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小主,人帶到了。”昏暗的刑房內,張掌司恭謹地對身前一位紫衣麗人回稟道。
江心月緩緩地擡起頭,目光所及之處,均是琳瑯滿目花樣繁多的刑具。再看自己面前的小主,呵,謹貴人,竟然是她。
謹貴人柔媚一笑,麗色頓生。她上前,一手捏起江心月的下巴:“江庶人,別來無恙啊?還認識本小主麼?”
“回小主,民女自然認得您,不過民女有一問想請教,民女身上揹負著重案,您來此審問,可曾得皇上或昭儀娘娘準許?”
“啪!”一記耳光甩在了她臉上,力道之大使嘴角立刻淌下了鮮紅:“賤人,竟然自稱民女,你應該自稱罪女!張公公,你都是怎麼做事的!”
張公公嚇得立即跪下道:“小主饒命,平日裡罪人們都沒少調教,這蹄子都自稱罪女的,今天竟然……”說著他往旁邊一努嘴,就有一個小太監去拿了鞭子,狠狠地朝江心月抽下來。
一道一道的血印顯現在她枯瘦的嬌軀上,翻開的皮肉向外冒著血珠,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卻是不肯慘叫出聲。
“好了張公公,本小主時間有限,來這裡不是爲了教她怎麼說話的。”
執鞭的太監罷手退到一旁。
謹貴人略一挑眉,朗聲道:“本小主奉太后娘娘口諭,怡和宮家宴毒方一案懸而未決,致使後宮不寧,人人自危。爲平定後宮,特命本小主來此協助審訊。”
張公公跪著接了旨,江心月猛然心驚,急道:“皇上……”
“太后娘娘已經下了旨,何需皇上的旨意?”謹貴人怒道,回想起了太后娘娘的交待
“姝姝,哀家知道你最恨江庶人,故此把審訊她的任務交給你。皇帝對她憐香惜玉,下不了手,所以哀家口諭,令你秘密到慎刑司去,等那江氏認罪伏法,再稟明皇帝,皇帝自然不會憐惜她,你也會因此立下一個大功。”
“還有,暫時不要告訴你姐姐,毓妃的身子六個月了,胎像不穩,聽不得這些打打殺殺的。”
姚姝姝內心狂喜著,江心月不死,她心裡就一直有個疙瘩,而太后娘娘說“皇上憐香惜玉”,這句話明顯刺激到了她。她當下接了旨,在除夕之夜直奔慎刑司。
現在,看著被折磨得一身污穢的江心月,她幾乎大笑出聲。終於有這麼一天,奪走她寵愛的賤人跪在她腳下任她宰割。
“張公公,本小主早就聽說你手段超羣,今日,你表現的機會來了,給我把你的本事都使出來吧。”
江心月被吊在房樑上,囚衣被鞭子撕成了一道道的爛布條,帶著鉤刺的、有拇指粗細的鐵鞭仍在一下一下啃噬著她的身體。
一鞭揚起,颯颯生風,皮肉慘烈地翻卷開,鉤刺帶起來的破碎的肌膚被從身體上扯下,一片血霧瀰漫開來……
沒有慘叫,沒有求饒,只有一聲聲清脆的鞭笞聲,在陰霾地獄中迴盪。
謹貴人坐在椅子上,面露焦灼。突然,她聽見了江心月口中模糊不清的囁嚅,道:“她在說什麼?在求饒嗎?”
“回……回小主,她好像,在計數……”張公公在一旁戰戰兢兢地回道。他在慎刑司這麼多年,很久沒見到這麼硬的骨頭了,聽得那幽幽的計數聲,他縱是心狠手辣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百零五,一百零六……。”
謹貴人也不由地一驚,不想江氏看似柔弱,卻這麼能扛。
“小主,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而且還容易把人打死……奴才還有更好的手段。”
江心月被放了下來,昏昏沉沉癱倒在淋漓的血泊中。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她清醒過來,卻看到一副滿是鐵刺,周身銅鑄的物件套在了她的十指上。
銅鑄的拶子,還被張公公加以改進,加了密密麻麻的硬刺。她苦笑一聲,這麼狠毒地屈打成招?怕是青離的母親已經被找到了,淑妃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纔不得不出此下策。
太后呵,親自下了旨,真不怕與皇上生分了。不過也沒辦法,她不招,淑妃就會死,甚至牽扯上整個陳家。
不出兩日,事情就會有定論,而淑妃想趁著這最後的時間扳回局面。而且,淑妃是不敢弄死她的,那樣她就徹底洗不清了。
困獸之鬥,何足爲懼?
