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做完最後一場法事,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宮。<
沐容坐在車輦,微闔著雙眸,腦海裡都是她與悟明說的事。
昨晚,禪房。
沐容與悟明大師相對奕棋。
悟明定定地看著棋盤,“公主勝了!攖”
黑白分明,亦如沐容最簡單明瞭的愛恨,對她來說,不愛就恨,不恨就愛,陌生人無感情。
沐容問道:“白爺爺雲遊天下去了?償”
悟明不緊不慢地道:“他去探望夢周道長。”
“明爺爺還下不?”
悟明依舊看著棋盤,就似很意外爲何自己輸了,“你要嫁人了?”
“明爺爺,你那天不是說樑大哥不錯?”
“早些嫁罷!在九月前出閣罷,否則必生變故。”
她與樑宗卿已經訂親了,還能生什麼變故?
沐容蹙了蹙眉頭,有些不解。
悟明凝色道:“當年沈家大火前,曾提醒你有劫。此次變故,來自你的姻緣,九月前出閣,則會一世美滿;若是不然……望好自珍重!”
若是不然,將會是另一種結局,他不能道破,此乃天機。他與沐容相識多年,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他不想看她一世掙扎痛苦。
沐容原不願信,可悟明不會誑她,“九月前一定要出閣?”
悟明轉著佛珠,“樑宗卿待你是真心,只是他……只得半副魂魄。”
沐容驚呼一聲:“樑大哥怎會人有半副魂魄?”
悟明唸了聲“阿彌陀佛”,闔上雙眸,再不答話。
這是他多年的觀察、推算後才能確定。
世間生靈,多是有魂魄的,可樑宗卿卻只有半副,這令他心下暗暗稱奇。
沐容思緒歸來,打起輦車上的簾子,已進京城,街道兩側是熟悉的店鋪,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
有人大叫著:“520小說詩社張?zhí)妫卸诉^試,有個是我們麻柳巷黃家的姑娘。”
“這是普通百姓人家?”
最好的詩社,以前都是一二品大員的嫡女,尋常人家的姑娘想進去,那隻能在心裡想想。
立有相熟的人道:“黃家在京城開了兩個雜貨鋪子,郊外有七十多畝田地。黃老爺會讀書識字,黃太太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他家長子十七歲就中舉人,明春的恩科定能高中。這個姑娘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也是讀書識字的,沒想最後的詩社試過關,琴棋書畫幾項音律、書、畫、文章都得了優(yōu),棋藝只考了個良,考得真好,在姑娘裡頭可是考得最好的,將名門閨秀們都壓過。嘖嘖,早前還以爲有公主做社長的520小說詩社只收大官家的姑娘,沒想還真收尋常百姓家的姑娘……”
沐容放下簾子。
沐春忙道:“公主,這是三大女子詩社,520小說詩社的頭名黃二孃,今年冬月才及笄。”
“尋常百姓家,還是有才學過人的女子。”
沐冬道:“過了筆試還有面試,八月二十日,三大詩社都會開社考校,不出意外,黃二孃就能入520小說詩社。”
沐容問道:“過試的二十三人都是什麼來頭?”
四季大宮娥知沐容的性子,不用她說,早早的就有沐夏、沐春去打聽消息。
沐春搶著答道:“回公主,二十三位過試的姑娘,有五個是小家碧玉,有六個五品以上官員家的嫡女,另有十二人是尋常官員家的姑娘,其中庶女有六人。”
沐夏道:“海棠詩社挑的是三樣爲優(yōu)則算過關,人數(shù)較多,有五十六人,裡面有官員家的姑娘,亦有尋常百姓家的姑娘。
桂花詩社的人就更多了,有二百七十八人,一樣爲優(yōu)即可。
兩日前,三大詩社發(fā)過試榜,京城熱鬧極了。
世人傳說:女子詩社的賽事盛況,堪與鄉(xiāng)試相毗,入得520小說詩社、海棠詩社的姑娘家裡,有的爲示慶賀,放起了鞭炮。
五位出身平民的姑娘,能入520小說詩社,結識當朝公主、郡主及名門貴女,對此次以纔會友的應試舉動,文人們覺得很公平。新朝建立,讀書人、百姓想要的就是一個公平對待。五位平民姑娘家裡,就跟兒子考中進士一樣的歡喜,有的甚至還宴請了周圍的鄰里。
“霍姑娘好才學,考入520小說詩社。”
“才貌雙全,將來定會有個好良緣。”
考入520小說詩社,就如男子考中進士;考入海棠詩社,就如男子考中舉人;而一下桂花詩社,則如男子考中秀才。
城裡有姑娘考入試社的,家家歡喜。
百姓們議論最多的,便是哪家姑娘考中某家詩社的事。
平民姑娘入520小說詩社,就像是一個灰姑娘的華麗轉身,憑的卻是她們自己的才學。
沐秋道:“八月二十日,要開社考校,詩社老成員恐要忙壞。”
一切都在恢復中。
