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氣急而走。
她的步伐越來越快,一沒注意,差點撞上了拐角處迎面而來的兩個小丫鬟。
“蘇姑娘。”兩個丫鬟慌忙行禮。
“這麼晚了,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做什麼?”蘇越狠狠的瞪了兩個小丫鬟一眼問。
見蘇越的樣子,兩個丫鬟心中雖然有氣,卻也不敢含糊,勉力撐著笑臉,“蘇姑娘,我們哪有做什麼,只是這燈籠碎了一角,去找人補上。”
蘇越怔了一怔,“拿我看看。”
拿著燈籠的丫鬟慌忙送了上去。
蘇越接過手中一看,並沒有什麼特別,而是普通的雕花燈籠而已,“你們這兩個嘴賤的,這麼一個丫鬟,值得你們半夜找人補休。”
其中一個丫鬟似乎看不慣蘇越這樣的口氣,一時沉默了一下,口氣並不是十分好的回答,“姑娘,這就可冤枉死我們了。這燈籠是落璃姑娘房間裡的東西,大少爺有令,那房中的東西要保持完好。這個在打掃的時候不小心弄缺了一角,怕明日大少爺知道要生氣,這才趕緊找人修好。”
落璃,又是落璃?!
蘇越只覺得,冰寒透徹,入骨三分。
原來她走了,她的影子還留在這裡。
手中的燈籠此時似乎逾千斤。
蘇越陡然揚手,一陣劇烈的響聲過來,燈籠已經裂成了碎片。
兩個丫鬟嚇得瞠目驚舌,她卻笑得快意。
沒有看兩個丫鬟的表情,她徑直往落璃的房中去了。
來到了廂房,這才見,果真像那些小丫鬟所說的一樣,這裡的擺設竟然與原來的一般無二。
蘇越微微地瞇著眼睛,有一種東西,像是地面上的碎片,空洞而冰冷,在她的心裡劃過。
“我不會允許的。”她自言自語後,點燃了一根蠟燭。
那張牀上,水紅色的錦被依舊鋪好,似乎這牀的主人隨時都會回來一樣。
蘇越慢慢的走了上去,看了看,突然從一旁的梳妝檯上找到一把剪刀,狠狠的剪了下去。直到白色的棉絮扯得到處,她才停了下去。
放回剪刀的時候,她伸手將梳妝檯上的東西一一拂落到地上。
接著,拿起旁邊的圓凳,瘋了一樣將能砸的東西全部都砸落。
看著滿屋子再也不再之前的影子,蘇越忽然笑了起來。
巨大的聲響讓守夜的丫鬟趕了過來,看到房子裡的樣子,驚叫出聲,卻都不敢進來,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突然一回頭,蘇越看到桌子還有一面銅鏡。
她繼續笑著,緩緩拿起那面鏡子,銅鏡內女子頰邊又兩條長串的南珠。趁著蒼白透著別緻妖異的面容。她伸出手,指尖沿著鏡面劃過那柳眉櫻脣。
她蘇越是百裡挑一的美人兒。
她一向自信。
可是,這樣的美貌卻得不到他的愛。
於是,就變成了悲哀。
她不比落璃差,甚至比她更優秀,爲什麼?顧燕熙要這樣對待她。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將晚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顧燕熙。
蘇越本來以爲顧燕熙會找她算賬,她已經想好了說辭,誰知道顧燕熙竟然沒有找她。蘇越知道顧燕熙的脾氣,越是不說話
,也許他的怒火就越大。
想了想,她自己過去了。
進去的時候,晨光正照在顧燕熙的臉上。
照得他眉峰根根可見,所謂風華絕倫亦不過是如此。
“今天要不要出去走走?”她小心翼翼的上前面。
“蘇越?”顧燕熙出聲。
“是。”蘇越扯出了笑容。
他凝視她,照例嘲諷地高高挑了眉,眸如秋水,脣緊抿成一線,夜燈下面色蒼白與脣色漸漸融爲一體,五官彷彿自一大塊無瑕美玉中凸透雕出。
“你自小跟在我身邊。”他伸了手,擡起她下巴,蘇越只覺微微一涼,頸下潔白修長如抵了段雪刃。“我一直由著你,是因爲你的家人曾經救過我一命。可是,你以爲這樣,你就能爲所欲爲嗎?”
“我沒有……”蘇越打了一個冷顫。
“蘇越,我看過你以前在將軍府中處置過不聽話的小丫鬟?肩上的,背上的、手上的,她們的身上一定已是疤痕累累,傷疤雖然已經結痂痊癒,但底下肌膚全毀,汗毛也長不出一根。”顧燕熙凝視著她的雙眸,“那些如花似玉的小丫鬟,我都捨不得下手,可你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一邊淡淡地說,手也不停,在她頸間來回輕劃,似是撫在曾經看到的那些小丫鬟的傷處,如此緩慢有力,蘇越幾乎錯覺自己身上也有了無數條疤,深深淺淺的褐色陰影,然而觸手卻異樣光滑。
“蘇越,你並不想那樣,對不對。”他聲音越發厚重,如貼了她的骨,一路蜿蜒迤邐蠕動:“蘇越,你的美貌我看在眼裡。而且,你的手段和聰慧我也知道,我早說過,你可以做我的左膀右臂,可你爲什麼就是不識擡舉。”
他頓了頓,蘇越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顧燕熙於是笑一笑,頗爲滿意。
“你應該有一個好歸宿,更可靠的、妥當的男人。但是,蘇越這怎麼會是你要的,我的命是你們救下的,於是我就應該被你抓在手中,而後想做這天下最高貴的女人。蘇越,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蘇越咬了牙,橫了心聽他往下說,只是,她沒有想到,她的心思,顧燕熙竟然看得這樣明白。
可就算她這麼想,又有什麼錯?!
