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裡一派祥和。
李丞相似乎心情很好,特意請了戲班子去丞相府裡。
戲臺設在水湖之中偏於東北的一片小洲上,三面臨水,曲檻邊用輕薄的紗籠了百丈,遮蔽了粼粼若銀鏡的湖面和細瘦松柏。紗上繡了魚,一條條陰濃墨彩,影影綽綽隨著日色轉移,湖光瀲灩時,倒恍如真的擺尾嬉戲一般。
“丞相,今日好興致啊?”被請來看戲的蘇越漫不經心的問。
丞相哈哈一笑,“那是,這一切還都謝謝蘇越姑娘啊?”
“丞相的謝意,小女子可不敢當。”蘇越捧起一杯茶,擡眸問:“只是不知道丞相想如此處置抓到的蟊賊。”
“怎麼?蘇越姑娘也敢興趣?”
此時,臺子上的梨園開場先唱《六國封相》吉劇,所以丞相的聲音聽起來並不真切。
但是蘇越還是微微一笑,“丞相真是說笑了,若沒興趣又何必來助丞相呢?丞相就不必這般防著我一個小女子吧。”
次後方演《金谷園》全本。
“那蘇越姑娘想怎麼樣呢?”丞相瞇著眼睛看著戲臺上問。
“若我要丞相把他交給我處置呢?”
“那可不行,現在他可是在天牢,就是老夫也不能輕易把人帶出來呀。”丞相冷冷一笑回答。
“你要的不過是打擊將軍府的一個人,至於真正死的是誰,丞相也敢興趣嗎?”蘇越不以爲然。
丞相這才轉頭看她,“可我爲什麼要答應你?”
臺上簫鼓輕揚,蘇越一笑,卻不急著說了。
見她不說話,丞相倒是略略不安起來,蘇越看在眼裡,輕笑在心內。
丞相果然有些沉不住氣了,淡淡開口,“據我所知,蘇越姑娘好像很恨顧燕熙,但是,你想他現在死,我可做不到,不過,他遲早是活不成的。”
“是,我想他死。”蘇越幽幽的說。
臺上,調子悠長,清聲遍體。
李心嘉此時正坐在蘇越旁邊,一身文繡重雉的寶藍常服,髮髻上輝金鳳釵,繁雜精巧的鳳尾一重又一重倒彷彿簪了數點繁星在鬢上,而她的人如冬日裡的一團月,雙手放置於右腿,端莊卻越發蒼白的模樣。聞言,不由得轉頭向著蘇越問,“你當真想他死?”
蘇越看了一眼李心嘉,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突然轉移了話題,“丞相大人像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吧?”
“哦?”丞相不置可否。
蘇越輕輕一笑,一手就放在了桌上,桌面上鋪著蜜色桌巾,上繡爲鳳,下繡爲百鳥圖喜鵲,有道是“百鳥朝鳳”。
倒真是祥瑞。
這樣想著,蘇越挪了挪身子,轉身對丞相道,“這太子殿下昔日那般對待丞相府的千金,令丞相大人顏面盡失。丞相大人就咽得下這口氣?”
此話一出,李心嘉的臉色愈加蒼白,就連丞相也現出幾分惱怒。
蘇越不以爲意的笑了起來,“如今,萬歲遲遲不能醒來,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太子會登基,到時候,丞相就一輩子也擡不起頭來。”
李丞相的一張老臉再也掛不住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越目光微微一凜:“如果我說皇上不是病,而是中毒呢?”
“你說什
麼?”李丞相大驚,“誰如此大膽,敢給皇上下毒。”
蘇越似乎並不在乎丞相說了什麼,似笑非笑,手指無意識的拂過桌巾上密合色底子上,金色的鳳。
“你怎麼會知道皇上中了毒?”李丞相冷靜下來問。
蘇越擡眸,她怎麼會不知道,當今皇上能這麼快陷入昏迷,除了宮中有人想要他死,還有她蘇越的推波助瀾。
不過,她不知道主使的人是誰,更不會把罪讓身上攬。
“丞相難道忘記了,昔日顧燕熙曾請我進宮看過皇上的病情。”
“你既然早就看出端倪,爲何不救皇上?”丞相追問。
“丞相難道忘記了顧燕熙的身份,他怎麼會允許我在宮中救皇上?”
此時,李心嘉側臉,看向蘇越,只覺得蘇越的雙眼好似兩池濃釅的墨,深不見底。
“你是說皇上的毒是顧燕熙所爲?”丞相狐疑的問。
蘇越冷冷一笑,“當然不是,如果真是的他所爲,他大可不必大費周章帶我入宮,卻查看皇上的病情。”
丞相點了點頭,“此言甚是。”
接著,丞相故作思量的想了想,“那蘇越姑娘可有辦法救治皇上?”
