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柳傾歌給李媛補完妝之後,李媛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很是滿意,用手託著腮道:“傾歌妹妹的手藝真心不錯呢!這妝容雖偏淡,卻是精緻得緊,別有一番清麗美。”
“李媛姐姐過譽了,”柳傾歌從容不迫的把桌子上的胭脂水粉等物一一收拾妥當,她估摸著現在這時辰也差不多了,菜大概正在上,於是便道,“咱們下樓去罷。”
李媛忽地有些猶豫起來,走到門邊又站住了:“傾歌妹妹,你說我現在要不要換件衫子?”
——這會兒換哪門子衣服?柳傾歌心下納悶,轉眼兒看到李媛一臉期待緊張的模樣,頓時明白了幾分。敢情兒今晚是這位美人兒姐姐同柳大哥哥第一次吃飯,她爲了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自然想在裝扮上多費些心思了。想通了這一點,柳傾歌頗有些無奈的好笑,難道這位美人兒姐姐沒聽聞過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麼?刻意的裝扮逢迎只怕不僅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反而會適得其反。……她收回心思,於是便道:“不必。”
李媛心頭忐忑,下意識的咬住下嘴脣,眸子裡似有一片明媚的流光在閃動。她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隨著柳傾歌一道去了樓下。
此刻吃飯的食客仍舊很多,大部分是準備在這兒住下的。小二在各個席間穿梭往來,忙得不行。在一樓,喧囂之聲不絕於耳,劃拳的,喝酒的,不明所以大笑的,山南海北胡侃的,這些雜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愈發使得這裡顯得格外熱鬧。
柳祁澤看到柳傾歌下來了,忙一招手:“丫頭,快來!”等到他看到那個李媛也隨著走過來之時,明顯面色一冷,不過這表情很快轉換成頗有意味的哂笑。——喲嗬,片刻功夫不見,這女的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妝容明顯漂亮許多啊,嘖嘖。目光再重新掉轉到柳傾歌身上……咦,柳傾歌那個小丫頭片子怎麼衝自己擠眉弄眼的?柳祁澤有些呆住,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這丫頭幫李媛化妝的,她將這件事已經擺平了。心念及此,他在心底不由得莫名一嘆,隨即便擡眼,衝她眨了幾下眼睛。
他這幾下不明所以的眨眼睛動作倒把柳傾歌給搞愣住了,二哥你丫的這是在幹嘛呢?不管了,管他什麼意思,橫豎就是抽風罷了。於是柳傾歌落座,坐在柳祁瀚身邊,李媛坐在柳傾歌旁邊,李睿坐在她右手處。
此時菜餚差不多已經上齊,這家店的大廚倒也還有幾把刷子,做出的菜不僅菜色好看,而且香味撲鼻,而且據說價格也公道。
柳祁瀚早等不及了,便道:“人已到齊,吃飯罷。”於是衆人客氣寒暄了幾句,便拿起筷子。
柳傾歌本來沒什麼食慾,此時坐這兒吃飯也不過是聊爲應景而已。她怕不消化,所以也只是夾了些清口的素菜,吃了半碗也就罷了。這裡備下的主食是米飯,並不是粥,所以柳傾歌也就沒吃。雖然她吃的少,很快就吃完了,但是並不能下席。因爲席還未散,這是對人最起碼的尊重。
坐在柳傾歌身邊的李媛顯然是緊張得過了頭,好容易夾了塊豆腐,結果還未到碗裡,便已掉在了桌子上。那濺起的湯汁灑了幾滴在她手背,使得她被唬了一跳,心下愈發著忙,紅著臉去掏帕子擦手。
李睿明白李媛的那點兒小心思,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掩飾性的乾咳了一聲,像是在暗中提醒著什麼。
柳祁澤低低哂笑,但並未說一個字。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醬肘子,擱在碗裡吃得很香。
柳傾歌此時也沒開口,她知道如果一開口的話,只怕會讓李媛更尷尬的。——柳傾歌的位置在柳祁瀟對面,所以正好可以觀察那人的一舉一動。依舊是寒凝目,冷修眉,端坐於位,神情清冷,連頭髮絲兒幾乎都沒動上一根。……噯,照這麼看來,只怕這位李媛姑娘是一腔癡心獻錯了人,那人對她根本就沒什麼反應好嘛!
大概是察覺到她望過來的視線,柳祁瀟微擡眸,盯了柳傾歌一眼。柳傾歌迫於這眼神兒的威力,立即調轉了目光,裝作啥事也沒發生。嘁,裝模作樣誰不會?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紛紛回了各自的房間休息。柳祁澤今晚多喝了幾杯,顯然有些頭暈,用雙手支在桌子上,身形也有些不穩。一雙勾魂的桃花眼愈發顯得瀲灩,頰邊也升起了淡淡紅暈。
柳祁瀟看了看他,眸底的光芒如同他身上的冰藍色衫子一般,寒得徹骨,然而語氣卻是依舊維持著雲淡風輕:“爲兄那裡有醒酒藥。你若是不想明天早上起不來,便到爲兄房裡來拿罷。”
柳祁澤“嘻嘻”的笑了兩聲兒,伸手便搭上了柳祁瀟的肩膀處,湊過去道:“我知道!還是大哥最好了!”
