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悠悠醒轉,依舊月朗星稀,月下朦朧的山村,一片死寂,涼風吹拂而過,卻吹不散那令人窒息的惶恐與不安。
凌亂破碎的屋落,已是找不出一片完整的記憶碎片,秦書在昏暗之中,小心地拾掇一二,希望能從中尋得零星信物。
“這是?”在一堆碎瓦礫之下,秦書發現一個深入土壤的印記,隱約間,似乎還彌散著一股腥騷味。
那印記深半尺,其型跟隔壁家那野犬的腳掌印近似,只是大了數倍,周邊的泥土乾裂,還有些許燒焦的痕跡,但是那股焦味似乎被那道腥騷味掩蓋,並不明顯。
撥開焦黑的碎土渣,秦書赫然發現,泥土渣下,靜靜躺著一根毛髮,一尺來長,觸之,如鋼似鐵,卻又在清風之中舞弄身姿。
最讓秦書駭然的是,這跟古怪的毛髮,五彩光華流轉,如同撒上五彩的磷光粉,迎著皓月,泛著嬴弱的光華,端是奇妙。
正當秦書捧著那古怪的毛髮出神之時,死寂的山村外,突然傳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似乎還夾雜著不清不楚的哼曲音,但大多在夜風中凌亂,聽不真切。
秦書一驚,在這死寂的山村中,莫是屠戮山村的妖邪折返而回,轉念一想,興許還有其他村民生還,一驚一乍之下的秦書,還是決定先躲藏起來,萬一這來者不善,自己的小命可就嗚呼哀哉了。
估摸一盞茶功夫,有一枯瘦的身影,遁著山村崎嶇的羊腸小道緩緩而來。
近了,秦書才聽得,不但這來者哼曲的嗓音雜亂無章,連腳步都略顯虛浮,身形東倒西歪,由於背對著月色,秦書從影影綽綽的身影瞧去,瞧見其手中提著一葫蘆,一邊哼曲,一邊往嘴裡倒著葫蘆中的美釀。
由於時間倉促,加之秦書孩童心性,在這生息全無的山村,早就被那不明不白的聲響給驚嚇住了,秦書在忙亂間,將那根五彩光華流轉的毛髮揣進懷中,忙不迭地往旁邊的一處較深的溝渠中鑽了進去,趴伏住,大氣都不敢出。
那人影走到秦書剛剛站立的位置,在月色光華下,秦書瞧了個真切,這來人,身形乾瘦,略顯佝僂,瞧著估計有甲子年歲,雜亂的髮髻,鬚髮皆白,微紅的臉頰上,一個酒糟鼻特別醒目,一身破爛衫,尚算完整,但是油膩膩,在月光下,折射出道道異樣的光華,已是看不出原來的色澤,不過大抵上昔日應是一件暗藍色的長袍,秦書離他至少還有十幾丈遠,都能聞見飄來的一股酸敗味。
“呃!”那鬚髮老兒滿足地打了個酒嗝,微瞇的雙眸,帶著一股戲謔的淺笑,緩緩地砸吧兩下嘴巴子,仿若正在細細回味之前的美味。
“小子,不要躲了,你老爺子我又不是壞人!”那老兒似是不勝酒力,酒葫蘆都尚未別在身上,便癱坐在地,一副率真隨性的模樣,殊不知如此落在秦書眼中,跟村中的癲狂癡漢無異,秦書冷不丁地往四周瞧了瞧,伺機尋得一條安妥的路徑逃脫。
興是良久無言,那老兒也覺得有異,睜開醉醺醺的雙眸,正巧瞧見撒腿狂奔的秦書,隨之一愣,手中隨即一抓,只抓到一個喝了底朝天的酒葫蘆,毫不思索,望秦書劈頭蓋臉地擲去。
“哎呦!”秦書終究是初生牛犢,哪躲得過這看似行走天地間數十年的老奸賊一般的人物,後腦勺結結實實地受了一擊,吃痛之下,本能地停下腳步,蹲下身子輕聲哀嚎著。
那鬚髮皆白的老兒見一擊得手,暗自得意一番,才施施然站起身來,緩步向秦書走去。
“你不要過來,你這個惡人!”秦書後腦勺火辣辣的疼,由於剛剛那下是情急使然,力道上並未把握好,使得秦書後腦勺起了碩大一個包,對於這樣傷害自己的古怪老兒,秦書怎不會大呼惡人。
自知有些失禮的白鬚老兒,乾咳幾聲,纔開口道:“這位小哥不要誤會,老朽確實不是惡人,只是偶然經過,瞧見此處有異樣,便前來一探究竟。”
連續打個幾個酒嗝之後,酡紅的臉色稍稍褪去,不再那般癲狂之狀,這才侃侃而談,緩緩道來一切。
對於張嘴稱呼一個孩童爲小哥的老頭,秦書心中還是甚爲芥蒂,不過瞧其乾瘦的身軀,即使用強做壞,也能逃脫其手,便遠遠地站定,且瞧其能說上什麼一二來。
原來,這嗜酒如命的老兒,是一雲遊的修士,也不知修的是哪門子仙法奇術,偶然下行至這山村附近,遙遙聽聞獸吼禽鳴,及近了,赫然發現斑駁可怖的碩大腳印,躲藏良久,待到聲息全無,這才斗膽進入村中搜尋,這一珍藏已久的葫蘆美酒,也是被當作壯膽之物,囫圇吞棗般地灌了下去,此番還在懊悔,滋味尚未品嚐,就糊塗入肚。
秦書遠遠盯著那老兒,警惕地聽著其道來緣由,但這一解說漸行漸遠,最終甚至偏離了初衷,老兒竟將重心都放在了早就酒空味散的葫蘆美酒上。
“停!”
