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定是一個勤奮的人,天還沒亮,便已經(jīng)開始用冷水擦拭身體,用從綏德衛(wèi)在京城開的鋪子裡買來的牙膏洗漱牙齒。
他不知道陛下爲(wèi)何要難爲(wèi)李棟,但是他知道,皇命大於天,陛下讓他死,誰都不該攔著。
剛剛擦著臉,就見一個笑臉太監(jiān),抱著蟒袍笑呵呵走了過來。
“小公爺早。”
王承恩笑著打了彎著腰,神態(tài)卑微,“昨晚陛下召您入宮訓(xùn)話,有些晚了,陛下怕耽擱了小公爺休息,所以一大清早,將陛下賞賜帶了過來,這套莽夫,遇到事情的時候穿著,若是一路平穩(wěn),就穿常服就可以了?!?
他將蟒袍遞給張文定,“陛下昨日吩咐過,一會自鳴鐘敲響,時間到了,小公爺一定要帶著錦衣衛(wèi)護(hù)衛(wèi)在陛下身邊。錦衣衛(wèi)哪裡已經(jīng)知會過了,不知道您的人埋伏的如何了?”
那張文定雖然在軍中熊兇悍的人,但是在宮中,卻是不敢張揚的,道了聲謝,王承恩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不打算帶錦衣衛(wèi)十三刀去,小公爺要是有機(jī)會,就去勸勸陛下吧,昨日曹公公勸了很久,陛下也沒有答應(yīng),也不知道陛下爲(wèi)什麼一直不帶錦衣衛(wèi)十三刀去,或許是另有安排吧?!?
張文定低頭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可跟隨陛下一起監(jiān)斬。”
王承恩鬱悶的搖頭說道:“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陛下正厭煩我呢,今兒個這趟,要不是沒有人用,陛下也不會派我來的?!?
“也好?!?
張文定思索了一下說道:“小心看護(hù)東宮?!?
王晨恩砸了砸嘴巴,瞪大了眼睛:“小公爺怕國本出事吧,這也太不可能了。”
張文定搖頭說道:“盯緊了一些總是沒壞處的,要是真的有危險了,您若是護(hù)主有功,也許陛下又會欣賞你了?!?
王承恩強(qiáng)顏歡笑,“做奴才的只希望主子沒事,自己怎麼樣,是無所謂的,小公爺先忙,奴才告退?!?
張文定笑著說了聲謝謝,然後抱著衣服回去,家裡的皮小子已經(jīng)起來。
自己這弟弟年紀(jì)不大,但是跟著公主玩了那麼一段時間,人變得聰慧了不少,也有了一絲血腥,可是就是天頑皮了,非常不好管教。
張文定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昨晚他肯定沒有睡好,將小傢伙抱起來:“這皇宮之中,錦衣玉食,香閣錦踏,這些咱家都沒有,你怎麼還睡不著?!?
小傢伙一身小型的鉚釘戰(zhàn)靴、鴛鴦戰(zhàn)襖、小型雁翎刀,嚴(yán)肅的看著張文定,說道“哥哥,今日你是否與陛下一道監(jiān)斬李棟將軍?!?
“是啊。你小子消息倒是靈通?!?
“哥哥,李棟將軍乃是大英雄,你們殺了他,會讓天下百姓咒罵,讓天下將軍寒心,哥哥,你還是去勸說陛下吧。”
張文定聽了弟弟的話,連瞬間白了,“弟弟,這話誰告訴你,這種事情可不敢亂說,你現(xiàn)在在宮中,就是人質(zhì)啊,哥哥如果稍微有個什麼表現(xiàn)不好,陛下就會處置你了。”
“可是李棟將軍身邊謀士如雲(yún),將士如海,我怕最後吃虧的是哥哥,咱們張家好不容易靠神機(jī)營東山再起,怕今日之後再次一蹶不振了,長公主如果在,絕對不會認(rèn)可你們的做法的?!?
張文定遺憾的說道:“長公主早慧,若是她在此,陛下絕對不會做出此般決策的?!?
無奈之下,張文定開始更換衣服,裡面穿著一套棉甲,外面罩著一套重甲,看起來威風(fēng)凜凜的,他也不知道陛下的蟒袍要穿在哪裡。
等到二人歡好衣服之後,用宮娥送來早餐。
崇禎的節(jié)儉素來成名,但是對待張文定卻格外上心,看著裡面的精緻的小菜,忍不住說道:“陛下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完有些亂了,以前咱們兄弟二人入宮,從來不吃這些的,看來陛下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大概發(fā)生了什麼咱們不知道的事情?!?
張文定緩緩的搖搖頭,“作爲(wèi)皇帝,他不該這樣的,就算是沒有把握,也不該表現(xiàn)出來,因爲(wèi)他是君主?!?
“因爲(wèi)陛下在明處,而李棟將軍的手在暗處,李棟將軍的手遲遲引而不發(fā),陛下已經(jīng)開始煩躁了。換做以前,周皇后會陪伴在陛下身邊的,但是這次不知道爲(wèi)什麼周皇后連陛下身邊都無法靠近?!?
