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領(lǐng)了告示的人離去,刺史才上前,重重向落璃行禮,“臣爲剛剛的不敬向王妃請罪?!?
落璃含笑,”大人爲了萬民鞍馬勞頓,日夜備戰(zhàn)在此,有大人這樣的好官是老百姓的福氣,又何罪之有呢?”
“王妃是真心的憐憫這些難民,纔會剛剛的那番言語和心思啊。”刺史一躬到地,由不得長嘆。
落璃看著眼前滾滾黃浪,蹙眉惆悵:“我只想快些退了這洪水,再不要死那麼多無辜的可憐人。”
宋澤瑞攬住落璃,“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讓洪水氾濫。”
落璃點了點頭。
這一道佈告頒下,百姓深爲感動,紛紛響應(yīng)。
分洪後緩解了河道壓力。
宋澤瑞親自設(shè)計分洪渠道,落璃看後,只覺得十分巧妙,並不是只將幾個縣鄉(xiāng)淹沒的死水,而是連成一片水運航道。
宋澤瑞打算一鼓作氣,索性徹底整治黃河水利。
落璃能做的,則與宋澤瑞一起,一州、一府、一郡、一縣的走訪,但凡逃水災(zāi)民足跡所至,幾乎無一錯漏,親自都督各州府收容災(zāi)民之事宜。
王妃和六王爺躬親走訪督辦,但凡有瀆職貪弊者,一經(jīng)查實就是斬立決,各地官員不敢怠慢,唯恐有絲毫錯漏,賑粥立筷不浮,收容之所也建的寬敞舒爽,
絕不敢有半點偷工減料。
百姓們感念於心,紛紛歌恩頌德。
人們眼中的皇子和王妃,不再是九重繁華之中無法靠近的貴族,而是一身勁裝與他們行在一處、吃在一處、會抱著哭鬧孩童哄逗的一對眷侶。
自然,朝廷中也知道這裡發(fā)生的一舉一動。
皇上賞賜的聖旨自然是一道接著一道的傳來。
宋澤瑞一路行來,每遇佛寺廟宇道觀,必定親自拜掃,替聖朝子民誦禱祈福。
民間處處傳頌:六王爺?shù)恼\心感動了上蒼。
一連月餘,大雨漸息,河水回落,天光初霽將晴。
洪水終於止住了。
宋澤瑞與落璃站於堤壩上都鬆了一口氣。
“終於對這些天下的難民有一個交代了?!彼螡扇痖L出了一口氣。
落璃看著宋澤瑞,這些日子的忙碌,他瘦了,卻更顯得成殮了。
在帶著兵士抗洪搶險時,他不再是那個高牆大院裡的王宮貴族,他的身上已經(jīng)隱隱有了王者之風。
這會兒,洪水退了,他想到的不是可以回去向皇上覆旨,他想到的是天下的難民。
宋澤瑞,他會是一個好皇上的。
想到這兒,落璃欣慰的笑了。
“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宋澤瑞側(cè)臉問她。
落璃笑著搖頭。
宋澤瑞卻劇烈咳嗽起來。
“你好幾天前都在咳嗽,怎麼到現(xiàn)在還不好?”落璃擔憂的問。
“在京城裡風吹不到,雨淋不到。到了這裡,才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沒什麼用。”宋澤瑞笑著調(diào)侃,眼神卻流連在落璃的眉間。
“誰像你這樣也扛不住的?!甭淞o奈的笑言。
沒見過他這樣拼命的,當日苦想引渠之法,竟然整整兩日兩夜沒睡。再後來,搶修水渠的時候,他也沒有回府,而是歇在了壩堤不遠處的簡易帳篷裡,一有事情就親力親爲,常常睡不到幾
個時辰。等到去走訪難民的時候,那種艱辛就更甚。
宋澤瑞看到落璃眨也不眨的看他,裂開嘴笑了起來,“有你這句話,什麼都值得了?!?
落璃知道他是開玩笑,輕笑道:“你倒能沒正經(jīng)起來?!?
“好久沒見過你這樣輕鬆的笑容了。”宋澤瑞感嘆。
落璃也是一愣,這一個月來,日日奔波勞累,雖然苦不堪言,可那都是肉體上的。心裡卻十分的舒暢,這段時日,因爲忙碌和憐憫,她忘記了心中的怨恨,以前的種種竟然都淡忘了。
想到即將回京,又將面對著過去種種解不開的結(jié),落璃甚至不想回去了。
落璃正出聲的時候,宋澤瑞突然出聲,“落璃,我怎麼有些頭暈。”
“不會受了風寒吧?”
落璃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宋澤瑞竟然搖搖晃晃向她倒來。
“宋澤瑞,你怎麼了?”
無奈宋澤瑞太重,落璃根本支撐不住。
“來人啊,快來人。”落璃慌了起來。
刺史首先發(fā)現(xiàn)了這邊的情況,慌忙趕了過來,只看了一眼,隨即吩咐人準備擔架、馬車,送宋澤瑞回驛站。
半路上,宋澤瑞的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潮紅,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落璃伸手過去一探,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額頭似烙鐵一般燙手。
“怎麼這麼嚴重?”她自言自語道,隨即打開簾子,吩咐馬車再快些。
到了驛站,已經(jīng)有大夫在一旁等候,看來是刺史想得周到,一定是讓人快馬加鞭先趕回來請了大夫。
那大夫只看了一眼,既搖頭嘆息,揹著藥箱就想走。
見狀,宋澤瑞身邊隨侍的人早就急了,一把拽住了那大夫,“你搖頭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他是誰,他是當今的六王爺,若他有個好歹,好心你的腦袋?!?