京城的百姓們已經發(fā)現(xiàn),皇帝換了人,他們的生活和以前一樣並沒有什麼改變,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而京城似乎比以前更熱鬧了一些。在百姓們眼裡,尋常人不能企望的520小說詩社,真的有五個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過試應選,只等二十日的叩門拜社考校一過就是真正的詩社成員。
宮中,宮人們議論最多的是三大詩社的事。
“考得好的姑娘,聽說有機會謀到女官一職。”
“我聽鳳儀宮的總管說過,這是外頭的謠言……”
沐容微微凝眉:傳言一出,收也收不住,她已經問過晉帝,說是問,其實是想表明“三大詩社成績優(yōu)秀者可入仕”的傳言與她無關,她辦三大詩社,一是想娛樂京中姑娘們的生活,給她們閨中增添一些樂趣。
古代貴女的生活著實太單調了,太多的女子養(yǎng)在深閨,學會的就是如何爭寵奪愛、後宅陰私,她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她們認識一些同齡的朋友,也可以走出家門,通過詩社學到更多的知道。
沐曼華出宮了,聽說二人隨紫衫營女兵上戰(zhàn)場了;沐娟華、沐秀華還在京城,卻時常出宮去郊外校場幫忙。
晉帝對於兩位公主請戰(zhàn)沙場,又有一個公主請纓到女兵校場幫忙的事並未阻止,非但沒阻止,還支持、鼓勵。
沐容很是感激沐家這不同尋常人家的氛圍,一切都源於太后。
太后年輕時候文武兼?zhèn)洌S丈夫出征沙場,傳說還曾先後三次救丈夫於生死邊沿。父母的故事,也直接影響了晉帝沐元澤對女子的敬重,在他看來,女子雖不如男子,但女子同樣可以做一些事。
午後,沐容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太后一見到她,就笑著抓了兩個玫瑰餅,“瞧你不大喜歡吃甜的,讓御膳房少放糖,是淡淡的甜味,你嚐嚐味道如何?”
沐容垂眸,“祖母,我脫下孝服了。”
太后低應一聲“哦。”
早前不是說孝期一滿,她就要與樑宗卿完婚,而今怎沒聽說吉日訂在哪天?沐容微微凝眸:“祖母……”
太后眼睛透亮:這小丫頭是急著要嫁人了?
沐容急,她可不急,還想多留她幾年。皇家的公主不愁嫁,就是留到二十歲,也總有人爭著迎娶。
太后裝不懂,優(yōu)雅地捧著紅棗茶輕呷。
沐容咬了咬下脣,大方一笑,“祖母,我與樑丞相的大婚吉日定哪天了?八月有佳期吧?”
“噗哧”一聲,太后噴出茶來,這還是姑娘家麼?怎的大咧咧地問自己的大婚吉日在哪天?半點不像書香門第的姑娘,不過,太后很喜歡,這一點上,像她呀。想當年,她也就沐容這麼大時,孃家母親、嫂嫂說她自小像男孩,愛舞槍弄棍,想讓她多學些如何打理府邸、主持中饋之事,十四歲訂親,到了十六歲也不談她出閣的事。
有一天,她見過沐令公,跑到母親屋裡,直接問“娘,我啥時候嫁人啊?”
彼時,她母親也是這般,一口茶噴了出來,訥訥地瞧她半晌,方纔回過神,出口就罵“臭丫頭,哪有自家問嫁人吉日的,你丟不丟人啊?”
沐容像她!
越來越像她,只是比她有才華,人家會琴藝,太后可不會彈琴,只會吹笛子,她這一輩子,就只學會了一支曲子——《蝶戀花》,還是沐令公當年手把手教她的。
沐容掏出帕子,像對小孩子似地,輕柔地給太后拭嘴巴,“祖母,是不是茶水太燙,可得小心了。祖母啊,我瞧八月不錯,不冷不熱,正適合嫁娶,喚了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大人問問八月可有吉日?”
悟明告誡她的話,她一直記得。
就如當初她還是沈容,悟明就說她有劫數(shù),後來可不就應了。
這次,悟明說她九月初一前不把自己嫁出去,這一輩子良緣難成。
她信!
她都有幾世經歷了,不得不信這命理之說。
既然預測到了未來可能發(fā)生的變故,何不早些確定下來,古語不是說“聽人勸,賺一半”,大抵就是這意思罷。
沐容細給地太后拭嘴,太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孫女面前成小孩子,很是享受這種被貼心照顧的溫暖。
沐容朗聲道:“來人,請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大人來一趟……”
太后忙道:“不用!”氣惱地道:“哀家想多留你幾年,你就這麼不想陪著哀家?”
“祖母,容容又不是遠嫁,不還在京城?你告訴我娘,叫她把我的明珠宮留著,隔三岔五地,我還回來住哦。屆時,我再留上兩三個宮人打掃……”
太后面容轉暖:嫁出去了,還會回來的啊,可她怎的心裡不舒坦。沐容去護國寺給沐元濟父子做法事,太后就與雷皇后唸叨了幾回,尤其是雷皇后,近來心裡空落落的,好幾次都不由自己地走到明珠宮了。
唉,有女兒好!
