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清脆的口琴後面漸入民謠吉他伴奏, 兩幅樂器一拍一合，與之前那些刻意炫技的節目不同，像是一股甘洌的清泉, 沁人心脾。元宵擡頭看去, 突然覺得臉頰燥熱——真的是金敏！折騰了好一會兒, 太陽已經微微下斜, 不似之前那般驕陽如火, 一片溫暖的紅色印在金敏和身後坐在高凳裡小六兒身上。

陸浩波也仰著脖子看了看臺上的少年，見到是一頭醒目的白毛，轉而把目光投向元宵。

元宵抿著嘴巴, 一會兒鬆開，一會兒又抿起來, 不時地再用舌尖舔舔脣邊, 兩隻手不自覺地捏在一起。他一直想看金敏站在臺上的樣子, 想象過無數次他挎著吉他，站在舞臺一側, 獨霸一方，狂奏前衛金屬riff的樣子。不一樣！和想象中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臺下的二中少男少女們，被口琴聲吸引，也都紛紛擡頭，見到是一個白髮少年, 新奇地觀望著。

金敏取下口琴, 揹著手, 款款靠近立著的話筒架唱了起來：

－愛春天的人們, 是心地純潔的人, 像那盛開的紫羅蘭，像我的朋友一樣。

－愛夏天的人們, 是意志堅強的人，像那衝擊巖石的波濤，像我的父親一樣。

－愛秋天的人們，是一往情深的人，像那照亮黑夜的月光，像我的愛人一樣。

－愛冬天的人們，是胸懷寬廣的人，像那融化冰雪的大地，像我的母親一樣。

簡單的歌詞最能拉近人心。臺下的學生們聽著金敏那少年特有的，帶點兒沙啞又透著清澈的聲音，一時神魂顛倒。

唱第二遍之前，金敏微微咧了下嘴角，在人羣中鎖定元宵的位置，兩人目光凝聚間，他把揹著的手從身後撒開，微微擡一擡，示意大家一起唱。於是《四季歌》又一次響徹二中操場。臺下，學生們繼續唱著，臺上，金敏重新拿起口琴，盯著元宵又吹了一段，小六兒的吉他沒停，一直在認真的伴奏著。

突然，金敏停下口琴，在學生們的哼唱中開始了他準備好的“白話”：“我願意成爲一個愛四季的人，和你一起愛這四季。下面這首歌送給我的愛人，他就坐在你們中間！”

金敏話音剛落，大飛就挎著貝斯竄了出來。不知道是金敏的白話起了作用，還是大飛的突然上場起了作用，臺下之前還一臉呆滯的人們立馬換上了興奮的表情，“哇哇”地亂叫著。還有幾個班主任站起來，往下壓著手，整頓秩序。

坐在一旁的校內外領導們，紛紛把臉轉向師院校長。校長是個女老師，不知道金敏在鬧哪出，和之前彩排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但又怕當著衆多同行的面，掃了威信，強裝鎮定。

強子和棒槌一起推著架子鼓上場，小六兒也換上了電吉他。

“噠、噠、噠、噠！”鼓棒連著敲了四下，之前小清新的感覺蕩然無存，已經活脫脫轉換到了搖滾樂隊的演出現場。金敏嘶吼著，恨不得把對元宵所有的愛戀都從歌聲裡迸發出來，這是一個改編過的《You Are my Sunshine》，沒有原唱裡一絲一毫的優柔、哀愁，有的全是一個男孩對另一個男孩赤｜裸｜裸示愛：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元宵忍不住了，其實，剛纔看金敏吹口琴的時候他還想笑，覺得特別中二很傻很逗比，但看到這裡，他已經有點兒要感動的掉下眼淚了。他知道，金敏歌裡的“you”就是自己！金敏說的那個要變成愛四季的人也是自己！他知道，金敏精心準備的這一出，對於一個學生來說要冒的風險，可都是爲了自己！

陸浩波放下舉著相機的手臂，躥到元宵身旁，“是不是忘拍照片兒了？回頭我給你發過去！”

元宵的鼻子很酸，只有牙齒緊緊咬著嘴脣，瞪大眼睛才勉強不讓眼淚流下來。他轉頭看了陸浩波一眼，猜想自己的表情應該很古怪。

陸浩波擡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放心，你的事兒，我不會說出去！”

元宵腦筋快速飛轉——靠！自己和金敏的事兒怕是陸浩波這個老狐貍早就看出來了！剛纔他說“你的事兒”元宵還以爲是學習的事兒呢，原來是指這個！

元宵繼續用混亂的表情看著陸浩波。陸浩波微微一笑，把他的肩膀擺正，“來，你轉過來，我給你和舞臺上唱著的那位合個影！”

元宵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轉過身，皺著鼻子，比了個v的手勢。雖然覺得陸浩波不可靠，但他的確很想和臺上的那個傻小子合張影啊！

……

校慶怎麼結束的元宵都沒了記憶，就覺得整個人輕飄飄。散了場，他給金敏打電話，那邊兒一直沒人接。一起往外走的女孩們，三五成團的抱在一起嘰嘰喳喳：

“剛師院那個帥哥說他的 ‘愛人’就在臺下啊！”

“啊！就是就是！”

“會是誰啊？哪個班的？”

“好羨慕啊！”

“肯定是校花啊！哪有我們什麼事兒！”

“哎～”元宵嘆了口氣，嘴角咧開——我我我！他說的是我！你們激動個毛啊！

手機震動了，他掏出來一看，是金敏的。連忙接了起來：“喂？”

“哪呢？”金敏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元宵在努力把這個聲音和臺上唱歌的那個人聯繫起來。

“走到校門口了！”元宵停下來，左右看看，“你呢？人呢？”

“咳、咳～”金敏站在陸浩波的辦公桌前往樓下看去，遠遠的校門口確實有一個穿著校服，一手舉著電話，一手插在褲兜，東張西望的人，“我回家了。”

“臥槽！”元宵大失所望，瞪了一眼馬路對面的站臺，“你tm怎麼說走就走啊！爲什麼不等我啊！你什麼意思啊！”

金敏舔了舔嘴角，表情無奈又遺憾，看著陸浩波端著一個紙杯過來，低聲說：“行了，先掛了！”

陸浩波把手裡的紙杯遞給金敏說：“唱累了吧？喝點兒水吧！”

金敏確實有點兒口渴，點了點頭：“您是湯圓兒班主任吧？”

“嗯！”陸浩波正襟危坐，沒帶握力器，也沒拿竹板，手裡空著有點兒慌，來回捏著自己的手腕，“你是……”

“嗯？”金敏擡頭和陸浩波四目相對，“我叫金敏，是……他……朋友！”

“是男朋友吧！”陸浩波鬆開捏著的手腕甩了甩，微微一笑。

金敏自認爲從小在混子堆里長大，能看得清各種顏色，卻對陸浩波這一笑有點兒讀不明白，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行。

“哎，我叫你上來呢，是讓你躲會兒清閒，你剛纔在臺上那一通鬧啊，我怕我們學校沒見過世面的這些少男少女圍上去把你吃了，哈哈～”陸浩波看金敏沒回話，只好自己找話。

讓你吃了還不如讓她們吃了呢！金敏這麼想著，吸了口氣問：“陸老師，有什麼話，您明說好嗎？”

陸浩波理了理運動衣的領口，往前俯了下身子，又清了清喉嚨，說：“那我可就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