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熙只是沒話找話說,卻沒有想到落璃這樣拿話堵他。再看落璃,嘴角竟然是微微翹著的,知道她沒有生氣,他這才笑著問她,“你不問我在想什麼?”
“是。”落璃一本正經的回聲,“請問大少爺可有什麼煩心的事?”
顧燕熙尷尬的看了一眼落璃,不滿的蹙眉,“哪有這樣的?”
落璃這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如此一來,大少爺你的煩心事可忘了一點點?”
顧燕熙這才知道落璃是有意嗆他,心上有一點點感動,看似溫柔繾綣的目光中,深藏著的是那抹警戒防備也稍稍淡了些。
“老將軍來信了……”
“大少爺,如果不該說的,你最好不要對奴婢說。”落璃突然打斷了他。
“我跟你說,自然是信你的。”顧燕熙淺淺一笑。“皇上派人去了邊關,名爲監軍。可這監軍到了軍中惹事是非,不服軍令。家父十分苦惱。而楚軍此時卻突然出兵,和我軍形成了對立之勢。就算我軍想支援,此時怕是也是無力。而此時,那監軍更是軍中的一大隱患。所幸,楚軍現在只想以逸待勞,想等我們糧草斷盡,再輕易殲滅我軍。”
落璃靜靜的聽完,有些浮躁的咬起脣,有些事她是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現在,鋒芒太露對她不是什麼好事。
可顧燕熙說了,她又不能當做沒聽到。
“大少爺,你當真沒有辦法嗎?”落璃問完,緋色的嘴抿成了薄薄的一線,金步搖的珠簧在細軟的黑色髮絲邊搖曳,長長的睫毛遮掩下微微瞇細的眼。
顧燕熙啞然失笑,“可我想聽聽你的建議。”
“那大少爺就當玩笑聽吧。”落璃忽而一笑,“令行禁止、賞罰分明,這是兵家常法,爲將治軍的通則;用衆以威,責吏從嚴,只有三軍遵紀守法,聽從號令,才能克敵制勝。”頓了頓,她接著說:“那監軍雖然是皇上派去的,但也有一句話: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顧燕熙眸中寒光一閃,和他想的如出一轍。
“以軍在外,指令不達三軍,儘快將其斬殺。”落璃話一出,自己也微微怔了一下,斬殺,她說得何其輕鬆,那人只是皇家行事,當真有錯,就這樣一條命就沒了。
再看顧燕熙,只是若無其事的看著她,落璃心中一動。
顧燕熙也沒想到,落璃說得這麼決絕,其實他也想到了儘快除去這個監軍,但是一時還是拿不定主意。
“那楚軍的合圍之勢呢?”顧燕熙的目光緊緊落在落璃白晰到近乎剔透的清秀容顏上。
“合圍之勢就要看我們還有多少可以調配的人馬。”落璃淡淡笑道,“特令三軍集中時,大列旗幟,遍支警帳,張揚聲勢,以迷惑楚國,照成我方有大批人馬支援而來。楚國一旦難辨虛實,必將準備迎敵面戰。隨後,我們安排小部分人馬調防。”
見顧燕熙聽得認真,落璃接著說:“如此五次三番,我方調防頻繁,蛛絲馬跡一點不露,到最後楚國一定司空見慣,戒備鬆懈。到時候再將我方援軍調到。”
“你是說如此這番,讓他們放鬆警惕,我們好偷襲。”他輕輕嘆息問。
“不單單是這樣,我們再抽調兵馬,直接去攻打楚國王城,這樣後方不穩,他們必將回防。到時候,就是楚國軍心不穩,我們正好前後夾擊,讓他們腹背受敵。”
落璃沉聲說完,楊眉淺笑。
“好一招聲東擊西。”顧燕熙愉悅笑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喜歡上了落璃侃侃而言。
“大少爺不覺得我胡說就好。”落璃緩緩恢復了平常淡然的面色。
“落璃,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顧燕熙感嘆,其實,他更想問,爲什麼這些日子她的臉上常常浮現了一層憂色。
但是,到底是沒問出口,他又不是天天沒事,非要天天在意她有沒有開心做什麼。
想了想,他突然從袖子中取出一枚琉璃鐲子來,整個鐲子在日光下流光異常,十分的漂亮,“這是皇妃因爲那件新錦賞給母親,母親給了我。可那新錦畢竟不是我做的,我想還是把它給你好了。”
落璃只看了一眼,並沒有去接,“如此慎重的東西,想來定是價值連城,落璃是萬萬不能要的。”
“你不喜歡?”顧燕熙靠近她,溫柔的氣息幾乎拂在了她的臉上。
“怎麼會?”那樣的近距離,落璃稍稍有些不適,“值錢的東西誰都喜歡,可我更喜歡金子。”
