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醫們一個個知情識趣地撤離後,小道童隨狐子罡進了屋。
因爲鳳君鴻的身體尚未完全康復,狐子罡自然得留在太廟以便隨時傳喚。
太廟雖屬皇家御用的地方,但屋內的陳列卻及不上南陵王府分毫,更別提皇宮了。
小道童跟隨入內,自覺地關上房門和窗戶,屋內頓時沒了一絲光亮。
她從袖間掏出火摺子點燃了一盞油燈,將燈擱置桌案上,才衝著狐子罡負手而立的背影躬身道,“主人。”
狐子罡緩緩轉過身來,面上的神情相較之前更冷上幾分。
“誰許你擅作主張的?”
小道童低著頭,聞言迅速雙膝跪地,“屬下知罪,屬下自知不該過來找您,但……”
小道童欲言又止,一直以來她都是按照狐子罡的吩咐行事,眼看目的就要達到了,卻不知狐子罡爲何還要救仇人,心中正是有口怨氣不吐不快,哪怕明知是過來送死,她也要討個說法了。
狐子罡將小道童眼中的不忿與視死如歸盡收眼底,他也早該料想到依這個女人的性子定然會有此行動。
也罷,她還有用,暫且留她一命吧。
“襄蘭,你先起來。”狐子罡開口道。
假扮小道童的襄蘭依令起身,目光卻始終望著地板,老實說,不管在任何時候,她都很怕跟前的這個男人。
“雖說。無論我做什麼都不用跟你解釋,但念你這段時間的良好表現,我可以破例一次。提前告訴你後面的計劃,還有,爲何救那人的原因。”
狐子罡的這個回答太讓襄蘭意外了,她簡直喜不自禁地忘記了對方的恐怖擡頭看去。
當她滿臉期待的望著面前身穿官袍的狐子罡時,久久陷入對方深邃的目光中。
就像那時一樣……
此事還要從那天,她跟桃夭、狐子罡三人在密道時說起。
好不容易從密道的機關下生還,阿良很是不解自己爲什麼沒有在那千載難逢的時刻趁機殺掉他們兩個。
狐子罡當時正匐於地面。拽著即將掉下深淵的桃夭,其實只要一刀下去。別說南陵王妃,就連這個突然出現又不明身份的男人也能不費吹灰之力一併收拾掉了。
阿良拔開匕首,提到耳旁,她不是沒有想過這樣做。
可在危機關頭。桃夭一路上的照顧,還有最初贈予她的愛字,加之之前她被狐子罡打昏,明明是能擺脫掉自己的絕佳機會,明明可以把自己丟在那裡自生自滅,桃夭卻沒有那麼做,她沒有丟下自己獨自逃走,哪怕觸動機關時也一樣。
那些種種,終是觸動了阿良心中僅存的良知。所以她纔會將原本要插進狐子罡後背的匕首插進了峭壁的石縫中,她伸出手衝桃夭喊道,“快點。把另一隻手給我。”
三人終於成功脫險,彼此都癱在地上拼命的喘氣。
然而,在大夥兒都不曾注意的時候,有人悄悄在空氣中釋放了迷藥。
阿良驚覺時,已經中了毒。四肢伏地,比剛纔還要用力地喘氣。顯然呼吸的力氣也在漸漸消失。
猛烈地咳嗽後,她惡狠狠地指向桃夭身後的狐子罡。“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事到如今,傻子都能猜到是那個男人在背地裡做了手腳,如果是桃夭的話,一開始她就可以這麼做了,何苦被脅迫到現在?
說完這話後,渾身的力氣就像被抽走了,眼皮重重地闔上,大腦也停止了運作。
還以爲自己的一念之仁會讓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睜開眼縫,當明媚的陽光清楚地從窗戶外潑灑入目。
阿良驀地從牀上坐起,四下均是陌生的,身上蓋著被子,衣服也被人換過了。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對了,王妃。”阿良在房間裡沒有看到桃夭,不由擔心起來,她記得自己在失去意識時看到桃夭倒在了那個男人的懷中。
剛想下牀,連一步都沒邁出去就摔到了地上。
胳膊肘、下巴、胸口被摔得生疼。
阿良驚恐地看向自己的雙腿,伸手摸了摸,她簡直不可思議,“我的腿?”
她突然發現膝蓋以下已經沒有知覺了。
怎麼會這樣?
顧不得被摔疼的部位,阿良匍匐在地上,慢慢地用雙手朝門口艱難地爬去。
她要出去!