“我不配,可是顧燕熙,這麼多年,是誰不要命的陪你一起。不是那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鬟。”蘇越諷刺的冷笑,大聲的反駁,“顧燕熙,你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國仇家恨,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爲了一個丫鬟死去活來。你真把自己的計劃忘到九霄雲外了嗎?”
等她說話,顧燕熙突然擡手,一耳光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臉上。
“你打我。”蘇越一時懵了,捂住了臉頰,不可置信的瞪著顧燕熙。
門外正趕來的雲端和一衆元老也愣住了。
他們當然知道蘇越的身份,怎麼也不會想到,顧燕熙真的會動手打蘇越。
“蘇越,以後別再拿這樣的話來壓我。”顧燕熙絲毫不把她的傷心放在眼裡,不冷不熱的說。
見他這樣不冷不熱陰鬱表情,蘇越自己倒是一怔,隨即怒不可遏起來,“我不會罷休的,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罷休的。”顧燕熙冷冷一笑,“所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如果我身邊自持有功的
人都像你一樣,那將軍府還不亂套了。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將軍府不許你隨便進來,而我的身邊也放不下你這樣狠辣,算妒的女人。”
蘇越愣住,看顧燕熙筆挺如玉樹,眼裡冷若冰霜,哪還有一分以前親切溫柔的模樣,驀然發覺渾身疲倦入骨,腳步也有些踉蹌起來,“好,很好。我狠辣,算妒?”
“還不送蘇姑娘出去。”顧燕熙絲毫不心軟的吩咐。
“這,這,這萬萬不可啊。”其中一個老臣終於急了起來。
“是啊,公子,蘇姑娘這麼多年鞠躬盡瘁,怎麼能爲了一件小事就如此。”
“公子,還請收回成命。”
……
蘇越冷哼一聲,外人都看到了她這些年爲顧燕熙做了什麼,爲何,她就是看不見呢?
不過,沒關係,有這些大臣在,她就不會有事。
她要的東西就一定是她的。
就算得不到顧燕熙的心,她也要得到顧燕熙的人。
“各位大人無需爲我費心了。”蘇越走了過來,溫婉的笑了,眼裡卻涌出了淚水。
惹得幾個老頭又是一陣心傷,蘇越怎麼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見到顧燕熙這樣對她,怎麼樣,心裡都不舒服。
“大少爺只是心裡有氣,現在一時還想著落璃,還不想處理一些事情。我想,等他想明白後,會收回成命的。各位大人都是棟樑之才,還指著各位大人呢,可不要因爲我的事對他有成見,纔是。”
蘇越說完,緩緩的朝他們跪拜。
“蘇越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對公子忠心不二啊。”
“哎,可憐,委屈了這孩子啊……”
蘇越低下了頭,看樣子是十分傷心,卻是趁著低頭的一瞬間,掩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不要怪我,她在心裡默唸,既然討好不了顧燕熙,就討好這些人,來給他施加壓力。
“大少爺。”蘇越又朝著顧燕熙跪了下去,“我這就走。”
顧燕熙根本不想理會她,冷冷地從鼻間哼了一聲。
蘇越的小把戲,他自然也看的清楚。
“你是如此尊貴的身份,那賤婢何德何能,竟然讓你掛心至此。”蘇越慘然的看著顧燕熙,“我羨慕她,羨慕得咬發瘋了。但是,我知道什麼是大事,你放心,既然你現在容不下我,我這就走。”
等到蘇越跑遠,顧燕熙才道:“你們也都下去吧。”
衆人見事情已成定局了,這才搖著頭無奈的離開。
顧燕熙卻轉身往昔日的房間走去。
那裡是自己和落璃相處的地方,此時,他看敢去看那滿地的狼藉。
此時,伊人已去,只有他空對地上碎玉屏風,臉上痛到極處,反而麻木冷淡起來,也不叫人收拾殘片,只是走到榻邊,拂去上面的棉絮,自已竟然上去躺了。
剛剛發生的事,隨侍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時雖然見顧燕熙走進了落璃的房間,也沒人敢上前打擾。
衆人屏了呼吸守聽房裡動靜,等了許久,卻也再無任何聲響,於是有膽大些的侍從躡手躡腳進去,見顧燕熙竟然又蹙眉沉沉睡去,地上有攤碎玉閃閃生光,那人也不敢打掃,怕驚動了他,只能又退到門外一聲不響的守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