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幽寂無人，落璃不說話，顧燕離一言不發，身影蕭索。
“我沒有討厭你，只是，我和你應該也沒有什麼關係，也許應該說，從頭到尾，我和將軍府都應該沒有什麼關係？”落璃終於還是不忍心，淡淡的說。
“你是因爲將軍府的原因才這樣對我，對不對？”他邊說，邊擡手想扶上落璃的肩膀。
落璃重重拂開他的手，冷冷道，“顧燕離，你一向維持風流倜儻的模樣，又何必改變呢？”
見過落璃的那一刻，顧燕離心中似有烈火在心中灼燒，此刻卻只剩一片冷冷灰燼。“你竟然這樣說。是啊，是我沒種，寧可一切爛在心中，也要粉飾出王侯之家的太平貴氣。”
落璃悲哀的看著他，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我知道那些又能怎麼樣？我沒證據！更何況，他們是我的哥哥，我的父親、我的母親。”顧燕離神色空茫，“爲了你，我竟然傻到想去找證據，用來威迫他們。可是那又怎麼樣，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就被幽禁了起來。”他連連冷笑，“如果說顧燕熙不是我親哥哥，是爲了他的復仇。我可以原諒他，可是我的父親都不管不問。我算什麼？”
落璃遲疑良久，嘆道，“何必呢？”
顧燕離望住落璃，眼底有淡淡的哀傷，“外人只當我是將軍府的二公子，天子驕子，要什麼有什麼。其實，說到底，我什麼都不是。”
落璃啞口無言，人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抱負，人人命不同，境遇自然也不同。
她並不認爲顧燕離命苦，卻也不知道怎麼去勸他。
“如果你因爲我的事兒覺得愧疚，大可不必了。在將軍府，你已經幫助了我很多，我從來沒有怨恨你，或者怪你的意思。”落璃平淡的對他說。
顧燕離突然像抽走了所有的精神，嘴角擒住了一縷冰涼的笑意，“是嗎？因爲你從來就沒將我放在心上，或許我日日擔憂你，你早已經將我忘了個乾淨。因爲人從來沒在你的心上，所以也就沒有所謂的怪與不怪，恨與不恨，是這樣嗎？”
落璃猛然一震，久久無言。
是這樣嗎？
沒有愛恨，就不會記掛。
記憶裡風流倜儻的少年，與眼前孤清落寞的男子疊印在一起。
“落璃，是他將你送給了六王爺嗎？”顧燕離的語氣已經淡定沒有一絲波瀾。
提到顧燕熙，落璃只覺得心中一痛，蹙眉半晌，才道，“是。”
“等我能出來的時候，才知道你早已經成了六王爺的側妃。”顧燕離的眼中有點點的希翼，“落璃，時到今日，你可願意留在王府？”
“到了今天，再問這些，你不覺得已經覺得晚了嗎？顧燕離，這些事你不要再管了，好好做的將軍府二公子吧，有些事本來就不是你應該管的。”落璃冷冷看他，絲毫沒有迴應。
“我還是想問，落璃，你願不願意離開這是非之地？”
落璃平靜地迎上他目光，並不閃避，“我能離開到哪裡？更何況，顧燕離就算走，我也不會跟你走。因爲，你保護不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嫣然一笑
。“做六王爺的側妃總比將軍府的丫鬟要好，我沒什麼不滿意的。王爺也有心把我扶正。假以時日，我就是六王府真正的王妃。說到底，我還得感謝顧家的成全。”
顧燕離久久無語，深深看落璃一眼，移開了目光，只悵然一笑，“原來我是自作多情了，我早該知道的，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他狼狽的後退了幾步，“這樣也好，如果這真的是你想要的，那麼，我該恭喜你，祝你早日心想事成。”他似乎想叫落璃的名字，最終，那聲落璃在脣邊喃呢成了“王妃”二字。
說完，顧燕離頭也不回的迅速離去。
落璃這才轉身，往回走去。
剛到了自己的院子，蘭梅就滿臉惱怒的迎了過來。
“怎麼了，蘭梅？”落璃問。
“王爺從宮宴上回來後，就直接到了王妃的院子，這下倒好，等了半天不見王妃的人。正發脾氣呢。”蘭梅咬著脣說：“王妃，你回去的時候可要小心些。”
落璃安慰的笑了笑，“王爺的脾氣我知道，你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
蘭梅點了點頭。
落璃纔剛到內室，就聽到宋澤瑞火大的聲音，“王妃到底去哪了，這麼晚了，要是有什麼事。小心你們的腦袋，你們日日夜夜在王妃身邊，連王妃都照顧不好，養你們作什麼吃的？”
聽到這話，落璃的腳頓了頓，沒想到很少重話的宋澤瑞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落璃連忙走了進去，這才進宋澤瑞將一桌子的用具都掃落到了地上，屋子裡跪了一地的侍婢，噤若寒蟬。
