒，師傅還是得將一切告訴你，師傅怕哪一天突遭不幸，也不能給你留下一個可怕的敵人。”

聽不懂其間涵義的秦書，只能默默地聽天星子繼續往下說。

天星子，是千羽門長老，本是修爲絕倫，功參造化，幾近登峰造極的境界，在千羽門穩坐第二把交椅，膝下一女，喚作天闕，生的那是天上有地上無，端是一絕色，況天資聰慧，修爲也極強，天星子也算是一生無憾了。二十幾年前，天星子收了一個徒弟，哪知，禍事到了，卻是收了一豺狼畜生。這徒弟原本還乖巧伶俐，天資比天星子之女天闕還要高上不少，千羽門上下都稱讚不已，不久便跟天闕好上了，當時的天星子也沒反對，一邊是疼惜的女兒，一邊是愛徒。兩年前，這個孽畜終於露出了他醜惡的嘴臉，竟然勾結邪魔外道，將天闕作爲爐鼎，採陰補陽，天闕當場就魂飛魄散，不知情的天星子被他在酒裡下了毒，修爲盡失。那賊子竟然捏造謊言，污衊天星子勾結邪魔外道，最終被驅逐出山門，那賊子還秘密派遣凡俗之人追殺天星子，失去了修爲的天星子，跟花甲之年的糟老頭沒什麼區別，哪還能敵得過那些會點手段的凡俗之人。幸好自己的至交好友，玄青宗長老乾坤子救了他一命，這乾坤子是天星子好友的事，無人知曉，連他女兒天闕也不知道，這是在兇險的修仙界，天星子爲自己留下的後路。

“徒兒，你手上的那塊令牌，是千羽門最絕密之地的開啓鑰匙，就連門主也不知道，是上代門主偷偷傳給我的，你好生收好，等你實力足夠，去絕密之地，取出寶物，替師傅殺了那孽徒。”天星子雙手顫動，猙獰可怖，似是要生吞活剝了那孽徒。

秦書聽完這一段陳年往事，心中更是恍惚，陡然間想起什麼，道：“那師傅你，怎麼還送我到千羽門？”

“玄青宗就在千羽門之後，距離十里，我們此次前去的是玄青宗。”天星子道。

秦書點了點頭，並不在搭話，陡然多了一擔報仇雪恨的重擔，秦書不免有些壓抑，喘息幾下，也覺並沒什麼，興許那吞了親人的妖邪更爲可怕，反正修成仙人，無所不能，也不用懼怕。

二人良久無言，平復了下心情，便繼續趕路了。

千羽門，是方圓千里內實力最爲雄厚的修仙門派，佔據附近一帶靈氣最爲旺盛的路巫山。話說這路巫山，是上古時期巫族的一處聖地，時常在路巫山上朝聖，頗爲神妙，據小道消息謠傳，附近村民還碰見過傳說的巫神在夜間出沒，不過真實與否，就無從考證了。

路巫山，奇秀險峻，兩座主峰，外面圍繞著八座次峰，次序分明，稍微懂一點風水命理的凡人，也瞧得出此處的不凡。不過這路巫山羣，常年迷霧籠罩，即使點亮最爲旺盛火光的火把，也照不亮十米遠外的地方，凡是前來一探究竟的勇士，也都是在被困幾天幾夜之後，莫名其妙地又走出迷霧，不管是訓練有素的軍隊，還是手段了得的江湖好手，都未曾在此佔得一星半點的便宜。

天賜城是距離路巫山最近的一座大城，人口近十萬。據傳聞，這天賜城乃是仙人所賜，是當年在仙人相助下所建造的一座城池，時常有仙蹟出現，附近的人慕名而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的天賜城。

不過，千羽門這等修仙門派，也是時常來此採購些日常用品。修仙門派，即使是修爲了得的大修士，但也還尚未成爲真正的仙人，還是脫離不了凡塵俗世。

此時正值夜幕降臨，天賜城城門口來往的人稀稀拉拉，城門口那穿著白晃晃錚亮銀白色鎧甲的守兵也有些睏倦，打了幾個哈欠，正準備關城門。

從夜幕中匆匆奔來兩個人影，爲首一位稍微高大些的人影一邊急奔，還一邊疾呼：“官爺請稍等，官爺請稍等！”

待到近了，在剛剛點起赤紅色火把的照耀下，那銀白色鎧甲的守兵瞧見爲首來得是一位身著暗色長袍的邋遢老頭，身後跟著一位十來歲的瘦弱孩童。

來人正是緊走慢趕，趕了半個多月路途的天星子跟秦書二人，一路幾近乞討過活，所幸正值盛夏，要不秦書連件添加的衣物都沒，不過這一路也夠嗆，飢一頓飽一頓，總算是捱到天賜城。

“前方何人，報上名來？”那銀白色鎧甲的守兵，瞧著這邋遢老頭雖然身材瘦弱，但形跡古怪，不敢大意，便出口喝問。

這天賜城雖說時常有仙蹟降臨，但還是凡夫俗世的地界，還是歸凡人管轄。天賜城隸屬於南越國梧桐郡，最近幾年正跟南邊的苦荒之地摩擦不斷，小規模的混戰時有發生，而這梧桐郡正在南越國最南端，天賜城是梧桐郡最爲堅固的一座關卡，震懾苦荒之地，不過多年來，苦荒之地的蠻子也只是小打小鬧，也不敢前來天賜城一試鋒芒。不過作爲守兵，即使不見得能真的見到蠻子入侵，自也是不能掉以輕心，稍作差池，便是人頭落地。天星子這別具一格的裝束，守兵自然緊張起來，便把他當作苦荒之地的蠻子。

“老朽是天賜城的修士，天色已晚，老朽想跟徒兒入關！”千羽門所在的路巫山在天賜城關卡之後，想到路巫山，除非你能飛天遁地，否則必須通過天賜城。

“修士？”銀白色鎧甲的守兵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天星子，這一身邋遢的乞丐裝，比路邊乞討的叫花子強不到哪裡去，卻硬要自稱是修士，一定有古怪。

秦書被那銀白色鎧甲的守兵這麼一喝問，心中有些驚懼，十歲的孩童，未曾見過什麼世面，隔著天星子瘦弱的身軀望去，那銀白色鎧甲上，有著掩飾不住的肅殺，驚嚇之下的秦書，有些害怕地往天星子身後躲了躲。

一見秦書這般，那銀白色鎧甲的守兵心中更加狐疑，怎肯就此放其入關，指不定是蠻子派來的尖細。

正想大聲喝問幾句，藉機將這對形跡可疑的老幼抓起來審問審問，突然從城門內傳來一聲不善的問話：“是你？”

天星子聞言，渾身一震，顫巍巍地望去，瞧見城門內走出一尊人物來。

秦書雖躲在天星子背後，也瞧得真切，乃是一大約不惑之年地精瘦男子，面白無鬚，甚是俊朗，瞧著不似奸詐之人，但是一對冷眸子中，盡是惡毒，讓秦書不禁汗毛倒豎，自己何曾見過這等兇惡之人。不過其身著一隴紫色長袍，材質華麗，行走間，光華流轉，應是一位身世不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