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幾日母親的笑顏,兩個弟弟的嬉戲,永珹不能自已,蹲在牆角抱著頭,心中充滿了迷茫與絕望。
“四哥?!蓖饷鎮鱽硪宦暫魡荆匀蛔R得,這是永琪的聲音。
永珹於是又硬撐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站了起來,不屑的問:“怎麼?看我慘的不夠,要來譏笑一番嗎?”
永琪忙拱手作揖道:“四哥誤會了,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不知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讓四哥如此氣惱?”
“有什麼好談的?我不需要跟你談,你現在給我走!馬上走!我不想看見你!”永珹指著門外,一臉怒色的看著永琪。
“四哥,我是真的擔心你,也許還有機會讓皇阿瑪改變主意……”
永珹突然一胳膊揮過去,將桌上的茶壺、茶杯甩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指著永琪的鼻子狂吼道:“難道你想以阿哥的身份,命令我這個庶人必須和你談嗎?”
“永琪不敢,四哥息怒,永琪告退?!庇犁饕娪垃A正在氣頭上,再不敢多言,俯首拱手後退出門,離開了永珹的居室。
永珹趴到桌案上,雙手錘著桌子,忍不住眼淚放聲大哭起來,哭了一陣,他又擡起頭看看四周。他已經不是阿哥了,那麼這裡也就不再屬於他了,他也不想繼續住在冷冰冰的阿哥所,何不離自己的母親近一點?
他沒有再多想,直接去了母親生前居住的景仁宮。宮中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在景仁宮,哪怕是徹夜守靈,他也算是陪在母親身旁。
永珹返回景仁宮的消息被人報給穎嬪,穎嬪早料到如此,又吩咐宮人將消息透漏給揆常在。揆常在聽說,立刻就坐不住了,她以前受了嘉貴妃那麼多年的氣,總算是有出氣的地方了。
揆常在帶著侍女貝茗、貝婷到了靈堂門外,果然遠遠看到永珹在裡面,夾在守靈的宮女中間。正巧御膳房剛把守靈宮人的晚飯送來,揆常在便令貝婷將飯菜拿進去,一份一份的分給靈堂中的宮女。
永珹蹲了半日,早就餓了,可是並沒有人給自己飯食,他向貝婷喊道:“也去讓御膳房備一份我的晚膳來!”
貝婷不知如何作答,揆常在搖搖晃晃的走進來,笑道:“喲!你是誰???怎麼使喚起本宮的人了?”
永珹不忿的答道:“你說我是誰?皇阿瑪已經準許我在宮中呆到額娘停靈四十九日,我也在這裡守靈,憑什麼沒有我的膳食?”
“這話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鞭癯T谔糁济?,轉頭向貝婷吩咐道:“去,看看送給守靈下人們的飯菜還有沒有多餘的,剩下的先不要喂狗,拿來一點給他!”
永珹握緊拳頭,咬著牙瞪著揆常在,想發作卻又沒有氣力發作。貝婷拿了一碗與宮女們一樣的飯食,送到永珹面前,雙手奉上,口中說道:“請四阿哥用膳!”
永珹剛要去接碗,揆常在上前兩步伸手將碗打到地上,飯菜大半都從碗裡滾到地上。揆常在對著貝婷大吼一聲:“掌嘴!”
貝婷不敢擡頭,左右開工去抽自己的嘴巴。懿澤、青嵐、孟冬、宜慶等人也無法吃飯,都擡頭看著眼前這一幕。
揆常在言辭鑿鑿的教訓道:“皇上的口諭你沒聽到嗎?誰是‘四阿哥’?你一個小小宮女也膽敢違背皇上的旨意?”
貝婷叩頭懇求道:“奴婢知罪,奴婢不敢了。”
揆常在淡淡笑了一下,又呵斥道:“還不趕快撿起來,重來!”
貝婷顫抖著雙手將飯菜撿回碗裡,又雙手舉起到永珹面前,口中說道:“請……請公子用膳。”
永珹惱羞成怒,一巴掌將碗揮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大喝一聲:“不吃就不吃!等我餓死了,你們就統統滿意了!”
揆常在笑道:“不吃倒是省事了!貝婷,拿出去喂狗!”
貝婷眼中噙淚,不敢吱聲,伸手去撿地上的飯食。
“不要撿了!”懿澤放下碗筷,走到貝婷身旁,拉起貝婷的手,果然手指已經被劃破了。懿澤不禁替貝婷感到生氣,擡頭問揆常在:“你明知道會劃傷手,爲什麼還要讓她做這樣的事?”
揆常在笑問:“你心疼她?那你來撿啊!”
貝婷微微擡頭看了懿澤一眼,又準備低頭去撿。
孟冬也來攔住了貝婷,又向揆常在行禮,笑問:“娘娘養的狗恐怕很嬌貴吧?吃這樣的東西,萬一把腸子給割斷了,娘娘豈不心疼?奴婢淺知拙見,還望娘娘三思!”
揆常在看了一眼孟冬,又叫著貝婷,走了出去。
待他們走遠了,青嵐端起自己的碗,到永珹面前說:“奴婢這碗是還沒動過的,就請四阿哥吃吧,我與懿澤分一碗就好!”
誰知永珹卻突然大聲喊道:“不用你可憐我!”
