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如滿月,箭似流星,霎時,天地間所有的光華都爲阿蠻射出去的這一箭所奪。
箭身已經(jīng)看不見,被包裹在了一團純白色的火球中,所以現(xiàn)在從遠處去看,阿蠻剛剛射出的那裡是箭,分明就是射出了一團熾烈火球。
雖然那箭光芒灼眼,可是姜炎與百靈偏生不能把自己的目光從箭上移開分毫,漸漸的,連心神都要被它遷動,胸口氣血起伏不休。
奔竄中的貍力也覺察出了身後有異,匆忙間轉(zhuǎn)過一顆碩大豬頭,這回頭一望,險些將它駭?shù)氖Я饲白Γ劭淳鸵獡涞乖诘亍?
可這貍力也當真是兇悍異常,拼著扭斷左爪也要用左爪往地上一撐,藉著一撐之勢竟然生生竄出了十餘丈的距離。
饒是它如此玩命的去逃,卻還是沒能逃開身後漸漸逼近的火球。
那火球像是有靈性一般,直勾勾的奔著貍力而來,根本不去管旁的東西。
貍力見自己躲無可躲,乾脆把身子一橫,齜起滿嘴獠牙,右爪捨命一拋,灑出無窮的土刀土劍。
瞬間,泥黃色刀劍漫天鋪地而來,形成了一面刀劍之牆。
那火球視這些刀劍如無物,不疾不徐卻堅定不移的射向貍力。
看似氣勢十足的刀劍之牆在火球面前,脆弱的好像豆腐陣,讓它一戳就一個窟窿。
仔細一看,原本刃口森然的刀劍只要稍微被那火球一觸,立即就會變回褐色的泥土,當空飄散下來。
“這是……”姜炎與百靈都是目瞪口呆,“怎麼蠻哥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
他與百靈不知道那張弓是朱雀留給阿蠻的,也不知道化而爲箭的是朱雀所生之火的精華“火精”,更不知道現(xiàn)在阿蠻怎麼也能運用“火精”了。
姜炎與百靈是想不明白,而貍力則是不用它去想明白。
因爲不管它究竟是不是明白,火球已經(jīng)兜頭籠罩過來了。
在飛抵貍力身前的一瞬間,火球突然爆裂開來,擴大了無數(shù)倍,一下子就把貍力包裹在了其中。一時間白色火焰升騰翻滾,只聽得貍力發(fā)出一陣陣聲嘶力竭的咆哮。
阿蠻怔怔的立在當場,耳中聽著貍力的嘶吼卻渾然不覺,一雙眼出神的看著自己左手中的那張弓。
那張弓哪還有一絲“破”樣?
弓身通體赤紅,握在手中不時有溫潤之感傳來,像極了是由一整塊美玉雕琢而成。
整張弓被雕成了朱雀振翅欲飛,口中清唳,赤尾飛揚的絕美場景。
阿蠻咽口唾沫,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手裡的這張近乎藝術(shù)品的弓會是前些日子被自己隨意搭在背後的那張破弓。
貍力翻來覆去的掙扎,把周圍的樹林都給糟蹋的不成樣子。雖然身上的火焰燒的旺,卻沒點燃一棵樹,不由得就讓人稱奇。
又撲騰了一會兒,本來應該被“火精”燒的灰飛煙滅的貍力竟然甩了甩四隻爪子,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
只見貍力搖頭晃腦袋的往四周看了一下,還沒邁出一步,就左腿一軟,打了個趔趄。它低下頭看看自己左邊爪子似乎是扭了,又活動了兩下,看上去沒什麼大礙,便直去了身子,朝著採石村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天地間忽的就安靜了下來。
阿蠻手中那張弓如鯨魚吸水般把四處瀰漫的“火精”吸了進去,然後光芒一閃,又變回了破弓的模樣。
這時候姜炎與百靈才走到了阿蠻的身邊,三個人都一時無語。
半晌,還是姜炎最先開口了。
“咱們……咱們這算把貍力除了?”
他們?nèi)硕伎吹搅?,最後貍力是朝著一個方向跑了。但姜炎之所以說貍力被除了,是因爲那貍力已經(jīng)完全不像剛開始那般暴力異常,終於是有了些畏獸的氣勢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整片樹林也不再鬼氣森森。待姜炎收起奔雷劍,天上烏雲(yún)散盡,久違的陽光復又照在了大地上。三人竟然有了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採石村裡。
“哎呀我的天!三位神仙快快跟我過來!”
剛一進村,阿蠻三人就被董老丈即衆(zhòng)多村民給圍住了,不由分說的就拽起了阿蠻的袖子。
“董老丈,你這是幹什麼?”阿蠻顯然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董老丈究竟要把自己拉到哪裡去。
“使不得、使不得,”董老丈嘴裡雖然在說著“使不得”,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非常使得?!?
“可不敢再叫我老丈了,小老兒怕折了壽?。 痹捠沁@樣說,可董老丈一臉的喜笑顏開,就差把“高興”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董老丈……”阿蠻還沒說完,董老丈就趕忙擺手,說道:“不準再叫老丈了,就叫董老,或者老董都行,萬萬不能帶那個‘丈’字了,當不起啊!”