她要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要找人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不容易爬到門口,一雙道士鞋和熟悉的嗓音出現了。
“醒了。”語氣是漠然的,是肯定的,就好像是對著一個實驗的對象冰冷的自言自語,就好像已經料定她會在這段時間內醒來一樣。
緊接著,阿良被一個大力撈回到牀上,如此粗魯的行爲當然不會是那個正緩緩來到牀邊絕塵翩然的道士所爲。
隨道士而來的還有另一個男人,那人看上去挺兇悍,身材倒不是很壯實的那種,主要是他臉上的疤痕,從額角延伸到下巴,乍眼一看總會令人感到幾分猙獰、幾分後怕。
“你身上的藥性還沒完全褪掉,腿還是麻的,下不了牀。”道士面無表情的解釋道。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帶我來這裡?王妃呢?”阿良問道。
道士沒有說話,倒是疤痕男聞言來了興致,他抱臂搓了搓下巴,“哦?還有空擔心別人?看來恢復的不錯嘛。”
阿良刻意不去理睬疤痕男,把話鋒又轉向道士,“喂,你,還沒回答我呢!”
疤痕男被阿良無視也沒生氣。只是突然低頭仔細打量起她來。
阿良得不到迴應,外加疤痕男地突然靠近,心中的不安驅使她往牀內挪了挪。
她戒備地看向牀前的兩個大男人。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疤痕男看得差不多又直起身子,衝身邊的道士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的提議,我感覺有戲。”
道士垂目,嘴邊微微彎翹,他好像聽到了不錯的答案。
“那,接下來就看你了。”
道士語畢同疤痕男一起看向阿良。
阿良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完全猜不透他們的打算。
道士拿出一個小瓶子在掌心倒出一顆小藥丸,遞到阿良跟前。道,“我已經知道你的底細,現在,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個是死,一個是報仇並活下去。”
阿良看著道士手裡的藥丸,報仇的血脈在心裡沸騰起來,她毫不猶豫地拿起那顆藥丸放進了嘴裡。
疤痕男看到有些吃驚,忍不住道,“喲,還是位女中豪傑啊,這小女子的性格我喜歡。”
在這兒之後,阿良終於搞清楚那兩個男人的身份了。
道士是南陵王的老師。被譽爲瑞和國百年一遇的道教奇才。
疤痕男的身份比較模糊,只知道他是道士的同伴,名叫採不宸。
雖然道士告訴她。會幫她報仇,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阿良不得不好奇道士幫她的理由是什麼。
阿良現今的住處是番禺城郊附近的一所宅子,據說之前是個荒宅,由於總是出現鬧鬼的傳聞,附近已經沒有人居住了。這才被道士看中作爲了據點。
“……其實,鬧鬼的傳聞也是小狐貍想出來的。哈哈。那小子天生就是個陰謀家,你年紀尚幼千萬別被他的外表矇騙啦。”採不宸坐在房頂上,笑聲震耳欲聾,就好像故意要讓房前正在曬草藥的某人聽到。
阿良有些無語地看向狐子罡的方向,見他面上平靜如昔,手裡依舊撥弄著那些草藥,似乎對採不宸的惡劣調侃不爲所動。
話說,阿良來這裡也有兩天了。
這幾天,採不宸總是早出晚歸帶消息回來,阿良也知道了桃夭已經被送回南陵王那裡。今天倒是稀奇得很,從一大早採不宸就在屋頂上曬太陽,一點兒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阿良突然想起來,依照狐子罡的計劃,今天她就要改頭換面,捨棄自己的過去,過程中少不了採不宸的幫忙,所以纔沒時間出去的吧。
由於改頭換面要用到的幾味草藥必須事先在正午時分經由烈日暴曬一個時辰後,方可達到預期效果,所以時間就定在了下午。
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當阿良被採不宸帶到密室裡時,心裡還是忍不住發怵。
剛剛被屋外的太陽曬得發燙的頭皮,此刻正被這裡的涼氣絲絲侵襲,阿良稍許不適應地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端,慢慢跟著採不宸走到了裡面。
他們來到一個冒著白汽的池子前停了下來。
採不宸扭頭,衝身後的阿良叮囑道,“一會兒你就下到池子裡,不管有多難受都要忍住,不能起來,知道嗎?”。
阿良見採不宸少有的擰起眉頭突然想笑,這才認識幾天,這個男人居然會擔心她嗎?
其實說白了,她就是一顆棋子,那天她醒來,狐子罡將藥丸置於掌心讓她選擇,其實無論怎麼選都是一條不歸路吧。
採不宸曾偷偷告訴過她,那藥丸就是顆毒/藥,但不會馬上致命,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慢性毒/藥,平時不會有什麼問題,就是定期要從狐子罡那裡獲取解藥,不然就會中毒身亡。
此刻,狐子罡還沒過來,阿良衝採不宸點了點頭,“需要脫|衣服嗎?”既然要下水,阿良理所當然地問了句。
採不宸淡笑道,“如果是平常我會強烈建議脫的,但你還是個孩子,毛還沒長全呢,還是算了吧。”
阿良笑了笑,穿著單衣,赤腳走進了池水中,當水淹至腰際,她背對著採不宸又突然開口問道,“那種藥丸,你,也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