青嵐嚇了一跳,不知如何作答。
孟冬笑道:“人家不領情呢!你就省省吧!反正一頓不吃也餓不死!”
永珹哭喊道:“額娘!你不在了,一個小小的常在都騎到我頭上了!連宮女都看不起我!”
青嵐忙解釋道:“四阿哥誤會了,奴婢絕對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孟冬將青嵐拉了回來,帶著不屑的目光,對永珹說:“你說的對!我們就是看不起你,特別特別的看不起你!沒出息的東西!”
永珹一把鼻涕一把淚,指著孟冬的鼻子問:“你竟然敢罵我!”
孟冬冷笑道:“罵你怎麼了?就會哭、哭、哭!真是個窩囊廢!”
永珹忽然哭聲更大了,對著嘉貴妃的靈位喊:“額娘!她們說的對,我真的很窩囊!我什麼都做不了!”
孟冬喊道:“喂!你哭的聲音小一點!別影響我們吃飯!”
永珹回頭看著孟冬等四人吃飯,尤其宜慶,吃得津津有味,頭也不擡一下。永珹更覺得腹中飢餓難忍,伸手拿了一個供桌上的蘋果,用衣襟擦掉上面的香灰,就吃了起來。
剛吃了沒幾口,就又聽見揆常在的聲音:“來人!將這個擅動貢品的狂徒給我拖出去,杖刑二十!”
永珹擡頭一看,揆常在就在門外,緊接著便有兩個太監進來,將永珹拖了出去,永珹手中的蘋果掉在了地上,大喊著“我怎麼就不能吃我額孃的東西”就被拖了出去。
青嵐與懿澤面面相覷,她們都沒想到揆常在居然還在門外。
就在靈堂外,衆目睽睽之下,永珹被打的皮開肉綻,他疼的汗流浹背,嘴裡亂叫:“誰來救救我?額娘……你爲什麼要拋下我?”
一個曾經被寵妃捧在手心裡的寶貝阿哥,也曾在皇上面前極盡榮寵,現在卻落得這般下場,宮女們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揆常在似乎還不太滿意,眼看著永珹受了這二十杖,趴在那動彈不得,似乎才只出了半口氣。
還沒來得及想下一步整人的招數,天空有些飄起雨來,揆常在忙去躲雨,這裡人也都散了,各自找地方躲了起來,只有永珹被雨淋著,在地上蠕動了半天也沒爬動多少距離。
青嵐和懿澤走了幾步,又回頭看永珹的模樣,確實可憐。懿澤沉思了一會,想要回去。
青嵐拉住了懿澤的手,勸道:“揆常在是有心整他,我們幫他會害了自己,方纔讓他吃飯恐怕已經被揆常在聽到了,回頭還不知會怎麼連累我們呢,他與我們非親非故,還是不要蹚這趟渾水了?!?
不及多想,懿澤已經被青嵐拉回了屋子。
懿澤在屋裡坐了半晌,回想起投胎人間之前,百花仙子所說過的話。在人間,爬到更高的地位固然重要,但有所作爲也很重要。況且她的先人們遺留的祖訓,更教她應該在別人落難時伸出援助之手,才無愧神族的身份。
懿澤心中有了主意,又趕快跑了出去,到了永珹捱打的地方,卻不見永珹的蹤影,四下看去,只見永珹正在地上一步一步的爬,身上已經溼透了,他爬的方向,正是嘉貴妃的寢宮。
懿澤撐著傘,忙追了上去,問:“四阿哥,你要去哪裡?”
“不要你管!”永珹很吃力的,仍然向前爬著。
“你這樣,等到明天天亮也爬不到嘉貴妃的寢宮?!避矟啥紫?,將永珹的一根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永珹不解的問:“他們都走了,你爲什麼要幫我?”
懿澤答道:“我母親說過,見死不救,其罪不輕,非我輩所爲?!?
大雨漂泊著,懿澤雖然撐著傘,還是全身都被雨水打溼了,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嘉貴妃的寢宮。有幾個嘉貴妃生前的宮女看到了,並沒有來幫忙,也未曾阻止,反而都出去了,懿澤就將永珹扶到牀上。
永珹只好趴在牀上,指著一口箱子說:“金瘡藥都在那裡頭。”
懿澤聽了,取出一些藥膏出來,將永珹的上衣都撕掉了。這裡並沒有永珹的衣服,懿澤只得找了布給他蓋住身體,一點一點的上藥。
未幾,懿澤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怕是擔心的事情又發生了。果然,懿澤向後看,揆常在已經走了進來,扣著手指甲,挖苦般的笑問:“你想要攀龍附鳳,也得看清楚,他可是一個已經被廢了的皇子,你還指望跟著他做皇妃嗎?”
懿澤想,恐怕方纔那幾個出去的宮女就是去告狀了,懿澤生性不樂於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便不搭理揆常在,還繼續給永珹上藥。
揆常在立刻向外喊道:“來人!把永珹給我扔出去!”
永珹抓著被子,朝著揆常在大喊:“你欺人太甚了!這裡是我額孃的屋子,你有什麼資格闖進來?”
“這是嘉貴妃的寢宮,一個庶人有什麼資格住在這裡?還不趕緊給我扔出去!”揆常在一聲令下,進來四名太監,就到牀邊擡起永珹。永珹還光著膀子,就被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