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之上有什麼?”一臉色略顯蒼白的小童撲閃著一對無邪的眸子,對身旁一正在砸吧旱菸的乾瘦中年男子問道。
潔白的煙霧,升騰環繞,飄蕩在空間,夾雜著劣質菸絲那古怪的焦味,讓那蒼白臉色的小童不禁抽了抽鼻子,不過最終還是好奇心佔據了上峰,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乾瘦漢子。
“那裡?”那乾瘦男子四十來歲的年紀,一對眸子早就渾濁不堪,本正滋滋有味地抽著旱菸,猛然聽見小童稚氣未脫的問題,心尖頓時一顫,被旱菸薰得焦黃的指尖,輕輕磕了幾下煙槍,那渾濁的雙眸在某一剎那,似乎閃過一絲精芒。
“那裡,住著無所不能的仙人!”思索良久,大字不識的乾瘦漢子,終究還是將古老相傳的傳說,杜撰成一個似模似樣詞兒,他也不知道這個從自己口中蹦出的‘仙人’,是不是在哪聽說過,還是自己靈機一動,在零碎的腦海中組裝起來的一個新鮮詞兒,不過乾瘦漢子可顧不得這麼多,反正新鮮的東西,總能讓問題無數的孩童振奮良久,也可讓聒噪的雙耳稍稍安歇一番。
‘仙人’二字,對於那個臉色蒼白的小童來說,雖不解其中真正代表的涵義,但是從這簡簡單單的二字,還有中年漢子沙啞的聲音中,透露出的一股無以言喻的猶然嚮往,蒼白臉色的小童那稚嫩的心靈上,將這二字深深地牢記心中,這仙人,必定是一個了不起的存在,指不定比戲中的縣太爺還要威嚴。
一個十來歲的小童,哪裡知道仙人的涵義,即使那抽旱菸的中年漢子,也只是從古老相傳的傳說中,大膽的揣測出的一個假設,仙人到底是不是住在青天之上,他心裡可沒底,不過,即使說錯了,做爲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不至於跟他一個凡夫俗子計較,所以,這青天之上住著仙人的謠傳,就被這抽旱菸的中年漢子以一斬釘截鐵的神情,散播給了蒼白臉色的小童。
蒼白臉色的小童叫秦書,即將十歲。他們所在的村子叫大葉村,之所以叫做大葉村,只不過是因爲村子後山有一株樹木甚是碩大,葉子也比其他樹木大上不少,久而久之,便理所當然地叫大葉村了。
大葉村並不大,方圓兩裡地,只有數十戶人家,住的倒也緊湊。秦書是這大葉村中最瘦小的孩童。秦書他娘在生他之時,被一個怪物驚嚇了,所以生下秦書時,秦書差點連命都沒了。村中的老孃們農閒之時,經常將這陳年往事翻出來,將就著瓜子茶水,即使年年如此,日日如此,也不覺得煩厭,每每說起,個個眉飛色舞,仿若當日都在場一般。
秦書他娘那日的遭遇,也無從考究,幾個老孃們的閒言碎語,按縣太爺的官話來說,是做不得證詞的,不過,秦書已將近十歲年紀,還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擡,甚至比七八歲的孩童尚有不如,這倒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所幸,秦書的爹孃還甚是疼愛他,家中也尚有一兄一妹,兄長叫秦昊,年長三歲,妹妹秦琴,年幼一歲。
說起來,最讓他爹秦大海自豪的,莫過於他三個兒女的名字,各個聽起來跟戲裡的人兒似得,哪像村中的那些,跟土坑裡刨出來似得,秦丫、秦二旺等等,土不拉嘰的,最出息的,也就像一給人跑腿的小斯一般。
秦大海可取不出這般文縐縐的名字,這秦家三兄妹的名字,還有賴於在距離大葉村百里外飛雲鎮上的表舅爺,不過私底下秦大海跟他們三兄妹提過,這位極爲能耐的表舅爺,細細論起輩分,其實比他們三兄妹還要低上一輩。只不過這位表舅爺比起他們山裡的農民來說,能耐大了去了,輩分這玩意自然當不了真,人家表舅爺能偶爾提攜一下你這遠房親戚,已然要感恩戴德,哪能拿這輩分一事跟人較真,秦大海也只是在自家孩兒面前誇耀一番,無非就想說,這位大能人,其實還是他孫子輩。
山裡的日子自然清貧的緊,辛苦勞作也只勉強換來三餐裹腹,也虧得這甚是能耐的表舅爺時常接濟,秦書三兄妹還可吃上頓葷腥。
這一日,正是農閒之時,天上如同下流火一般,熾熱無比,連鼻中聞到的都是草木乾裂的味道,大哥秦昊卻並不閒著,去半里外的小河挑水。
不過,這次他並不是貪玩,也不是嘴饞想去山裡挖令人垂涎的野味,此次,他懷揣一個大構思,明日是他爹秦大海的生辰,秦書想去村子後山伏擊一頭野兔作爲壽禮。
這樣一個精心策劃的構思,有些小得意的秦書,仍舊忍不住告訴了他的小妹秦琴。
“小妹,你二哥我要去抓野兔,明天在爹的壽辰上,我們就有野味吃了。”得得意洋洋的秦書,故作神秘地說道。
哪知,此時的秦琴早就被流火的天氣給熱的暈暈乎乎,含糊兩句,就倒頭睡去,悻悻的秦書,也只得拾掇其早就準備好的幾根削尖的木錐子,還有一把從河水裡撿來的鐵片,被秦書磨得鋒芒閃爍,一段捆上破布,權當利刃使。