有女兒就覺得心頭熨帖、溫暖,有時候想到沐容,雷皇后還會發(fā)呆,她現(xiàn)在的妝容、衣著打扮都是沐容給她定好的。沐容還手把手地叫了春喜,讓春喜往後給雷皇后梳哪幾種髮髻,化哪兩樣妝容,穿哪幾色、哪幾款的鳳袍。
這樣的一打扮,雷皇后每日一早看到自己的樣子,都覺得自己回到了年輕時候。
晉帝前幾次偶然在御花園碰到雷皇后,一時就按捺不住,拉著雷皇后回鳳儀宮溫存,接連好些日子,晉帝都在鳳儀宮留宿。
寧嬪、惠嬪二人聽聞之後,令身邊的宮娥學雷皇后的妝容,偏宮娥只學了沐容化妝術的三分,還是自己揣摩出來的,一時間兩位嬪妃都像是年輕了五六歲,晉帝看著自己的妻妾們個個年輕美貌,心裡很是歡喜。
太后故作氣惱地道:“怎沒個女兒家的樣子,自己過問起吉日了。”
“祖母,這是我的終身大事,容容當然得關心。”她呵呵一笑。
太后與春寧打了個手勢,春寧取了個紅帖。
沐容接過,但見上面是禮部呈上來的婚期吉日,八月還真有兩個,一個是八月初十,已經過了,另一個是八月二十八。九月無佳期,十月有一個,再是明年春天、秋天的幾個日子,統(tǒng)共挑了六個。
“祖母,八月二十八如何?”
雷皇后領著宮人進了慈寧宮,接過話道:“什麼二十八?”福身行禮,“兒媳給母親請安!”
太后嘟囔道:“不是與你說了,與在晉陽時一般,見面就行禮,你累不累?”
雷皇后笑道:“規(guī)矩不能壞,咱們家可不比以往。”她笑著走近沐容,一看上面的佳期,笑意微斂。
太后道:“你也捨不得將月凰嫁出宮?這丫頭自兒個想嫁,她不是我們倆養(yǎng)大的,你說這等性子到底像了誰?”
她心裡卻有答案:像哀家!說話行事,就沒有那種姑娘該家的矜持,大大方方,一語道破,連圈子都懶得與你繞。
太后輕嘆一聲:“女大不由人,胳膊肘往外拐。”
沐容笑容燦爛,“我可沒往外拐,我是招財?shù)母P牵铱膳c皇叔遞了請辭公主府、請辭沐食邑的奏疏,不用以公主規(guī)儀出閣,就照一等郡主的例置備嫁妝、陪奩。
容容知道內務府的銀錢不多,娘打理六宮很難,真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就一切從簡罷!回頭我從貼己裡拿一百萬兩銀子交到內務府,怎麼也要替娘把這場面撐起來!”
雷皇后心裡溫暖:所有人都羨慕她是皇后,可有誰知道,內務府庫房就沒甚值錢東西。晉帝又愛打賞嬪妃,到哪兒去住一宿,就說賞布帛首飾,也虧得宮中的嬪妃不多,否則光是內務府的東西都不夠賞賜的。
還是女兒好,她生了四個兒子,個個得了金銀寶貝,就往他們自己的府裡扒拉,就沒人心疼她,更沒人關心她,一句“娘打理六宮很難”,只說得雷皇后想抱住喊一聲“總算有人知道我不容易”。
晉帝是男子,只關心他的朝政、家國大事。從不問內務府有多少餘銀,有多少布帛錢糧之事,這沒有錢,又是從大周人那兒得來的皇宮,人家宮裡值錢的寶貝早就搬走了,雖有內務府,裡面整理出來,像樣的好東西可不多。
“祖母、娘,就選八月二十八如何?”
雷皇后的臉由暖變冷:才聽她叫幾日娘,這就要嫁了。
太后雖說不捨,可沐容也說了,嫁得不遠,還在京城,往後常回宮探望。
沐容笑微微的,明明說的是她的事,就像是說旁人的事一般,“不建公主府,讓禮部的人去丞相府佈置新房,樑丞相那兒也有些積蓄,能省則省!娘就照著嫡出一等郡主的例給我備嫁妝,別花多了。後頭還有幾個妹妹呢,否則下次娘可難辦了……”
雷皇后眼裡一熱,摟住沐容,溫聲道:“傻孩子,就算再難,娘和你祖母還能委屈了你去。皇上發(fā)了話,將你當成嫡出大公主的例出閣……”
“娘,不用這樣,晉國正是用錢之際,能省則省。待皇叔一統(tǒng)天下後,國庫充盈,內務府庫房家底厚時,再補我些就是。國家大事要緊,豈能因家中小事誤了國之大事,我有祖母和孃親疼我,容容覺得很快樂。”
一席話,說得雷皇后心中更是舒坦。
哪家的女兒出嫁,巴不得搬空孃家,可沐容卻反過來給家中銀子。
沐容抱著雷皇后,“娘,選在八月二十八,好不好?”