“金子?”顧燕熙愕然,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落璃含笑,“恩,琉璃玉雖然稀罕,卻易碎。美玉價值連城,可我欣賞不了。金子不
管到了哪個朝代都可以流通。所以這美玉在我眼裡不如能流通的金子。”
顧燕熙手裡拿著別人想求都求不到的美玉,沒想到卻被落璃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理由竟然是,她喜歡金子。
“大少爺沒想到我會這麼俗吧?”落璃有些自嘲的問。
顧燕熙手腕一動,已經收了回去,“只是沒想到這麼特別。”
另落璃沒有想到的是,經過這兩件事後,顧燕熙竟然光明正大的將她帶在了身邊。不僅生意上的事情常常會聽聽她的意見,就連朝政大事有時候也絲毫不再回避落璃。
顧燕熙似乎對於落璃不喜歡那塊美玉一直心存彆扭,後來,每次只要他單獨外出,總會給落璃帶一些東西,有金飾,更多的是一些美玉,寶石。
對於顧燕熙這孩子似的舉動,落璃先是微微抗拒,後來也就坦然的接受了。只是因爲是顧燕熙送的,她也捨不得送給別的小丫頭,只是隨意的丟在自己單獨的房間裡。
顧燕熙一雙俊秀雙目,總是隱隱含著笑意。
多日的相處,落璃知道顧燕熙並不像他的外表那麼柔雅,他骨子裡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霸道。若說,落璃原來對顧燕熙是仰慕,感恩,可日日的相處下來,她不禁期盼和他一起外出,想看到他手握書卷孑然而立的樣子。
就算走在她身後,看著顧燕熙的影子淡淡的投在自己的身上,她也會感覺到溫暖。
每次顧燕熙看落璃出來,她都是非常開心。
顧燕熙甚至發現,落璃對這裡的東西都很感興趣,甚至可以說如同小孩子的新奇。他實在想不通,一個對軍事、政治都有很犀利見解的女子,怎麼一到了外面就像個孩子一樣。
有時候,他甚至發現,這樣相處靜好的日子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奢求的夢。
可是這次出來落璃竟然十分的安靜,彷彿整個人掉進了自己的思緒裡。
“在想什麼呢?”顧燕熙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
還好,落璃手腳的快,要不然,整個人都要撞到了顧燕熙的身上。
顧燕熙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突然伸手親暱的揉揉她的頭髮,“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此時靜好,已經是難求,不是嗎?”最後一句話,與其說顧燕熙是在問落璃,不如說他是在問自己。
那樣親暱的東西,落璃眼中浮起了濃烈的依戀,隨即想起自己在大街上,不由的連忙退開了一步,這才見周圍已經有人在指指點點了。
落璃想,她一定是來古代太久了,並沒有什麼多大的舉動,竟然也能讓她臉紅,路上的窺視更是讓她不好意思。
顧燕熙心情愉悅,笑得好不無賴,“怎麼還不走,天又不熱,你臉紅什麼?”說到最後一句,他更是刻意的靠近落璃。
落璃一怔,隨即轉頭,眨也不眨的看向旁邊不遠處的一個賣糖葫蘆的。
“怎麼,想吃那個了?”顧燕熙出聲問。
“誰想吃了,我纔不想呢。”落璃說完,才發現自己一個嬌噥的口吻。
“可你的眼睛就是在說,我想吃,我想吃。”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落璃,別有一分落拓不羈的風流神韻。
沒等落璃回答,他竟然親自跑到了攤邊。
“一串糖葫蘆。”說著,竟然拿出了一塊碎銀。
“這,沒錢找。”老丈不敢伸手去接。
“多的就算給老丈了。”說著,將銀子給了那老頭,自己拔下了一串就向落璃走來。
落璃的眼睛微微有些溼潤,她是想吃,可只是看了一眼而已,沒想到,他就細心的發現了。
落璃把糖葫蘆接了過來,就聽那老丈說:“姑娘好福氣啊,有個這麼好的相公。”
落璃一怔,再看顧燕熙原本笑得彎彎的脣角此時也僵住了。
她神色一黯,咬住一個糖葫蘆,突然瞇起了眼睛,“好酸。”說完,見顧燕熙還是沒反應過來,不禁笑道,“老丈眼睛不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你是錦衣綾羅的大少爺,而我是小丫鬟。一句話,用得著彆扭那麼長時間?”