見董老丈說的肯定,阿蠻就不再勉強,而是說道:“董老,您這拉著我們是去哪?”說罷,阿蠻回頭看了看身後左顧右盼的百靈。
自剛剛村口那一陣混亂之後,就不見了姜炎,阿蠻回頭是想問百靈看沒看到姜炎去哪了,誰知百靈也沒看到姜炎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只得對阿蠻搖了搖頭。
“到了到了!”董老丈的聲音裡透著欣喜。
待人羣散開之後,阿蠻纔看清楚,原來是村中的祠堂。
祠堂被村民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見阿蠻與百靈過來了,衆(zhòng)村民在一個鬚眉皆白的老者帶領(lǐng)下,紛紛給阿蠻與百靈跪下了,看這架勢是要給他倆磕頭?。?。
這下可輪到阿蠻大呼“使不得!使不得!”了,可是他與百靈才兩個人四隻手,扶起了這個,那個又跪下了,一時間場面好不混亂。
村民們每叩一個頭,就叫一聲多謝神仙,等每個人都叩滿三個,不消阿蠻與百靈去扶,一個個的也都自己站起來了。
人羣漸漸平息下來??墒嵌险傻那榫w還在起伏著,激動之餘,竟然流下了兩行老淚。
阿蠻手足無措的站在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虧得百靈心思玲瓏,從袖中摸出塊手帕就遞給了董老丈。
董老丈老淚縱橫,擦完眼淚擦鼻涕,本來多好看的一塊手帕,被他三下兩下弄成黃不拉幾的一團,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準備還給百靈了,不然阿蠻估計百靈八成是不會伸手去接的。
董老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想那日我兩個孩兒讓豬妖給害在了洞裡,可我無能啊,無能!不但沒本事去洞裡收斂孩兒的遺骨,還讓老伴兒急火攻心、撒手人寰了,我董老漢對不起他們娘仨??!”
說著說著,董老丈一口氣沒上來,竟然像是要暈厥過去了。
阿蠻趕忙衝上去,扶住董老丈,與百靈又是拍背,又是捶胸,總算是給董老丈這口氣給理順了。
董老丈長出一口濁氣,緩緩說道:“天可憐見,便派了這三個神仙下凡來,用驚天的手段殺滅了那豬妖,不但是爲我一家三口,更是爲全村幾百口死在豬妖手裡的村民報了仇!天可憐見?。 ?
阿蠻看董老丈情緒真是太激動了,再這樣下去非鬧出人命不可,便揮手示意村民們都散了吧,至少也先把董老丈給勸回去。
可村民們哪裡能聽得進去,剛剛讓董老丈的一番話勾起了對逝者的敢情,哭鬧昏厥者有之、怔然呆滯者有之,更有甚者,竟然唱起了歌來,不知道是瘋了還是怎了,那曲調(diào)忽而高亢嘹亮,如鶴唳九天,忽而凝澀哽咽,如泣如訴
阿蠻不知道這些人在鬧哪一齣,多虧了百靈提醒他道,那些人唱的是中原人的引魂曲。往年死在貍力手裡的村民不計其數(shù),漸漸的,村裡出現(xiàn)了許多蹊蹺離奇的事情,就有人說是死去的村民們的靈魂捨不得採石村,而且心有不甘,這才作亂村裡。
後來又有人建議,給死去的村民統(tǒng)統(tǒng)留個牌位在祠堂中,只爲有朝一日除了貍力,爲這些村民報了仇,他們地下有知,了卻心願之後能投往生。別說,從那以後,村中再無那類事情發(fā)生。
今日,雖然沒能殺了貍力,卻也算是爲衆(zhòng)多村民報了仇。
引魂曲罷,衆(zhòng)人隱隱聽見一聲嘆息,隨後風中涌出無數(shù)透明人臉,叫風一吹,就化作點點星屑,飄散在了風裡。
阿蠻正仰頭看著四處亂飛的星屑,就被百靈一扯胳膊。
順勢一看,阿蠻不由得與百靈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原來姜炎離老遠就看到了村門口的迎接隊伍,可他轉(zhuǎn)念一想,剛剛那一場大戰(zhàn)之中,自己早已經(jīng)灰頭土臉,說是蓬頭垢面也不爲過,如此,又怎麼能坦然去面對這麼多人的迎接隊伍呢?
阿蠻與百靈倒不覺有什麼,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著。
姜炎越走越慢,落在了他倆的後面,等人羣圍住了阿蠻他倆,姜炎就偷摸的潛回了村那頭的屋子裡,燒了熱水洗了澡,又換身乾淨衣服,這纔出現(xiàn)在了衆(zhòng)人面前。
姜炎外罩青衫,內(nèi)是月牙白襯裡,脣紅齒白,好一個風流倜儻美少年。
雙手隨著走路的前奏一起一伏,背後奔雷劍只露出個劍柄。不少村民對著他指指點點,口中所說無外乎讚美之詞。
姜炎也是得意異常,就差把鼻孔沖天而行了。
阿蠻看的苦笑連連,百靈也是直搖頭。
也該著姜炎倒黴,不偏不倚,他“吧唧”一聲,正踩在了一坨熱乎的牛糞上。
本來低聲吵嚷的環(huán)境忽的靜下來了,各式各樣的表情凝固在了每個人的臉上,最後化作了鬨堂大笑。
姜炎的臉都氣成了豬肝色,對天大吼道:“誰家的牛沒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