大葉村兩面環山,一面挨著一片樹林,一面農田,此次秦書的目的地,便是那樹林。
樹林也並不大,所以也沒什麼野獸,也從沒見過有比水桶粗大的野獸出沒,所以這樹林也算安全,平日裡村民也任由孩童在樹林玩耍,只是今日實在過於炎熱,大多都在家午睡,要不就在河邊陰涼處納涼,並無人來樹林,反而讓秦書更好的實施他的大構思。
“嗯,這處不錯!”行走一番,秦書選了一處草木菁菁的空地,煞有介事的端詳一陣,學著村中老獵戶的神色,挑了挑眉,仿若這是伏擊野兔的必備動作。
秦書蹲下身來,從背後的破藍布包裹中,取出一桿杉木削成的簡易鏟子,在那草木邊上使勁地剷起來。
由於多年的體弱多病,秦書力氣著實有些不濟,半個時辰的功夫,也只挖出了半尺深的淺坑,但就是這淺淺的小坑,也把秦書累的滿頭大汗,黏糊糊的汗水,裹滿全身,別說多難說,秦書實在撐不住,跌坐在淺坑邊,那把自制的杉木鏟子歪道在錢坑裡。
那杉木的鏟子歪倒之時,帶起一片鬆散的褐色泥沙,露出了底下一塊古怪的東西來。
本來累癱的秦書並沒有注意到杉木鏟子底下是什麼,只不過碰巧一陣夏日涼風吹拂而過,將頭頂遮掩的翠綠葉子吹得沙沙作響,一片片驕陽趁著這檔子空隙,鑽進樹底的陰涼,投射到褐色的大地上,正巧一片陽光灑在杉木鏟子底,折射出一道異樣的綠光。
“咦,這是什麼?”顧不得大口喘氣的秦書,將杉木鏟子移開,露出底下那道綠光的真容,竟是一片極爲普通的葉子。
小心翼翼地掃去一旁細碎的褐色沙土,秦書撿取那片翠綠欲滴的葉子。
說起來,這片葉子跟樹上的葉子也並無不同,但是剛剛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的那道璀璨的綠光,實在太過妖異,即使純真的秦書,也覺得這片葉子一定有著什麼不一樣的貓膩,便仔細的端詳起來。
哪知秦書再次去嘗試陽光照耀,卻並無折射出什麼妖異璀璨的綠光,跟頭頂的樹葉一般無二,甚至不如後山的大樹葉來得新奇。
正想順手丟棄的秦書,沒來由的一陣天旋地轉,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以往飢腸轆轆的時候,時常犯頭暈之證,但這次的頭暈,好似又有所不同,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從你身體裡抽取什麼東西。
至於是什麼東西,秦書是肯定猜不出來,不過在暈厥的一瞬間,秦書還是隱約猜到,自己好似失去了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遠遠比自己藏在牆洞中的那顆珍藏多日的糖果重要的多。
也不知自己暈厥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來之時,天邊垂掛著一輪血日。
“頭好痛,剛剛怎麼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秦書自言自語,艱難地扶著一邊地樹木爬起來,剛剛暈厥過後,恍惚瞧見一尊極爲可怕的野獸,那野獸竟然比樹木還高,恐怕有一丈多高,不過那碩大無比的野獸,瞧了一眼秦書便走了,秦書也只是將其當作無數個噩夢中的一個,並未放在心上。
歇息一番,手腳恢復了些氣力,秦書便不敢多呆,雖說樹林中並無危險,但是爹秦大海的旱菸桿揮舞起來狠揍他屁股的場景,比之前的噩夢更爲可怕。
大概一頓飯的功夫,秦書回到了村中。
“奇怪,這個時辰,應該是大家吃晚膳的時候,這天火流星一般的天氣,大家應該趁著天日逝去,有些涼陰,都出來走動纔是,怎麼一個人也沒有?”滿腹狐疑的秦書,一路走去,越覺不對,路上竟然一個人也無,也並無人掌燈,雖說天日尚未完全消逝,但也是漆黑一片,村中小徑影影綽綽,已經瞧不真切了。
再往前,村中小徑上開始散落雜物,平日裡貴若珍寶的米粒,到處都是,無人拾撿,秦書甚至在一溝渠中找到一枚只在表舅爺囊袋中才見過的銅板。
“難道遇上山賊了?”秦書心中恍惚,也怪他年歲尚幼,哪有山賊會來搶奪這個比他們還要窮苦的山村,即使有,也不會放過這甚爲稀少的銅板。
一路急行的秦書,心中愈加不安,忽如一日,身邊的親朋全然消失,這對於一個十歲的孩童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更是此時置身於這漆黑一片的山村,初生的銀月,夾雜著天日的最後幾絲餘暉,灑落的是一片的詭異與恐慌。
“爹,娘!”等秦書看到自家之時,那破落的屋落,化作一地的碎渣,地上雜物繁多,秦書雖未瞧見什麼血跡,但弱小的心靈終究扛不住突然的打擊,再次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