她半是撒嬌,看著這樣貼心的閨女,雷皇后的心都軟成了一團,想答應,可滿心地不捨。
從上回雷皇后夜不解帶地侍疾後,沐容就在私下喚雷皇后“孃親”,太后也是知道的,在她看來,沐容此舉也是人之常理,出生沒幾日就失了親孃,雷皇后可不就是她的親孃麼。
沐容拽著雷皇后的衣袖,嘟著小嘴,“待我成親之後,我能幫著皇叔和孃親分憂,在外頭行走也方便。總不出閣,卻時常出宮,到底不大合適。”
“你是公主,誰敢說三道四,爲娘第一個不饒她。”
“娘,人家嘴上不說,心裡卻瞧不起的,娘,你就應了吧!”
雷皇后不應。
沐容纏著她撒嬌。
“我親親的娘,乖乖的娘,最好最好的娘,你就應了容容吧,八月二十八,就這日,乖乖娘娘,你答應了吧……”
越說越不成樣子了,太后渾身直麻,這丫頭哪裡學來這樣俏皮話,什麼親親孃、乖乖娘,還有那語調,連她都受不住,雞皮疙瘩直冒,偏雷皇后一副很受用的模樣。
雷皇后一輩子,就想要女兒,這不終於有女兒了,哪裡捨得這麼快就嫁出去。
太后道:“兒媳,你就應了吧……”
再說下去,太后就是吐了。
雷皇后道:“母親,兒媳捨不得……”
“你當哀家捨得?女兒大了,總要出閣,她不出閣,十郎的婚事、十一娘、十二孃的婚事都得耽誤。”
“誤就誤了,我……”雷皇后還是不想應。
雖說早前太后下了懿旨,可回頭太后就爲自己說孝期一滿就大婚的話就懊悔了,想著置備嫁妝也要用幾年,這大富人家,許多女兒一出生,當母親的就開始攢嫁妝,雖是晉國皇家,不說攢上十幾年,攢上個五六年也是成的。
太后道:“得了,也別爲難孩子,就定八月二十八日,將樂昌喚入宮來,她是麻利能幹的,有她幫襯著,嫁妝、陪奩很快就備好了。把思蕊接入宮,哀家想她了,這孩子的嘴巴雖不如月凰,也是個會伶俐的。”
沐容的婚期訂下了,次日,晉帝在朝堂上下令禮部給沐容預備月凰公主大婚事宜,因月凰連產三本奏疏請辭公主府和沐食邑,晉帝應允,當朝誇讚月凰公主善解人意、賢淑有德。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一早,沐容令沐夏、沐秋出宮,領了一千御林軍到運河碼頭上搬運回五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
沐容有錢,她自己的個人積蓄就不少。
一百萬兩入了內務府,另四百萬兩交給了晉帝。
晉帝得了沐容請求:“皇叔,銀子到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是我給的,就說是你想法賺來的。我可不想鬧得人人皆知……”
她連江山都可以不要,又何必要這虛名。
人怕出名豬怕壯,太招搖的美名都可以不要,但太難聽的污名她也要拒絕。
又幾日後,運河那邊再運來一船的白銀,這是北方分堂賺來的利錢,晉帝大喜,盤算著東邊、南邊也該有利錢入京,恐他人知曉,入京的大船都是繞了一大圈,讓人瞧不出最初的始發(fā)地在何處。
晉帝曾與樑宗卿商量過各分堂利錢入京的事,是秘密還是公開,最後一至認爲,公開入京,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晉國的財力豐厚,就算打了幾年的賬,晉國國庫的銀子足,有銀多,各地的稅賦、利錢在今秋都會源源不斷地通過西邊運河入京,錢不差,糧也不差。
戶部、御林軍、內務府忙碌開來,每過幾日就去運河搬銀錢、糧食,這個秋天,對晉國君臣來說都帶著喜慶。
隨著白花花的銀子、糧食入京,朝中文武羣臣的俸祿也開始清算了。許多臣子原是三月後任職的,晉帝一揮手,大氣地道:“從今歲正月開始發(fā)放俸祿!”