顧燕熙只是覺得有些怪異,可也沒覺得彆扭,這丫頭倒好,一張口,話裡全都是刺。
他倒是沒想明白,自己怎麼惹她了。
可見落璃像跟那糖葫蘆有仇似的,狠狠的咬著,他也就沒有再說話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了起來。
直到顧燕熙將落璃帶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酒樓,這纔開口,“想吃什麼,自己點。”
雖然顧燕熙問得小心,可落璃還是想起來未來社會那些公子哥,倒是一個德行,出去吃飯,往那一靠,毫不在乎的說,想吃什麼自己點。
這麼想著,把那麼西裝革
履的傢伙和顧燕熙這麼一對比,她自己沒忍住,就偷笑了起來。
“在笑什麼?”顧燕熙疑惑的問。
落璃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在想什麼了。
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卻見諸葛遊搖著扇子走了過來。
“公子好閒情雅緻,今日倒來了醉仙樓了。”
落璃正想得出神,聽諸葛遊這麼說,無聲的插了句,“什麼留仙樓啊,醉仙樓的,名字倒像是妓院,難怪都沒什麼客人。”
話一說完,顧燕熙就開始咳嗽。
落璃這纔看到諸葛遊,不由得尷尬笑了笑。
諸葛遊卻一派閒散,坐了下來,含著笑,“落璃可知道,這醉仙樓,留仙樓都是公子的手筆?”說著,諧謔的看著自己的學生。
落璃汗然,倒沒想到,這酒樓竟然是顧燕熙的。
顧燕熙只能苦笑。
“這丫頭,平日裡真是太由著她的性子了。”
諸葛遊繼續搖著自己的扇子,“公子這口氣可把落璃當做自己人了?”
此話一出,落璃乾脆當作沒聽到,自己人,這三個字的含義實在是太豐富了。就連顧燕熙也微微坐直了身子,“先生說笑了。”
諸葛遊哈哈一笑,“真假你們心裡明白就行了。老頭子我也不說了,倒是你說這丫頭平日裡太由著她了,我看呀,她在府裡就沒像個丫頭,出來就更不像了。”
落璃一愣,這倒是,只是在將軍府中她纔想起來自己是個丫鬟,可出了將軍府,捫心自問,她什麼時候也沒覺得自己是個下人。
“落璃,你說這名字不好,倒覺得什麼樣子的名字才適合呢?”諸葛遊突然問。
落璃收回思緒,嘴脣向上勾起,“天下食府。”
顧燕熙默然片刻,竟然在點頭。
倒是軍師蹙眉,“如此大氣磅礴的名字固然是好,可普天下,誰敢誇口說自己是天下食府。能做到天下第一食府倒好,要是做不到,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此時,已經有小二端上了酒菜,落璃看了他一眼,難怪,自己進來的時候,他們會對顧燕熙那麼恭敬,原本單單以爲是顧燕熙是將軍府的公子,沒想到,顧燕熙是他們的主子。
酒香嫋嫋撲鼻而來,落璃看著那米酒濃十足的佳釀,這才說:“我說著玩的,軍師豈能當真?”
顧燕熙瞭然的看著落璃,好笑的問:“你不會是饞這酒水吧?”
落璃一愣,“爲何不可。”
顧燕熙倒不與她爭論,示意在一旁的小二給落璃斟酒。
落璃端了起來,嚐了一口,如絲的佳釀縈繞在脣齒之間,細膩滑潤,似酸,似甜,又有些苦澀,沁香得入了心脾。
“倒是好酒。”落璃含笑讚道。
顧燕熙和諸葛遊相視一笑。
“落璃,若是我把這家酒樓交給你打理怎麼樣?”顧燕熙突然出聲。
落璃一口氣差點嗆在了嗓子裡,好一會兒,纔沒好氣的說:“大少爺,我只是個丫鬟。”
“若是你有什麼條件,也可以像大少爺提出來。”諸葛遊若有所思的說。
落璃深深看了一眼軍師,輕晃著酒盞,花瓣形口的盞,精巧端莊,胎壁薄而均勻,這酒樓的東西倒都是不錯。
是啊,這次也許是個好機會,她一擡眸淺笑,“也不無不可,但是,交給我可以,我要這酒樓一半的收入。”
諸葛遊搖著扇子的手陡然停了下來,愕然的看著落璃,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般獅子大開口。
顧燕熙輕描淡寫,淡淡一笑,“有何不可?”
這回換諸葛遊暗自苦笑了,人家主子都那麼大方,他還跟著不捨得,妄作了小人。
落璃也許還不知道,這座酒樓接待的都是高官顯貴,雖然人看起來不多,但是每月進賬也是相當可觀。
“如此也可。”諸葛遊略一沉吟,“但是,你必須讓這酒樓成了你口中的天下第一食府,這酒樓來能給你一半的收入。”
落璃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事就這麼成了。
當下有些訝然的看著顧燕熙。
她的頰上暈上了酒意的薄紅,顧燕熙看著那雙墨色琉璃一般美麗的眼睛,原本略顯清冷的眼也可以泛出那麼妖豔的光澤……
諸葛遊見狀,又搖著扇子,站起了身,不動聲色的離開,走到門邊,他略略回頭看了一眼落璃。這樣,也算給這個丫頭留了個後路了。
就算以後她真的成了計劃的一枚子,成敗與否,只要能活下來,就不愁生計了。
落璃以往應酬,酒自然能喝得不少,偏偏今日腦中竟然有些昏沉,看顧燕熙的眼睛,竟然也能看出一貫溫和外的濃濃情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