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被宋澤瑞的氣魄所折服,當朝同意了宋澤瑞的請求。
大水緊急,宋澤瑞回府就著手開始準備出發。
想到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時日,他前去向落璃告別。
誰知道一進落璃的院子,就見所有的丫鬟都在忙去忙進。
宋澤瑞走進了房間,落璃正低頭想著什麼。他不禁微微一笑,他好笑每次見她的時候,她都是這樣安靜嫺雅的樣子。
只是,宋澤瑞知道,這不是落璃的本來面目。
“阿妹,你這是……要做什麼?”宋澤瑞盯著她良久,沉聲一問。
她這纔回過神來,看是宋澤瑞後微微一笑,緩聲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幾乎不假思索,宋澤瑞已截口反對。
“爲什麼不行?”落璃靜靜反問。
宋澤瑞聞之一默。
“就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落璃,你留在京城,替我守著王府,我就能放心了。”軟語安撫時,他輕握住了落璃的手。
落璃眉間有沉沉的憂色。
“但我不放心你。”這是第一次,落璃反握住宋澤瑞的手,“就算你此時是上前線去,我都不用這麼擔心,雖然刀槍無眼,但是總不用你親自衝鋒陷陣。可是……黃河改道,萬一再有決堤,大水一衝過來就……我沒辦法想象,那時候就算有人拼死保護也沒有用。”
“你擔心我,落璃?”
落璃沉默不言。
“沒有這種萬一。”宋澤瑞忽而道,“京城與水患之處離得那樣近,黃河洛水同漲同落,再決堤會如何,誰都無法想像,誰也都絕不該存有這樣的念頭。”他靜了良久,眸中堅定漸染了一絲懇求,“再多給我一些支持和信任罷……”
落璃看了他一眼,取了一杯溫潤的酒遞給宋澤瑞,面上笑意淺淺,“你問我是不是擔心你。怎麼能不擔心,你不是第一次問了,我再說一次,承蒙王爺的恩情,落璃無以爲報。曾經也說過,必助王爺心想事成。如果王爺想落璃心安,這次就帶上落璃。”
宋澤瑞低頭淺啜,並不答話,似全神凝注於佳釀,眉宇間一絲凝重卻被她看在眼裡
落璃耐心極好,靜靜等了良久,終於見宋澤瑞擱了杯子,目光恢復了一片清明,“好,我帶你去。”
落璃這才鬆了一口氣。
宋澤瑞心中狠狠一撞,他就知道,落璃遲早會真正走到他的心裡來,不是阿嬌的影子,而是她自己。
一路上,大雨傾盆,菊花此時開得正盛,雨淋花盤本該是風雅,但暴雨之下,怎樣看都是摧殘。
落璃與宋澤瑞剛到剌史府時,便聽說又有堤下發現涵洞。
新河道衝出的河堤極鬆淺,河水洶涌奔騰,隨時有可能再被沖決。
宋澤瑞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隨即親自領著州府押衙、府兵和民徵勞役加固堤防去了。
落璃自然也等不下去,在刺史府轉了幾圈後,她撐起了油紙傘,將後來一衆人忙不迭的交換丟下,也追了出去。
一路上看見太多逃大水的災民,拖家帶口,家境好些的能有車馬,卻又有太多東西想要帶走,拖累得步履艱難;更多的是一些小戶人家,人已走不動了,卻還捨不得扔下懷裡抱著的一
只雞。
大水瞬間吞沒了一切,從幸福美滿到一無所有,從生到死,都彷彿只是一眨眼的事,不知該向哪兒走去,不知自己的明日在何處,只是爲了活下去一味地奔逃。那纔是對未知的不安與恐懼。
落璃在現代的時候也經歷過這些洪水,那時候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志願者。
這種景象太熟悉,那些塵封多年的記憶便也彷彿洪流潰堤一般洶涌著漫上心頭,激得她想要落淚。
“你怎麼來了?”等到有人將落璃護送到了宋澤瑞的身邊時,宋澤瑞不悅的問。
落璃看著宋澤瑞卻說不出話來。
“好了,來了就來吧。快,吃點東西。”宋澤瑞神色凝重。
這裡的災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因爲兩人來的匆匆,驛管得人將飯菜送到了這裡。
她吃不進東西,想叫隨從把些吃的拿去給飢餓潦倒的災民,但卻被宋澤瑞制止了。
“施捨些許食物錢財救不了所有人,眼前這種混亂局面,你這裡放下一塊肉,聞著味兒撲上來的人能把你淹死。不要私下動作,孰促各州府定點放粥、加大收容力度,就夠了。”白宋澤瑞拍著她肩膀哄慰,“會有辦法解決的。”
大雨把河堤沖刷得泥濘不堪,站在堤畔望去,雨中忙碌人羣全是一個模樣,渾身泥水。
當地的刺史此時正站在泥水中,活脫脫一個泥巴人。
身上個官服已幾乎辨不清原貌。
“走!到那邊高地上去!你們來這兒幹什麼?”刺史大人見他們上前末,連連地將他們往高地趕,話音還沒落,只聽那邊一亂,一道小決口衝開,河水泉涌般從豁口處灌上來。