誥命婦們的布帛、鳳釵首飾等隨著丈夫的俸祿一併賞賜下來,一時間各家喜氣洋洋。在羣雄逐鹿,戰(zhàn)事不息,各國都在打仗的情況下,晉國朝廷不拖欠官員的俸祿,還另有賞賜。世人都說西南西北貧寒,可有白銀、糧食源源不斷地入京,一船又一船,讓官員們看得振奮,看到歡喜。
空蕩蕩的庫房,滿滿地存放著白銀;而糧庫裡,糧食一袋袋地填滿了糧倉。戶部官員們現(xiàn)下才覺得戶部不是空頭的,要銀有銀,要糧亦有糧,說話的底氣都足了。原冷清了許久的戶部衙門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第217-218章 嫁娶
雷皇后、李樂昌婆媳拉著沐容,說要教她打理府邸、主持中饋。雷皇后精心地替沐容挑選陪嫁宮人,田莊、店鋪不能少,早前沐家入主京城,收了不少大周朝臣的田莊、鋪子,給晉國第一位出嫁公主的嫁妝自然不能薄了,得挑了最好的攖。
沐五郎的康王府雖有姬妾數(shù)人,可沒立側妃,更無王妃,暫爲打理府邸的孟承儀、鄭承儀,這二人都是周朝遺留在京的官員之女。
沐七奶奶、嘉王妃入宮幫忙。
雷皇后搖頭道:“你府裡的孩子小又懷著第三胎,將嘉王府打理好,讓七郎安心就是最大的幫忙。”
嘉王妃恭謹答道:“母后,是殿下讓兒臣來幫忙的,兒臣已經懷上四個月了,胎坐穩(wěn)了,府裡的孩子,有乳孃、嬤嬤們照看著。”
幾位皇子征戰(zhàn)沙場,唯有沐七郎的武功最差,但文才最好,被晉帝留在京城幫忙,沐七郎要幫晉帝打理朝政,嘉王妃自要入宮幫忙打理月凰公主的嫁妝。
日子訂得緊,最是拖延不得,但皇家該有的隆恩、體面不能少。
雷皇后見她一片真心,不好拂了,道:“你與樂昌將陪奩、嫁妝清點一遍,我得給月凰挑陪嫁宮人。”
雷皇后喚了寧嬪、惠嬪二人打下手,將宮中各處得體的宮娥、內侍選出來,又細細地進行篩選。宮中有經過幾朝的老嬤嬤,一道請了來,詢問一番,沐容的嫁妝、陪奩就備齊了。
沐容訂了婚期,就不再出宮,拘在宮中學打理府邸等瑣事。
沐思蕊與李樂昌母女亦在宮中住下來,益王府裡,自有側妃萬氏幫忙打理,李樂昌的兩個兒子沐世民隨父上了沙場,沐世傑與沐六郎、沐五郎家的皇室兒郎則在太學讀書償。
這日,李沐容帶著沐思蕊給太后請安歸來,沐思蕊歪著頭道:“九姑姑,我聽娘說,皇祖母給你預備了一千擡嫁妝,大家都說,將大周嫡出永懿公主的嫁妝都越過了呢。”
一千擡……
沐容汗滴滴的,這未免太豐厚了些。
她請辭敕造公主府、請辭沐食邑,晉帝應諾。嫁妝陪奩備了一千擡,著實豐厚,是真正的十里紅妝。
沐容沉吟道:“我要不要向皇上請辭,嫁妝折半……”
沐思蕊眨著靈動的雙眸,從她記事起,就聽李樂昌誇讚沐容,對她而言,沐容是沐家最優(yōu)秀的女兒,“姑姑爲什麼要請辭?”
“內務府庫房的寶貝原就不多,這可是皇上皇后的私庫,都給了我,往後可怎麼過日子?皇上要打賞妃嬪,皇后要賞公主、王妃們首飾衣袍,這些都是從內務府庫房出來的……”
沐思蕊微擡下頜,“我娘說了,內務庫的寶貝多了去。前不久,各地稅賦、貢品入京,國庫都滿了,戶部官員個個樂呵呵的,直說幾十年沒見這樣的。西北西南兩地的大都督才送第一批入京,後面還有呢。我二哥說,我們晉國是天下國力最強大的大國……”
晉國新建,晉帝也努力在世人面前表現(xiàn)出這一點,又大方地給臣子們發(fā)放俸祿,也至連羣臣都認爲:晉國國力雄厚,財力物力皆備,且晉帝兒子個個出息,能征善戰(zhàn),這樣的晉帝不一統(tǒng)天下都難。
沐容笑了:一千擡便一千擡罷!待他日朝廷需要銀子,她再捐出來就是。
沐思蕊很是霸道地道:“我二哥說了,待父王在江南打了勝仗,就能有江南的漂亮布帛做新裳。”
她說得一本正經,小姑娘哪裡懂這些,還不是聽她哥哥們絮叨之下記牢了。
沐容道:“你就念著江南的布帛,我宮裡有幾匹上好的衣料子,要不送你兩塊做兩身秋裳?”
沐思蕊洋洋得意,“娘說,姑姑的好東西都送給了皇祖父、皇祖母,留下的原就不多,我纔不要你的。姑姑喜歡什麼?回頭我告訴我娘,讓她挑出來送你,我們益王府的庫房裡也有不少寶貝。”
沐容微笑著在她的小臉上捏了一把,“我怎能要你家的東西。”
“九姑姑是我姑姑,我們是一家人,你怎能你家、我家的……”
沐容還被她訓了,心下越發(fā)覺得有趣,“好!好!益王府的寶貝有我的份兒。”
沐思蕊方甜美地笑了,“九姑姑,思霜、思雯也能來明珠宮玩嗎?”