突如一聲爆喝,秦書還是沒能忍住老兒喋喋不休的抱怨,孩童尖細的嗓門,如同一道亮麗的閃電,刺破漆黑如墨的夜空,著實將那老兒震懾住了。
“嘿嘿!”
那老兒乾笑兩聲,有些尷尬,訕笑道:“娃兒,老朽又失禮了,不過以老朽多年的經驗,此處應是妖邪作祟,此間的村民,十之八九都入了那妖邪口腹之中。”
秦書瞧著老兒在說這個揣測之時,沒有了之前嗜酒的那股癲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嚴肅,話語間,極其短暫的放空,似是回憶起某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妖邪’二字,對於十歲年紀的秦書來說,宛如鬼魅一般令其心驚肉跳,膽寒不已,莫說邪物,就單言一二古怪物事,都能將一孩童驚住,更何況,這是名副其實的妖邪,莫過於螻蟻對峙巨龍一般的恐懼。
“那我爹孃......”秦書突然想到爹孃極有可能已經做了妖邪的腹中之物,心中突兀襲來一陣悲慼,心頭一堵,險些吐出一口心頭血。
“男兒當自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且能做兒女之態,茍延殘喘,抹淚作悲,而不思爲其報仇雪恨。”那老兒瞧見秦書悲慼的雙眸,顫抖的雙肩,瘦肉的身軀,沒來由的觸動,便出言喝止秦書的悲傷,不過隱約可見老兒雙眸間閃過一絲悲涼,隨即深深掩埋。
秦書方纔十歲年紀,如果這般一味悲傷下去,興許這輩子就這樣頹廢下去,一輩子碌碌無爲,最終悔恨而終。
“報仇!”窮苦山村,秦書也並未認真上過私塾,這個滿漢仇恨的字眼,秦書還並不是很瞭解,但是隱約知道報仇的涵義,但是尋找妖邪報仇,這是何等艱難的任務,在十歲的孩童心中,莫過於壓著一座擎天巨柱,難以喘氣,認真回思,竟還有些懼怕,畢竟再堅強,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童。
白鬚老兒走上前去,拍拍秦書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娃兒,妖邪作亂,由來已久,人族並不是無力反抗,只要你願意,拜入老朽門下,便可學那通天手段,斬殺妖邪,你可願意?”一身酸敗氣味的老兒,褪去的酡紅,又漸漸爬上了乾癟的臉頰,竟有些激動起來。
“真的?”秦書有些興奮,腦海中浮現自己學了一身武藝,揮刀斬殺妖邪的畫面,也莫名的激動,之前的喪親之痛,也減輕了不少。
不過秦書並不知道妖邪長什麼樣,有什麼可怕的手段,不過能吞噬活人的存在,估計是跟爹口中的老黑熊比肩的存在,難道這個跟要飯一樣的老頭,會一手狩獵的好手段。
把妖邪跟老黑熊等同起來,也只有秦書他這般年紀的孩童纔有的大膽猜測。
“千真萬確!”白鬚老兒展顏而笑,眼前的秦書,漸漸的跟其腦海中的某個影子重疊在一起。
“徒兒拜見師傅!”也沒怎麼思索的秦書,便學者戲中的戲子模樣,款款拜下,隨意搭合的拱手作揖,也惹得白鬚老兒暢言歡笑。
在秦書心中,學一身狩獵的手藝,不但能報仇,日後也有了營生的手藝,吃飯不愁,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毫無涉世經驗的秦書,並無懷疑老兒是否有沒有那般厲害的手段,便坦然接受。不過如果他知道妖邪的可怖,興許就不會去學什麼斬殺妖邪的手段。
整個大葉村都化作了廢墟,秦書也沒什麼可以收拾的物事,多留戀的望了幾眼,便尾隨那老兒而去,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年的山村,也不知何年何月,會再回來,興許,再也不會回來。
“師傅,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學的是什麼手段,是弓還是劍,要不親圖大叔那樣的長矛也很厲害?”歇息了一晚,待到天明,走在山間小路上的秦書,還是活絡起來,詢問起斬殺妖邪手段的事情來。
“爲師外號酒中仙,大號天星子,那些凡夫俗子的淺顯手段,爲師怎麼可能教你,記住,我們是有宗門的,宗門名號千萬記住了,叫千羽門。”喚作天星子的老兒,說起千羽門,不禁肅然起敬,眼中難得的沒有一絲玩味。
什麼外號、大號,秦書並不懂,千羽門更是如同聽戲一般,只是一個美妙的詞兒,倒沒什麼稀奇的,也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天星子接下來的話,著實讓這個山野孩童震驚了一把。
“千羽門,是方圓千里內實力最爲強悍的修仙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