府兵們扛著土填的麻包圍撲上去,飛快地往決口處投,幾名壯實漢子在身上綁了繩索,手挽著手就往水裡跳,用肉身擋住湍急水流,不至於叫那些來不及堆起的麻包被大水捲走。人身在河水中起起伏伏,彷彿隨時都會被吞噬殆盡。
這般景象令觀者無不驚心,便是宋澤瑞,也由不得色變。
那刺史卻彷彿早巳司空見慣,皺眉沉嘆;“這種小決口,每日不下十次,今日洪峰又比昨日漲高了近一寸,再不設法減壓,這道新堤撐不了多久了。萬一潰堤,莫說州府,我怕京城也要難保。”
“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宋澤瑞蹙眉。
那刺史冷哼一聲,卻沒有什麼好臉色,“若不是堤壩造假太多,哪又用得著如此。”那樣子,竟然是連宋澤瑞都不放在眼裡。
“大人說得及是。”落璃由不得不佩服這樣的官員。
狂風吹得人身子打顫,泥水很快便浸溼了衣襬,連靴子也彷彿進了水般溼冷。
身後的人努力爲她撐著傘,可落璃還是險些滑倒在泥裡。
那刺史看了一眼落璃,“你一個女人還是回去吧,這裡自然有我們男人。”
“那你倒說說,此時應該怎麼辦?”落璃見他看不起女人,好笑的問。
刺史一時語結,又礙於落璃是王妃的身份,不敢太過分,只是瞪了一眼宋澤瑞。
宋澤瑞只能無奈的看著落璃。
落璃索性叫他們將傘也撤了去,只戴著幃帽披著披風,與那些男人們一起站在雨中。
落璃默然將眼
前長河巨浪打量一番,沉道:“引水分洪罷……”
那刺史聽落璃這麼說,才微微動容。
暗道,自己是太小看這個女人了,看來她也不簡單。
當下,纔回稟,“我勘算過了,幾個地勢低凹的小縣鄉,適宜分洪,只要保這新河道莫再決口,繞過都成去,就不會有大礙。”他說到此處愈發眉頭深觸,似十分無奈,“朝廷沒有詔命公文,一些個戀家的百姓就更不願意走了。說是寧願大水衝過來淹死了,也不能丟下祖祖輩輩留下的地!就算州府出動府兵,也不能強趕他們罷,再這麼耗下去,大水不來,也要民變了!”
落璃動容,只能看向宋澤瑞。
宋澤瑞看著一浪高過一浪的洪水,還有哪些水中的血肉之軀,只得一咬牙,“朝廷的批文沒有現在,我來批。現在就開始著手準備,有什麼事,我一人擔當即可。”
宋澤瑞說著傳來隨行的筆硯文書,命之草擬佈告。
那刺史此時看著宋澤瑞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拿出去,廣泛招貼。”宋澤瑞吩咐道。
可是,張貼的告示,很多人都是匆匆瞄一眼,隨即離開。
落璃和宋澤瑞聽到這樣的回稟時,都是一愣。
但落璃隨即就明白過來了。
“王爺,如果你相信我,這副告示就由我來寫吧。”
“你?”宋澤瑞看向她問。
“是。”落璃定定的看著他。
“紙墨備上來。”宋澤瑞道,“你是說那告示有問題。”
“我來自現代,我知道,這些文言文沒幾個人能懂,我想這裡的百姓也沒幾個看得懂,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思去想那上面的意思呢。”
宋澤瑞讚賞的看著落璃,“多虧有你,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落璃提筆頓了一頓,心中卻是酸澀涌動:
“請諸縣鄉父老聽我說兩句:我是當今六王爺的側妃,如今連日大雨,引起大水氾濫,萬歲與王爺都深感不安,我和王爺親自到此地治水。我的父母兄長,兄弟姐妹們曾經也經歷過這種災難,每次想到萬一大水衝來,我都會爲他擔憂,唯恐他受到半點傷害,常常心焦不安得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我也曾體會過背井離鄉的痛苦,實在不忍心眼看你們拋棄家園,但如果你們此時不走,一旦黃河再次決堤,不但你們會被大水淹沒,你們的孩子也難以逃過這一場劫難,下游的各州郡更有許多和你們一樣的人家要因此家破人亡。家園毀滅了還可以重建,人死卻再也不能活過來了。”
寫到這裡,落璃不禁想起四川大地震時的景象。
心中一片焦急,痠痛,只能重重的寫下去,“你們失去的土地與房屋,還有牛羊豬雞,等到大水過後,朝廷一定會補還給你們,也會給你們重新蓋房。如果你們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讓剌史府告訴當今的六王爺知道,到時候,王爺一定親自到你們的家中去拜見你們,爲你們解答。希望你們能夠仔細地想一想,相信朝廷,聽從朝廷的安排。我代表皇帝和六王爺、還有天下千萬正替幼小兒女擔驚受怕的父母懇求你們。”
她將這樣一紙告示一寫完,刺史這才露出了笑容。
而宋澤瑞動容後,即刻命人謄抄分發到幾個縣鄉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