沐容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憶這兩人是誰。
沐春笑道:“回公主,這兩位郡主是康王府的姑娘。”
沐容恍然大悟,這姐妹是劉氏所出,劉氏被貶庶人,送往甘露寺出家爲尼,聽說現(xiàn)下姐妹倆都在太學院唸書。一到沐休日也不回康王府,只到雷皇后的鳳儀宮請安,姐妹二人在宮中亦有一處宮殿。
雷皇后著實不放心這二位姑娘跟了康王妃的姬妾,生怕學壞了。著實是雷皇后想到劉氏的下作手段就頗是厭惡。
康王的長子沐世霆住在太學院專門的皇孫宮。
太學那邊,除了幾個皇孫、年幼的皇子,還有順王的孫兒、庶子、庶女,甚至分族之時,沐令公兩個弟弟、沐令公五叔父的子孫也一併劃了過來,而今因著此故,都成了晉國皇族宗親。晉帝給五個堂兄弟封了候爵,又給他的三個堂叔也都封了候爵,能不能封郡王、親王,就端看他們能不能建功立業(yè)。
晉陽沐氏,分爲東沐、南沐。東沐,指了就是沐令公這一脈;南沐,則是指分出去的那支。而今因大家都是一個老祖宗的子孫,南沐亦有不少人或在朝爲官,或征戰(zhàn)沙場。
沐思蕊道:“九姑姑,她們可羨慕我了,都想來明珠宮瞧九姑姑,可她們……又怕你。”
沐容對那兩個小姑娘都沒印象,又何談一個“怕”字,瞇了瞇眼,問道:“她們怕我作甚?”
沐思蕊瞧著四下,“思霜堂姐的親孃,差一點就毒死九姑姑了,害得九姑姑大病一場呢。她想見九姑姑,又怕九姑姑會遷怒她們……”
沐容伸手,笑著抱著沐思蕊,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劉氏是劉氏,她們是她們,她們姓沐,可不姓劉,你告訴她們,想來我這兒,隨時都歡迎。你是我侄女,她們也是我侄女,我一樣地疼你們、喜歡你們。”末了,她附到沐思蕊耳邊,“九姑姑最最喜歡的是你,這是我們倆的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若是其他郡主知道了,會罵九姑姑偏心,我就嘴上說,是一樣疼她們的。”
沐思蕊眼睛透亮:九姑姑最喜歡的是她,心裡甜甜的,她人見人愛呢。“九姑姑,我不告訴任何人。”
“好,明兒得空,你帶她們來我宮裡玩。思蕊想吃什麼,明日我讓御膳房給你預備。”
“我不挑食哦……”
姑侄二人玩耍了一陣,因沐思蕊的到來,沐容與她有說不完的話。
前世的沐思蕊,因她所累,正到議親之齡,一杯鴆毒丟了性命。今生,一切都已改變,西涼從三大國淪落爲西部邊陲的小國,再無與大晉對抗的勢力。
沐容真的不厭沐思霜、沐思雯姐妹,她們不過是有一個私心重,又自認聰明的親孃。劉氏在沐容中毒後,自食其果,非但沒幫到孃家,反而因她之故,孃家獲下重罪,被髮配苦寒之地,劉家子弟更不得入仕爲官。
沐思霜、沐思雯姐妹來明珠宮玩時,沐容熱情地備了好些精緻的吃食,還送了她們姐妹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姐妹二人很高興,見沐容是真心待她們,亦喜歡沐容,時不時來明珠宮做客。
幾次下來,姐妹二人不僅常來,偶爾也會帶上順王府的郡主、縣主們來玩耍,一屋子的小姑娘,嘰嘰喳喳,有時候還會在沐容面前爭寵。
*
八月二十六,雷皇后遣嬤嬤去樑丞相府查看新房。
八月二十七,宮中開始忙碌起來,夜裡四更天,沐容就被嬤嬤喚醒,沐浴更衣,開始著妝打扮。
月凰公主下嫁晉國丞相樑宗卿爲妻,京城的百姓早就聽到了消息,一大早就有無數(shù)的百姓立在街道兩側張望,皇宮方向鞭炮齊鳴,鑼鼓喧天,這是公主新娘發(fā)嫁了。
熙熙攘攘的人羣興起一陣***動,你推我搡,幾乎衝震御林軍的攔阻。近了,駿馬緩緩地馳來,綢幡旌旗飄然挺立,如雲蔽日,伴著送嫁隊伍浩浩蕩蕩而來。當先者,四列輕騎開道,接著是兩列神駒緩緩駛來。
深紅服色內侍手持禮器相隨,粉紅服色宮娥拋灑五色花瓣,陪嫁妝奩各取所長在後,蜿蜒至京城街道深處,京城民衆(zhòng)望不到盡頭。
出嫁所乘的鳳轎,十六擡爲制,金漆紅綢,金黃絲幔隨意飄動,鸞錦鳳帳垂立,描金繡麗,頂上瓔珞流蘇隨著行進的步伐而輕輕晃動。輿中端坐之人高髻雲峨,鮮紅絲紗覆面,只能依稀見得雙眸點漆,玉質柔肌,端的是美麗端方。
沐容隔著紅紗,能瞧見相隨左側前方的樑宗卿,一襲大紅的喜袍,胸前戴了朵大紅色的綢花,意氣風發(fā),道不出的俊朗灑脫。
樑丞相府,今兒興國公夫人帶著兒媳早早在府中打點。
樑五娘姐妹三個因是待嫁姑娘,不好出來陪客,皆由興國公與公子們代爲招呼。
因娶公主,少了尋常人家喜宴的喧譁,到賀賓客也不敢拼命灌樑宗卿酒。
紅燭搖曳,沐容已經吃過兩回燕窩羹。
夜近三更,樑宗卿送走賓客,帶著三分酒意進了新房。
門,輕輕推開。
他握著秤桿,挑開紅紗,四目相對,他喜上眉梢:“容容,讓你久等了。”
沐容問:“賓客……都散了?”