江心月猛然擡起頭,注視著謹貴人,不屑地扯出了一個冷笑。
“給我打,往死裡打!”姚姝姝仿若鬼魅般喋血的目光剜在面前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上,拶子猛地收緊,尖利的鐵刺沒入骨髓,手指上傳來恐怖的咯吱咯吱擠壓骨頭的聲音,一聲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叫響徹了刑房……。
這一年的除夕,因著皇嗣差點被害的大案,皇后又有著嫌疑,故而根本沒有好好操辦,只是草草設了宴了事。鄭昀睿命封鎖了消息,在案子有結果之前不得對外宣揚,所以前朝的官員們除了陳大將軍這樣的重臣,都不清楚內情,只是在奇怪除夕爲什麼過得這樣簡單。
然而,除夕剛過,案子便有了結果。
怡和宮主殿內,皇帝召集了各宮嬪妃,聽嶽昭儀回稟。青離一人跪於地上,嬪妃們不知結果如何,均人人自危。
瑤儀位分低,是和一衆低階的嬪妃一同站在外頭的。她偷偷地擡頭,去瞧那殿裡頭的情況,卻被禧貴嬪一個眼刀子甩過來,警示她勿要在殿上耍花招。
她趕緊做出駭極的模樣低下頭去,不敢再擡頭。心裡卻冷笑,你何須恐嚇呢?是非黑白自有公論,她一個小小的寶林沒有出言的資格,淑妃這樣的高位難道就能一手遮天麼?
“皇上,臣妾經多方查證,案子已然清明瞭,江氏實在是受了極大的冤屈。”殿裡,嶽昭儀正色回稟道。
皇帝面露驚色,原想是江氏受人指使,不想竟是全然冤枉。遂集中了精神,道:“說下去。”
嶽昭儀剛準備繼續回稟,卻聽外頭有人高聲吵鬧,喊著:“人命關天,快放我進去見皇上……”
皇帝蹙眉不悅,道:“什麼人高聲喧譁?什麼人命關天的,帶上來!”
一太監被抓了上來,他跪下道:“皇上恕罪,奴才是慎刑司總管太監張文禮,闖殿冒犯了主子,但實在是關乎人命,不得不急於向皇上稟報。”他擦了一把汗,不等皇帝開口就急急道:
“關在慎刑司的江庶人被嚴刑審訊了兩日,現在已經快斷氣了!奴才知道她是重犯,不能隨便死了,又勸不住謹貴人,纔不得不來稟明皇上!”
皇帝聽得心驚又迷茫,問道:“謹貴人在審訊?誰讓她去審訊的?”
“回皇上,除夕之夜謹貴人說受了太后娘娘口諭,要儘快了結此案,奴才見是太后娘娘的旨,遂遵小主之意對江氏用刑。可是謹貴人拷打了兩天兩夜,江氏都沒有招供。”
“皇上,江妹妹是冤枉的,現下受了酷刑,性命堪憂,您快救救江妹妹啊!”突然淑妃跪下,動容地回稟道。她一口一個妹妹,似乎當日家宴上威逼江心月認罪的不是她。
殿外的瑤儀聽著,心神都被揪緊了,酷刑?真的是阿奴在受麼?
“先把人擡回縈碧軒,宣太醫去治!”皇帝頭上的青筋暴起,看向淑妃,剛想說什麼卻又住了口,轉身喝道:“來人,把謹貴人從慎刑司拖過來,再把朕的母后請到怡和宮!”
太后口諭?!哼,朕的好母后,竟然在屈打成招,真兇不是你們,又會是誰?!
情況突變,殿內嬪妃都不明所以,皇后和嶽昭儀瞠目結舌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而毓妃卻兀自絞著帕子,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姝姝,爲什麼會去審訊江氏,還不跟自己商量?
太后急急地趕到了,謹貴人姚姝姝也被迅速地帶到。一見著皇帝,太后便關切道:“皇兒,是不是毒方一案有了結果?這些日子後宮不寧,早些結案實在太好了。”
“母后,”鄭昀睿看著太后,強壓怒火,深吸了一口氣道:“孩兒很想請問母后,您爲什麼下旨令謹貴人刑訊江氏?”
“什麼?哀家何時下過這樣的旨?”
殿內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謹貴人撲通一聲跪下,驚惶道:
“太后娘娘您明明下旨令嬪妾審訊江氏,您……您密詔嬪妾,親口對嬪妾說的……”
“謹貴人滿口胡言,哀傢什麼時候下這樣的口諭!”太后怒氣頓生,“再說這麼大的案子,哀家想審訊江氏必定會和皇帝商量。若是下旨,也不會是口諭這麼簡單的形式,你說得了哀家口諭,必是假傳懿旨!而且,你一介小小的貴人,哀家怎麼會讓你去審理這個案子!”
句句詰問唬得姚姝姝手足無措,說不出話來,一旁的毓妃卻挺著肚子跪下道:“皇上,這其中必有隱情,還請皇上細細探查啊!”
皇帝卻是怒極,連聲喝著搜華陽宮,又宣了劉院使。
殿內幾十位主子都靜靜地坐著,氣氛詭異沉悶。皇帝一手握著拳,胸口不停地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