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功夫,袁生的身軀完全淹沒在滾滾血河之中。
然而,血河裡並沒有異物鑽出,翻涌的血水漸漸歸於平靜。白骨船左右搖晃了幾下之後,穩穩停在血河中央。
陸壓道君的法術慢慢失效,同蘇季、太陰、金蟬子三人,一起落回白骨船裡。
“小猴兒!”蘇季朝水下喊道。
金蟬子惋惜道:“那孩子掉入血河,怕是再也救不回了。”
蘇季瞪大眼睛,腦海中閃過瀕死之際的花如狼,還有那個無能爲力的自己,頓時喊道:“什麼都不做,怎麼知道救不回?”
喊罷,蘇季擼起袖子,舉起伸出一隻手,口中吟誦咒語。
霎時間,血河中升起一隻由濃稠血水匯聚成的巨大血手,伸入河底打撈袁生。
陸壓道君喊道:“教主!不能再使用玄水真訣,這會折損你的陽壽!”
蘇季道:“與其後悔一輩子,不如現在救人要緊!”
語罷,蘇季眼中閃過一抹喜色,手臂一揚,流動的巨大血手升出水面,抓起一個孩子,正是袁生!
袁生被放在,血手消散,流入血河。
金蟬子伸手試探了一下袁生鼻息,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
蘇季瞪向陸壓道君,質問道:“你剛纔爲什麼要飛起來,你要是不飛起來,這骨頭船就不會搖翻。這孩子就不會掉進水裡!”
陸壓道君一臉無辜道:“我擔心水裡鑽出怪物,纔好心好意拉你。你反倒怪我?”
蘇季道:“哪有什麼怪物?剛纔明明是你使得法術!你懷疑這孩子是袁洪的骨肉,擔心他長大後找你報仇,所以非得讓他跟我們進蛇腹,然後藉機施法除掉他,以絕後患!”
陸壓道君一臉茫然,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殺人豈用偷偷摸摸?你竟敢冤枉我!連玉帝老兒都不敢吼我,你竟敢跟我這麼說話!”
蘇季道:“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除了會點法術,你還有什麼了不起的?”
陸壓道君舉起稻草人和桃枝箭,威脅道:“臭小子!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以爲我不敢殺你嗎?信不信我現在就一箭插死你!”
蘇季道:“插!插!插!你就知道插!你把這世上的人都插死了,看誰還能陪你一起瘋!”
陸壓道君氣得一跺腳,“真……真氣煞我也!”
蘇季看他的反應不像裝出來的,好像真的生氣了。
“你們別吵!”金蟬子突然高興地喊道:“那孩子好像醒了。”
蘇季和陸壓道君一起轉頭,只見袁生慢慢睜開了眼睛。
袁生虛弱地問:“師父,你剛纔叫我什麼?”
蘇季納悶道:“我叫你什麼?”
“小猴兒……我爹活著的時候就是這麼叫我的……”袁生咳嗽了幾聲,緩緩道:“你現在肯不肯認我這個徒弟?”
蘇季見他十分虛弱,怕他再說話浪費力氣,連忙道:“肯!肯!肯!求你少說點吧。”
袁生不再說話,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緩緩閉上了眼睛。
金蟬子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了下去,憂慮道:“這孩子雖然憑藉石身,暫時留得一息尚存,但怕是也命不久矣。”
陸壓道君咬了咬牙,彷彿下定了決心,說道:“哼,這個黑鍋,老子不背!”
說罷,他指間黑氣繚繞,五指猛然呈爪,狠狠抓住袁生的天靈蓋!
蘇季微微一怔,只見一股渾濁的煙氣,通過袁生的頭頂向下輸送,旋即在他周身瘋狂繚繞。
袁生渾身顫抖,雙眸緊閉,臉色時紅時白。
蘇季想起之前金蟬子身上也有過同樣的變化,意識到陸壓道君正在幫袁生運功療傷。
太陰望著陸壓道君,對蘇季說道:“剛纔我感到水底的氣息與他的截然不同,你應該是誤會他了。”
蘇季神色複雜,見他陸壓道君額頭滲出汗滴,想到他連續兩次施展這個法門,勢必耗費大量的體力,不禁有些後悔剛纔對他的猜忌。
陸壓道君將手從袁生的天靈蓋上移開,長噓一口氣,道:“他過一會兒就醒了。”
“你怎麼樣?”蘇季問道。
陸壓道君扭過頭去,撇了撇嘴。
蘇季不好意思道:“剛纔是我錯怪你了,給你陪個不是。我給你磕一個吧。”
說著,蘇季膝蓋彎曲,好像就要跪地磕頭的樣子。
陸壓道君連忙扶住他,側目瞥了金蟬子一眼,道:“可別這樣!哪有教主給屬下磕頭。況且,這裡還有外人在,顯得咱們教多沒規矩,咱們陸壓教可是正規門派!”