“都散了。”
他輕輕地答。
沐容移了移身子,“夜深了,早些歇下罷!”
嬤嬤放下自樑而下的紗帳,一層又一層,層層疊疊,如夢似幻。
褪去了喜袍,彼此只著中衫,相依而坐,他擁著她,低聲道:“沈容是你易容改扮的?”
“這麼久了,你現(xiàn)下才問?”
憋了幾年,真不容易。
“你的易容術,師承夢周道長?”
他又問。
據他所知,江湖中可沒有那等離奇的易容術,可以隨著年紀變幻容顏,他認識九歲到十十二歲時沈容。沈家儀方院大火之後,他爲她難過,在知曉沈容是“九天鳳女”後,他又落漠過。在西涼京城的重逢,那熟悉的筆跡,讓他很是吃驚,他猜過種種可能,亦問過悟明、白真,他們卻要他知道尋找答案。
沐容凝眉,定定地看著他,“你可知,在我十三歲以前,我是個癡傻兒?”
這件事原是沐家的秘密。
太后、皇后的疼寵,讓沐家上下隱而不宣,故而知道秘密的人不多,也難怪樑宗卿一臉錯愕。
沐容笑了一下,“玉郎,我們是夫妻,我不想瞞你,其實那不是易容術,而是離魂附體……”
她依在他懷裡,將自己自出生魂魄不全,在沈容隨沈宛行至陳留之時,沈容大病,她離散的魂魄附在大病沈容的體內……
樑宗卿心下愕然,世間還有如此離奇之事。
“夢周道長,乃是沐家的祖宗,是我祖父的叔父,自小愛雲遊天下,後來出家修道。他第一次瞧見我,就瞧出我魂魄不全,就在沈容遭遇火劫之時,老祖宗令人施法招回我離散的魂魄,我回到自己身體內,而沈容的魂魄也奪回了自己的肉身……”
樑宗卿那兩年雖不在京,但聽人說過沈容的事,前後沈容的性情大變,在他見到沐容時,理解爲是沐容易容妝扮成了沈容,現(xiàn)在卻知,事情比他預想的更爲離奇。
“現(xiàn)在的我,纔是真正的自己。玉郎,你是不是更喜歡像沈容那樣的女子?”
“你又說傻話,我從來喜歡的只是你……”
他捧住她的臉頰,輕輕柔柔地吻下。
愛,就在今夜。
“可知,我何時對你動心的?”
他呢喃著輕問。
沐容無語求解。
“當年你隨沈元娘回京,途中一個客棧裡點了菜卻久不見上菜,我去蹲廁,聽你與沈宛說話,說到二皇子與六皇子下注輸贏之事,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很特別……”
她的隱忍,不求榮華,只求安穩(wěn)度日。
她的僞裝,只是爲了不讓更多的人注意到她。
她隱藏在才貌雙全的沈宛身後,默默地成全著沈宛……
紅燭搖曳、錦帳翻滾,一室溫馨……
*
琴瑟院外,興國公望著院內的大紅燈籠,嘴角噙著笑。
彭氏笑道:“玉郎總算成親了,你可了了一樁心願。”
樑武業(yè)長舒了一口氣,父兄在世時,都曾替樑宗卿的親事揪心過,現(xiàn)在樑宗卿總算願意成親了。“天賜良緣啊!”
彭氏用手捶著後背,“國公爺,妾身這大半月可快累得散架了,若非有宗均媳婦幫襯,我都要累趴下了。”
“辛苦夫人了!”樑武業(yè)將彭氏攬於懷裡。
彭氏揚手擊打,“快放開,若被人瞧見成什麼了,還不得罵我老不正經。”
“老夫老妻,抱一下又如何?”樑武業(yè)牽著妻子的手,笑著隨下人往兩府中間的月洞門而去。
一府分二,中間設了垛圍牆,牆上開了月洞門,又做了一扇圓形的鐵門,白日就開著,到了二更就由門婆子下鑰,次晨寅時三刻,又由兩府的門婆子各自開鎖,丞相府、興國公府的主子又可以穿過月洞門在兩府間走動,但門上逢單則由東府門婆子派丫頭看守,逢雙日子則由興國公府的丫頭看守,下人們走動卻是不成的。
東府秋桂院。
樑五娘正在屋裡查看,這是她精心繡制的屏風,伸手輕撫,一側的丫頭百靈笑道:“五姑娘,公主一定會喜歡的。”
樑五娘抿嘴一笑,“百靈,十一姑娘、十六姑娘給新嫂嫂備了什麼?”