柳祁瀟不動聲色的把他的手給拍下,面無表情的掀起眼瞼,斜睨了他一眼:“能走的話就自己走。”說完這句,和李睿兄妹道了一聲,便自顧自的回房歇息去了。
李睿見他走了,忽覺酒氣有些上頭,便自去洗臉了。
李媛見柳祁瀟走了,心裡覺得有些失落。正見柳祁澤喝醉了酒,念及吃飯前發生的事,不由得怒從心起,下意識的就掩了鼻子,出口諷道:“明明沒那喝酒的本事,偏還喜歡喝!”
柳祁澤聞言回過頭來,那一雙瀲灩的眸子裡竟是一片清明之色,何曾有半分醉意?他盯著李媛,冷哼了一聲:“你是我什麼人,管我做什麼?——請李小姐在說話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不要逾越了纔是。”
李媛愈發火大,柳眉倒豎,伸出手指著柳祁澤的鼻子:“你——”
柳祁澤撥開她的手指,抱臂立於原地,一臉頗爲挑釁的表情:“就是我!怎麼地?”
呃,怎麼好好兒的又吵起來了?這兩人上輩子肯定是兩個冤家。不過現在大哥和李睿都不在這裡,他倆就算鬧翻了天也沒事兒。
這裡柳祁瀚見雙方開戰,正打算開溜,卻被柳祁澤一下子扯住衣襟,口中大笑道:“小樣兒,想跑?沒那麼容易。哈哈!”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猶如爛泥般的身子橫了過去,笑著吩咐道:“三兒你把二哥給攙回房裡罷。”
柳祁瀚咬著牙怒極反笑:“二哥你就知道欺負我。”一行說,一行就拖著柳祁澤半拉半拽的上了樓梯。
……呼,有三哥照顧著二哥回房,應該就沒事了罷。柳傾歌放下心來,和李媛一道返回她倆的那間房。由於寒冬臘月的,洗澡也甚是不方便,所以她倆就喊了樓下小二要了熱水,舒舒服服的泡了腳。
李媛方纔和柳祁澤那麼一吵,情緒還未平復過來,仍舊是臉紅脖子粗,嘴巴里還在不停的喘氣。柳傾歌給她遞過來一杯水,她接過來就一氣兒都給灌下肚去了。喝了水之後,她這才感到怒氣稍稍平息了些,腦海裡忽地想起吃飯前柳傾歌說過的一句話,便道:“傾歌妹妹,你適才說要給我講個故事來著,究竟是什麼故事?橫豎現在也無事,說來聽聽,解悶兒也好。”
——那不過是爲了打圓場說的麼?您老怎麼還記得這麼真真的呢?!柳傾歌只得從《墳堆鬼話》裡隨便挑了一個故事,講給李媛聽。她自認爲自己把這故事講得甚是不精彩,情節高潮處被她講成低潮,峰迴路轉的大轉折被她講的索然無味。可李媛卻瞪大了眼睛聽得很是認真仔細,不肯漏過了一個細節去;彷彿身臨其境般,滿臉緊張的表情,時不時低低尖叫兩聲。
故事並不複雜,很快便講完了。柳傾歌這下以爲該洗洗睡了罷,結果李媛聽了那鬼故事之後興奮刺激的不行,拉著柳傾歌說了半天話。後來柳傾歌實在是扛不住,便一個人睡過去了,任由李媛還在那廂嘰裡呱啦的聒噪。
睡至半夜,柳傾歌被凍醒了,她朦朦朧朧的睜眼一看,好傢伙!李媛背對著她而睡,居然把被子全都捲過去了。天,這也欺人太甚了好嘛!不過柳傾歌也不是吃素的,她立即伸出雙手一拽,瞬間就把被子搶過來大半,心頭正洋洋自得,結果忽然聽到李媛口中說了一句什麼。不過由於李媛背對著她,使得柳傾歌半點兒也沒聽到那人究竟在念叨什麼。
這人不會醒了罷?抱著這個念頭,柳傾歌點亮了牀頭的燭臺,悄悄探身過去仔細一瞅,李媛還是睡著未醒。——呼,敢情兒是在說夢話呢。柳傾歌放下心來,正要掩滅燭火,就聽到李媛接著嘟囔道:“誰叫你欺負我來著?……哥哥,哥哥救我!……他太討厭了,真是的!”
這說起夢話來還沒完沒了了?柳傾歌有些惱火,熄了燈,將被子全部都蒙上了頭。
“祁瀟哥哥不理我,我該怎麼辦啊?!……別走,別丟下我!……求求你,別走!”
呃,這李媛居然還來勁兒了,說夢話搞得跟說書似的這麼熱鬧,這下可徹底讓人睡不成了。柳傾歌坐起身,將被子全都給了李媛,自己披了件衫子下了牀趿了鞋,重新端了燭臺,邁步離開了這個房間。
每一樓層的樓梯拐角處,都在樑上置一油燈照明。每個房門都是大門緊閉,偶爾還可以聽到有房裡傳來打呼聲。夜闌人靜,三更半夜,只有柳傾歌的腳步,雖然刻意放得很輕,但到底還是發出了一點兒聲響。
二哥今晚酒喝多了,現在指不定睡得怎麼個天昏地暗、人事不知呢。而三哥,睡覺的時候就更別提了,連打雷都打不醒。心念及此,柳傾歌便走至柳祁瀟的房間門口,伸出食指輕輕叩了叩門。裡面很快傳來一個熟悉的冷冷聲音:“誰?”
“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