“能不能救救看丞相的一句話了。”蘇越坐在那裡,一簇火苗在烏沉沉的雙眼中升騰,“再說了,我又沒說一定要救他,就看他值得不值得我去救了。”
丞相頓了一頓,“也罷。當今皇上的龍體盛安纔是最重要的。”
“好。”蘇越一笑。
“那老夫立刻安排蘇越姑娘進宮救治皇上。”丞相說道。
隨即對著李心嘉道:“咱們都散了吧。”
“是,爹爹。”李心嘉起身。
她身上的雪蓮丟了,太子府中樊落璃醒來的事情爹爹已經知道了,只是,爹爹並沒有怪罪她。不過,顧燕熙想安全的離開,只怕沒那麼容易了。
此時風起,風猛然灌進她文繡重雉的寶藍衣裙裡,衣袖翻飛,乘風飛去一般。
一旁的侍女忙取了斗篷,披在了李心嘉的肩上。
李心嘉看著自己爹爹和蘇越遠去的背影,擡頭看了一下天,這樣子,只怕又要變天了。
李丞相併沒有費大多的力氣就將蘇越帶進了皇上的寢宮,蘇越上前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皇上已經毒入肺腑了,只怕沒有多少時日了。
“蘇越姑娘,你看皇上怎麼樣?”丞相問。
“皇上已經很嚴重了,我可以讓他醒來,但也只能儘量延長他的壽命而已。”蘇越回頭說道。
丞相眼中閃過一絲冷笑,只要能醒來就好。
他假裝焦急道,“還請蘇越姑娘趕緊救救皇上吧。”
蘇越點了點頭。
這蘇越自然知道皇上所中的是什麼毒,解救起來並無難事。
當日,蘇越做好一切事後,皇上吐出一口黑血,竟然當真睜開了眼睛。
事情傳到太子府時,正是傍晚時分,宋澤瑞顧不上已經備好的滿桌膳食,匆匆起身命人備車駕入宮。
“可知道皇上是如何醒的?”宋澤瑞問。
來通報的公公並不隱瞞,“是丞相大人請了名醫,竟然一副藥方下去,皇上就真的醒了。是咱皇上洪福齊天,
竟有如此高人相助。”
可現在宋澤瑞想到的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高人何種模樣,竟然如此本事?”宋澤瑞假裝好奇的問。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
宋澤瑞知道,爲了印證自己的猜想,他現在必須入宮,而皇上醒來,他也必須進宮,才能隨機應變。
等到宋澤瑞進了宮,皇上宣聽進去的時候,他進了皇上的寢宮,才覺得紅彤彤炭火的熱氣轟然撲了上來,面色一潮,鬢角就忍不住冒出了汗。
這種天氣,哪裡還用得著炭火。
當下驚疑,這麼一轉眸,才發現丞相和蘇越都在。
他心中一驚,果然蘇越已經投靠了丞相府,不用說,皇上一定也是蘇越救醒的。只怕顧燕熙怎麼也沒想到,蘇越今日會成爲他們最大的絆腳石和禍害。
見宋澤瑞看她,蘇越朝著宋澤瑞似笑非笑的挑眉。
宋澤瑞收回思緒,慌忙跪倒在地,“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皇上的聲音中仍然透著無力。
“兒臣日日擔憂,父皇終於醒來了。”說著,宋澤瑞的聲音中已經帶了梗塞。
皇上也頗爲感動的點頭,“此番多虧了丞相,才能救了朕。”
宋澤瑞看向李丞相,“丞相憂國憂君,真乃我朝的棟樑,父皇一定要好好賞賜丞相纔是。”
“這是當然。”皇上點頭。
“臣只是盡綿薄之力,不敢貪功。”李丞相連忙說。
此時,宋澤瑞已經滿頭大汗,不由問道:“這樣的天氣,爲何會燃氣炭火啊?”
蘇越笑道,“殿下有所不知,皇上龍體受損,我不敢下重藥,此時皇上只是醒來了,身體裡還有大量的毒。我只能把藥草放在薰爐裡,用大火讓皇上出汗,讓皇上身體裡能多進一些解毒的良藥,也讓大汗把毒給排出來。”
宋澤瑞點了點頭,“那還請姑娘費心,一定要救治好父皇。”
蘇越目光深深,“這個當然,不用殿下說,我也一定會盡力救治皇上的。”
宋澤瑞忍不住眉角一跳。
“蘇越姑娘,既然有人膽敢對皇上下手,這事一定要查清楚,後面的黑手是誰?”丞相突然說道。
聞聽此言,皇上也坐直了身子,“不錯,一定要查出朕是怎麼中毒的。”
“皇上飲食日日有人驗毒,怎麼還有人有機會下手。”丞相疑惑的看了一眼宋澤瑞。
“兒臣也頗爲奇怪,父皇勤政愛民……”他突然垂首不說了。
丞相上前一步,“皇上放心,這事我一定會查清楚,而且我已經抓獲了前朝的太子,此事一定和他脫不了干係。”
“什麼?”皇上大爲震驚,“前朝還有人活著。”
“是。”
皇上的手忍不住顫抖了,“查,一定給朕查清楚。”
丞相看了一眼蘇越,見她正不悅的看著自己,他微微一笑,“皇上放心,臣一定把他的餘黨一網打盡。至於皇上中毒的事,臣想,如果皇上允許的話,讓蘇越來查,她一定能查出皇上是怎麼中毒的?”
皇上看向蘇越,“朕允了。”
宋澤瑞不再說話,心中卻暗暗焦急,此事怕是隻會越來越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