張文定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燕京驛站。
南俠王愛雲(yún)坐下關(guān)門弟子起的很早,對著太陽吐出長長的白鏈,然後收工換了一身新的緊身服。
歡好了衣服之後,那關(guān)門弟子袁文傑看向了那正在收拾衣物的老太太,說道:“師傅,咱們真的要去嗎?”
那體態(tài)有些蹣跚的老太太,看起來似乎有些走不動路了,露出了幾絲小孩子纔有的神情,“老太太年紀(jì)大了,不出去打架了。”
袁文傑嘆息一聲說道:“此次出手的有中原紅娘子,白蓮鴛鴦刀,我們不是對手,如果師傅不出手,我們大概只有死了?!?
那老道人一句老太太年紀(jì)大了,不出去打架了,說的袁文傑眼淚啪啪啪的往外流。
老太太拄著柺杖,一邊走,一邊罵街:“現(xiàn)在火銃那麼厲害,還要什麼江湖客,我都老了,氣力都不足了,非要我死在火銃底下嗎?”
袁文傑哭著說道:“師傅您還不老,你才八十七。”
那老太太一愣,忍不住說道:“當(dāng)初我們四俠,就我一個女的,他們總是欺負(fù)我,就南俠老哥哥心疼我,我心想等我有一天長大了,肯定跟南俠哥哥揍回來,誰曾想這些男的,練功就是比女的容易,我就是打不過他們,這打不過啊,打不過,一下子就是六十年,也不知道那幾個哥哥怎麼樣了?!?
袁文傑看見師傅落寞的表情,說道:“師傅,有緣人終會相見,幾個師叔早晚能見到的。”
那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笑著說道:“你說的也對,要是讓我遇到了,我肯定把他們褲子扒了,用我的柺杖揍他們屁股,誰讓他們欺負(fù)我的?!?
後面幾個錦衣衛(wèi)百戶聽了兩個人的對話,忍不住想笑,卻又不敢。
出了驛站的門,那官員很是痛快,笑著說道:“大俠,下次來了,還住我們這裡?!?
袁文傑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下次嗎?或許吧。”
他先出門,已經(jīng)有馬車在門口等著了,是綏德衛(wèi)出口的,帶彈簧的馬車,四平八穩(wěn),袁文傑也非常不清楚。
綏德衛(wèi)一個小小的地方,怎麼能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從吃的穿的用的,簡直覆蓋了大明朝,難怪陛下要殺了他。
那車伕拍了拍馬車,臉上露出了老北京耍貧式的笑容,“哎呦,這位爺,您這是要去哪?”
袁文傑看著喧譁的街道,深吸一口氣,說了三個字。
“紫禁城?!?
……
秀春樓。
十幾輛大車停在外面,今天要去監(jiān)斬臺附近表演雜技的姑娘們早早的開始打扮,衣服道具已經(jīng)裝進(jìn)車裡,其中有一根長幾十米的大旗,嘩啦啦作響。
長臂神槍俠坐在車轅上,大口持著雞腿,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他每天都要吃雞肉。
宋素素穿著一襲白衣,正在清點物品,吩咐姑娘們做準(zhǔn)備工作。
看著下面東西收拾的沒問題了,他將白色的長劍掛在了腰間,快步走到密室門口,拉響了鈴鐺,然後問道:“姐姐,準(zhǔn)備好了嗎?”
秦紅鸞從暗室裡驀然出來,一襲盛裝,腰裡掛著寶劍,將一個包裹遞給了宋素素,說道:“這一次你就不用去了。”
“爲(wèi)什麼姐姐,咱們說好一起出生入死的?!彼嗡厮睾蹨I,不解的看著秦紅鸞。
“怎麼也要給咱們這一派留點種子吧,他們還小,成不了事的?!?
說話的功夫,從暗室中,走出一箇中年女子,正是薛碧媛。
秦紅鸞施禮說道:“婆婆,您怎麼出來?!?
薛碧媛說道:“前兩天,那個叫做李巖的小子說道,到時候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廝殺,而且現(xiàn)在火器那麼厲害,也許根本用不到咱們這些江湖客了,我想不管如何,李棟都是我親兒子,就算是死,我也要見他最後一面,什麼約定,都是見鬼吧?!?
那秦紅鸞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婆婆您上車吧,李巖那小子說的有道理,但是不一定全對?!?
薛碧媛也不多說話,隨意扭頭看了一眼,長臂神槍俠,總是油油的感覺。
薛碧媛忍不住說道:“你一個大男人,爲(wèi)什麼總是跟我們女人在一起?!?
“打不過南俠那貨,我算什麼男人,我改行成女人了?!?
“那你能生孩嗎?”
“能啊,要不你找個小丫頭來試試?!?
“她們可只找那種能吟詩作對的公子哥。”
長臂神槍俠沉吟了一下說道?!?*,引無數(shù)英豪競折腰,怎麼樣?”
“這肯定不是你寫的?!?
“好吧,這是我那徒弟喝醉了時候唸叨的句子。”
薛碧媛眼神中有些異色,自己這兒子真的如此非凡嗎?
長臂神槍俠又問道:“再來一隻雞。”
秦紅鸞笑著從包裹裡拿出一隻烤鴨,笑著說道:“都說燕京城的烤鴨不錯,師傅您要不要試試。”
長臂神槍俠笑著說道:“以前一直不敢吃別的,今日要不也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