那大夫聽說是六王爺,先是一愣,隨即又轉(zhuǎn)身仔細的查看了一番。
“大夫,他到底怎麼樣了?”落璃上前焦急的詢問。
那大夫看著落璃,突然道:“你是王妃。”
落璃本不想承認,但此時也只能點頭。
那大夫長嘆一口氣,“王妃和王爺是這裡老百姓的救命恩人。老朽有人爲六王爺治療,可沒那個本事啊?!?
“那王爺?shù)降资鞘颤N病?”落璃將下脣咬得泛白,纖弱身軀彷彿一陣風也能吹折?!半y道王爺不是感染了風寒?”
那大夫連連搖頭,“不是普通的風寒。城中已經(jīng)有不少人得了這種怪病了,忽冷忽熱,口乾舌燥,接著頭重腳輕,嚴重者昏迷,到最後……”大夫嘆了一口氣,“城中已經(jīng)死了好幾人了?!?
落璃聽到這話,駭?shù)靡惶?
刺史一聽,差點都跳了起來,“這是種傳染?。砍侵幸呀?jīng)有人死亡,爲何沒有上報。?”
“這……”大夫愣住了,這種事他怎麼會知道。
一聲清響,近前服侍的落璃手中玉枕墜地。
刺史有些詫異的回頭看她,不明白她爲何如此驚慌。
“是時疫?!甭淞n白了臉色,直直看著刺史,“馬上讓人去查,一定要弄清楚,是不是時疫?”
“臣這就去辦?!贝淌仿牭綍r疫這兩個字,一張臉已經(jīng)鐵青了。
那大夫抹了一把汗,“確實和
書中記載的時疫完全相同,只是老朽不敢斷言。沒想到王妃也知道這種瘟疫?!?
此時,稍稍清醒的宋澤瑞,撐起身子,煞白了臉色,他已經(jīng)完全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落璃,你和他們趕緊出去。不要靠近我。”宋澤瑞沉聲道。
“宋澤瑞,你醒了,太好了?!甭淞迫玑屩刎摚冻鲆唤z蒼白笑意,邊說邊伸手過去扶他。
沒想到宋澤瑞卻一把推開了她,“快出去?!?
“我不走,要是你感染了時疫,能傳染給我,也早就傳染上了,現(xiàn)在推開我又有什麼用。再說,我既然陪你來到了這裡,就不會獨獨的走開,你也不要再想推開我,有什麼事,我陪你一起闖就是了。”她說得懇切,語聲似嘆息撩過人心,眼瞳裡光華鑑人。
“落璃,你不要任性,這裡還有很多人染上了時疫,我現(xiàn)在不能出去,你要幫我主持大局?!彼螡扇鹫Z聲平靜,輕柔似一縷水流,淌過之處卻是封凍。
“王爺也知道外面也有很多感染上了時疫,我去哪裡還不都一樣?!甭淞з€氣的看著他,“如果,我們連你都治不好,我走到哪裡還不是一樣?!?
“落璃……”
“你聽著,宋澤瑞,如果你現(xiàn)在趕我走,這裡的一切,我可真撒手不管了。”落璃退後幾步,負氣的看著他。
四目相接,宋澤瑞無聲的嘆息。
外面已經(jīng)有了很多人感染了瘟疫,還不知道誰已經(jīng)傳上了,讓落璃出去,也並不一定安全。
兩人這樣爭吵,刺史急得頭都大了,又插不上話,無奈擺手讓那同樣發(fā)愣的大夫先走。
宋澤瑞靜靜倚枕靠著,良久,反倒有些笑容,只是臉色不似活人。他朝她伸出手來,廣袖垂落似流雲(yún),“過來?!?
見落璃仍然執(zhí)拗的站著。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語聲沙啞,“我依你就是了,不過,你不要靠我太近?!?
落璃這才展開了笑顏。
“你現(xiàn)在和刺史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制止這場瘟疫?!?
落璃溫和的笑了,“你不用趕我走,我只有幾句話說,說完刺史就可以安排去了?!?
說完,落璃看向刺史,“王爺?shù)昧诉@種病,刺史大人沒有想到避開。”
刺史聞言,漲紅了臉,這女人此刻還在刺探他。
當下,沒好氣的說:“我有什麼可怕得,大不了,賤命一條。說不定能讓在我身上做下實驗,也算爲萬民造福了?!?
落璃含笑,這刺史原本是後來調(diào)過來的,看來皇上也是用了心,竟然找來了這麼個耿直的人物。
不再與他打趣,落璃道:“刺史大人,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將已經(jīng)染上了瘟疫的人隔開。另外將與那些瘟疫之人有接觸的帶到另一處隔開。”
刺史應(yīng)了聲是,卻暗道,這些不用說,他也知道,她到底想吩咐什麼呢?
“去準備白醋,來到這屋子來,準備薰爐,將白醋燒沸?!甭淞Э戳艘谎鬯螡扇?,隱隱有些擔憂。
“只有這些?”刺史焦急的問。
“去藥店,將靛青根全部收上來,熬成湯汁,給城裡沒有染上瘟疫的人服用?!甭淞мD(zhuǎn)身,面向刺史,“另外,命人弄寫石灰水,將城中的地面都掃上一地。在感染上瘟疫的地方,地上都要鋪滿熟石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