百靈凝了一下,“姑娘,奴婢打聽了一下,十一姑娘神神秘秘的不說,十六姑娘預備的是一雙鞋子,賣了她的一對金鐲子,買了細軟的金絲做線,又挑了珍珠做鞋子,銀灰色的鞋面,翠綠色忍冬藤、一對黃色的蝴蝶,漂亮極了。”
樑五娘輕啐一聲,“她還真是花了大心力。”
她繡了兩扇屏風,這會子與十六姑娘做的繡鞋一比,簡直就拿不出手了,好在樑五娘自認自己的女紅還不錯,而這屏風又是她兩年前就開始繡的,繡的是荷蓮鯉魚鴛鴦圖案,碧翠的蓮葉,紅色的鯉魚,游水的鴛鴦,這兆頭也好。
她的姻緣婚事,可都捏在月凰公主手裡呢,樑宗卿以前不愛管家中瑣事,而今就算大房就剩下她們兄妹二人,他這性子還是沒變。
百靈苦笑道:“十六姑娘還不是聽四姨娘的。”
樑家女眷充入掖庭,幾位姨娘生恐進去了就出不來,又聽聞入掖庭的女子,沒日沒夜地幹粗活,不餓死也會被累死。四姨娘因原就是樑大太太從外頭花了五百兩銀子買回來的侍妾,無家人,也不知道她的家人在何方,沒得去處,又厭極了流離失所的日子,舍不下樑十六娘,就以樑家女眷的身份一併進入掖庭。
樑五孃的親孃早逝,原是樑大太太跟前長大的。
樑十一孃的姨娘仗著自己美貌,否認自己是樑家女眷,只承認是下人,照矩成爲官奴,在菜市口由官府拍賣,據說是被一富商買回去當侍妾。
樑十六娘有個姨娘幫襯出主意,這次給新嫂嫂備禮物,花了心思,特意賣了她最喜愛的一對金鐲子,買金絲線、買珍珠,挑最好的布料做鞋面,繡制一雙極其漂亮、奢華又精緻的繡鞋。
百靈道:“姑娘,各有各的心意,月凰公主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太后、皇后給她備的嫁妝,金如意、玉如意、珊瑚樹、珍珠衫……榮華街上二十八家鋪面,雪花街三十六家鋪面,另還有洛城長安街二十家鋪面、鹹城昇平街二十家鋪面,可全都是三城之中最繁華的地段。再有良田千頃,亦都是京城、鹹城、洛城這三地的,最小的都是八百畝一處,統(tǒng)共才五處……”
樑五娘不由得憶起當年沈宛出閣,聽說是趙都城內一條街做嫁妝,而今沐容的嫁妝堪與那時相比。大周異姓郡主,又如何能與晉國尊貴的公主相比。
樑五娘微微凝眸,“百靈,我總覺得長嫂瞧我的眼神,似在哪見過。”
百靈沉吟片刻,“姑娘這麼一說,她的眼神真的好熟悉。”回憶上次沐容來樑家,與樑五娘姐妹三人說話的樣子,很是隨和,“姑娘這麼一說,還真像在哪裡見過。可奴婢一點印象也沒有!”
百靈是樑五孃的服侍丫頭,當年樑五娘與樑九娘一同進入桂花詩社,樑九娘體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反倒是樑五娘風乎大小詩會都參加了的。
樑九娘是二房的庶女,服侍丫頭喚作靈雀,主僕二人年紀相仿,自幼便在一處。
樑五娘在五歲時,樑大太太從家生子丫頭裡挑了百靈做她們服侍丫頭,那時候,百靈方纔六歲。
樑家大難,樑家忠僕有被未名宗弟子搭救,或被買下來的,幾經輾轉,在樑家成爲晉國臣子後,他們又回到了自己主子的身邊。
主僕二人反覆思忖,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沐容。
*
次日,沐容與樑宗卿睡到辰時一刻方纔起身,上無公婆,丞相府就屬他與沐容最大,這種日子很是恣意自在。
二房的興國公府,樑武業(yè)夫婦雖然起得早,留了婆子留意丞相府的動靜,倒是家中的奶奶、姑娘們個個都起了大早,就連寄居在興國公府的族中孤女也齊齊拾掇打扮一番,穿上她們最漂亮的衣裙、戴上最好的頭飾,一個個仿似要出門做客一般。
沐容對沐春,不,現(xiàn)在叫伴春。
幾日前,宮中太后道:“你身邊的大宮娥怎能賜名沐字,這可是皇家姓氏。”沐容回到明珠宮後,就給四位大宮娥易名“伴”字,分別叫伴春、伴夏、伴秋、伴冬。
“伴春,將三位姑娘喚來用晨食!”
伴春吩咐了跑腿的粗使丫頭。
不到一刻功夫,樑五娘、樑十一娘、樑十六娘就進了琴瑟院的前院花廳。
伴夏已擺好晨食。
大房三姐妹齊齊與沐容見禮:“臣女拜見公主千歲,千千歲!”
先國後家,先君臣,後長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