“怎麼發這麼大的火？”落璃輕聲問。
一聽到她的聲音，一衆侍婢這才鬆了一口氣。
宋澤瑞連忙來到了她的面前，蹙眉拉過她，“總算是回來了。”
“你不必問我擔憂，又何必遷怒於她們呢？”
宋澤瑞面露微微的尷尬之色，“你們還不下去。”
“是。”衆人應了一聲，慌忙將屋子裡收拾好，接著魚貫而出。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宋澤瑞不悅的問：“京城裡這段時日並不太平，要是出了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落璃打斷了他，“我只是去荷花池那邊走了走，想了一些事，就忘了時間了。”
“真是這樣？”宋澤瑞問。
“還能怎樣？”落璃霍然轉身，擡手一掠鬢髮，挺直了後背，靜靜望向門口，不再看宋澤瑞。
宋澤瑞走到了落璃的身邊，挺拔身形被明燭之光照耀，籠上一層淡淡光暈。
因爲從宮中回來就來到了落璃這兒，他並沒有換衣服，此時，他身著上金章華綬的禮服，王冠峨嵯，廣袖上騰躍雲霄的金龍，長鬚利爪，龍睛點染硃砂，炯炯逼人，赫然不可直視。
“我倒忘記了，你是皇子，也忘記了自己是你的側妃。”落璃澀然的笑了笑，“王爺。”
“這又是怎麼了？我不是說過，你不必叫我王爺。”宋澤瑞長長陰影似將一切籠罩。
落璃擡頭看他，眼前之人
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將來也是天下的主宰，沒有人可以忤逆他的意思。就算他愛她，寵她，也會有限度。
以後，她的一生真的就這樣註定了嗎？
“在想什麼？”宋澤瑞帶著一如往常的淡定笑容，眼底斂去了鋒芒，愈覺深不見底。
落璃挺直後背，仰首屏息，靜靜望著他走近，近得可以觸及彼此的氣息。
“在想我真的是你的側妃，而你將來也許會俾睨天下。而我應該何去何從？到了以後，你是否還能如今日這樣信我？”
聽到這話，宋澤瑞審視著落璃的眉目神情，落璃亦思量著他的喜怒心意，四目凝對之下，兩人無聲對峙，時光也彷彿凝滯。
他的眼神漸趨柔和，修長手指穿過落璃散覆肩頭的長髮，將一束髮絲握在掌心，含笑嘆息，“我娶了天下最美的女子。”
落璃垂眸，可是，她卻不想站在他的身邊，她無法說服自己，做他真正的妻。
宋澤瑞輕輕扳轉落璃身子，從背後環住她，與她一起看向巨大而光亮的銅鏡，鏡中儷影爭輝，將明燭燈影的光芒盡壓了下去。
“這一生，你只許站在我的身旁。”他語聲低沉，緩緩吻上落璃光裸的脖頸，一點一點吻下去。
那鏡中的女子眸色苦楚，青絲繚繞，咬脣忍迴心底的酸澀。
一聲清越悠長的鐘聲遙遙傳來，那是入夜報時，此時，燭燈高照，茜紗低垂，婢女們遠遠退去。
就在落璃不知所措的時候，宋澤瑞卻遠離了她。
“好了，你回來我也就放心了。”他柔和的拂開落璃額前的散發，“早點休息。”說完，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隨即離去。
不經意間，宋澤瑞回頭迎上落璃我的目光，神色淡淡，隱有一絲纏綿掠過眼底。
他喜歡眼前的女子，可他不僅要她的人，更要他的心。
就算此時落璃不喜歡他，可他會將她圈在自己的身邊，他有的是時間等。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想起落璃的樣子，他不禁微微一笑，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窗外有一個人影，似乎是一個女子正踟躕，不知該進該退。
宋澤瑞蹙眉看了一會兒，起身來到門外，那女子卻顯然絕未料到他會突然出來。她猛得嚇了一跳，驚退兩步，卻將懷中食盒抱得愈緊。
是鶯歌！
宋澤瑞面上卻透出一絲驚訝來，問道：“鶯歌，你此時怎麼不在王妃那裡侍候？”
“王妃已經歇息了。”鶯歌咬脣，小聲說。
“那你怎麼還沒歇息？”
鶯歌眼中瞬間慌亂四起，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反而略低了頭。她抱著食盒，輕聲道：“我……我給王爺做了宵夜來……”
見宋澤瑞審視的看著她，她手中的盒子彷彿也有千斤重了，“這些都是王妃平日裡給王爺做的樣式。奴婢看著，都記下了，這纔給我王爺做好了。”
“倒是你有心了。”宋澤瑞淡淡一笑，“送進來吧。”
鶯歌眼裡的喜色閃過，“謝王爺。”
宋澤瑞一笑：“我正有些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