金蟬子聽出這番話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說的,不禁微微一笑。
蘇季道:“這可是你說的。我最煩別人翻舊賬,你可別背後陰我!”
陸壓道君道:“我也討厭暗中算計,倒是你,總愛像一些歪道道,簡直跟以前那個姜尚一模一樣。不過,這也是爲什麼,我讓你幫忙管理陸壓教。”
太陰說道:“季師侄,你這個人對自己總是比對別人狠。現在你大小也算一教之主,以後可不能再向剛纔那樣。”
蘇季笑道:“難得有人這麼看好我,看來以後我這個教主,有必要做得認真一點了。”
陸壓道君和蘇季互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金蟬子欣慰一笑,不禁感慨:“一個教主知錯能改,一個教衆虛懷若谷,全教上下一團和氣,不得不讓人佩服。”
蘇季摟著金蟬子的肩膀道:“金老兄,陸壓教現在只有倆人,你卻來一個全教上下?你這到底在夸人,還是在損我們啊?”
金蟬子笑著搖了搖頭,“蘇兄,你看看你,又想多了不是?”
三人說笑之際,太陰突然道:“剛纔不是陸壓道君搗鬼,那水下又是什麼?”
蘇季微微一怔,瞬間感到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水面再次翻涌起來。鮮紅的河面突然翻滾涌動,一連串氣泡不斷從水裡冒出。
金蟬子失聲道:“不好,又來了!”
蘇季喊道:“大家小心!”
翻滾的血水中,一隻怪物躍出水面,凌空向前躍起!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那怪物身高一丈,全身佈滿亮晶晶的鱗片。頭像駱駝,脖子像鵝,身子像魚,爪子像鷹,脣邊的鬍鬚像蝦米,耳朵和眼睛都向外凸暴,還有一隻老虎的獨腳,正是龍鬚虎!
噗通!
龍鬚虎一頭扎進水裡,向前游去。一隻駱駝頭浮在水面上,一隻虎腿擺來擺去,姿勢有點恐怖,又有點滑稽。
緊接著,龍鬚虎嘴裡唸唸有詞,發出自言自語的聲音:
“三千四百二十二,三千四百二十三,三千四百二十四……”
龍鬚虎一心一意地數著什麼,絲毫沒有發覺身後一羣人的存在。
蘇季朝前方的水面望去,一顆顆白花花的骷髏頭漂浮在鮮紅的水面上。他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之前在小青蛇肚子裡聽到的就是龍鬚虎在數這些骷髏頭。
太陰望著神情呆滯的龍鬚虎,茫然地問:“它這是……怎麼了?”
蘇季道:“它現在腦袋不太好使,反應很遲鈍。總之,咱們快追吧!”
衆人劃槳追趕,時不時朝後斷斷續續地施展法力,全速推進,以便間快白骨的速度。
龍鬚虎朝前有了一段距離後,慢慢停了下來,面露迷茫之色。
這時,前方傳來一個青年呼喚的聲音:“龍前輩,你好像又數錯了。昨天,你已經數到四千四百二十四,現在怎麼還越數越少?”
衆人循著聲音擡頭望去,只見一個青年抱著一根巨大的骨頭,似乎掛在上面下不來的樣子,正是銀臨。
蘇季聽他喊話的底氣還算足,氣色也不算差,想起雖然外面過去三年,但他在這裡只過去三天而已。
銀臨發現白骨船駛來,連忙喊道:“你們是來救我的?”
蘇季迴應道:“沒錯,我們現在就救你回去。”
聽到“回去”兩個字,龍鬚虎歪了歪腦袋。數了三天的骷髏,他摸了摸乾癟的肚子,突然喊道:“我要回家吃飯!”
銀臨道:“龍前輩,你幫我們渡過這片血河,穿過蛇胃,或許能從蛇尾逃出去。”
陸壓道君道:“蛇尾出不去,只會被腸子裡的大糞淹死。唯有教主身上的柳仙寒圖才能出去。我催動法陣,咱們現在就走!”
“等等!”金蟬子突然道:“那四個女妖還在後面。”
太陰說道:“別管她們了,留她們出去也是禍害。”
蘇季道:“不行,她們還在等我們回去救命。既然答應她們,不能言而無信。”
陸壓道君隨聲附和道:“你們都得聽小教主的,柳仙寒圖在他身上。”
衆人很快達成一致,一起返回之前的大圓牀邊,然而驚愕地發現,牀邊居然不見了四隻女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