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會讓她知道!交往過密和麾下黨羽是不一樣的,如果她知道了全部,那就太危險了。皇上心太狠,如果我那時候真的將一切和皇后全盤托出,她可就不敢救我了,那可是包庇逆臣的大罪。”瑤儀起澹臺一族的禍患,全身都震悚起來了。
江心月此時只覺無限的煩雜和不安在腦中衝撞。瑤儀,澹臺氏……禮親王倒臺的動亂中,澹臺氏本來就沒有存活下來的命數,可他們硬要活。那些多年的牽扯痕跡,縱然抹平,也是破綻百出的吧?如果哪一日皇上發現了破綻,或者皇后發現了澹臺氏真正的底細……天哪,以皇后的手段,在瑤儀暴露之後,她不難順藤摸瓜牽扯到同樣身爲禮親王棋子的江心月身上!
以爲老天眷顧,有江家這個障眼法她就能夠全身而退嗎?
她已經不知自己是如何從朝露閣中步出了。菊香見她失魂落魄而來,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怎麼了?是不是純更衣衝撞了您?”
“無事。快回宮。”江心月喘息著道。
這種感覺,這種被人釜底抽薪的感覺,恰似那一年廢太后對她的威脅。
可是這一次,她還能有當年的運氣麼?
回宮後,皇帝已經在她的殿內,懷裡抱著瑞安公主。媛媛坐在皇帝膝上,咯咯地笑。
她心神不寧,看到媛媛後勉強鎮定了些,才上前給皇帝行禮。皇帝被媛媛纏得脫不開身,倒也沒注意到她的異常。
皇帝今日的精神極好,用一個七巧板給媛媛拼花樣。媛媛頑皮吵鬧,指著畫冊上的圖樣,一會要這個花樣,一會要那個花樣,皇帝一點也不惱,手忙腳亂地給她拼。
江心月看著女兒好動的模樣,突地心裡就沉靜了,那些殺戮,那些瘋狂,突地不那麼可怕。
她坐在皇帝的一側,定神暗自思慮著。其實她是被皇后嚇怕了,她的身份雖然有暴露的危險,但那也是要在澹臺家倒臺之後。瑤儀是會死在她前面的,瑤儀無事,她也不會暴露。
瑤儀最看重澹臺一族,她就是拼死也會保住這個底細。
江心月思忖著,終於漸漸地放下心去。宮裡本來就是暗流涌動,步步殺機的,她不能被嚇怕。
只是,瑤儀已經被皇后掌控於鼓掌了。
“要——要——”瑞安公主的聲音突然高起來,江心月一看,有一個船的樣式皇帝拼不出來,她便不依不饒。
瑞安公主一歲半了,正是魔頭的年紀,她又比一般的孩子好動,每日都將晴芳一衆折騰得雞飛狗跳。宮裡的孩子的教養特殊,言行舉止都有很大的規矩,從就不許隨意哭鬧。可皇帝極溺愛瑞安公主,幾日就要來啓祥宮探望一次,媛媛遂被寵得毫無規矩可言。
皇帝拼不出來,遂用眼神求助江心月。
“要——要——”這是瑞安公主最喜歡的一個字。江心月有些置氣,起身抱過她冷著臉道:“你想要什麼便要給你什麼麼?那是你父皇,不要沒大沒。”
皇帝蹙眉止住她,道:“不就是個花樣麼,不要訓斥她。”
江心月惱怒,又不能反駁皇帝,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此時殿門微動,王雲海從外踏進來,滿面喜色道:“皇上大喜。方纔從西福宮來了消息,葉采女有孕了。”
皇帝果然欣喜,問他道:“果真麼?”
江心月趁此命晴芳將公主抱下去,對皇帝賀喜道:“皇上子嗣延綿,是我大周的福澤。”前頭已經有一位有孕的澹臺瑤儀了,只是她獲罪,有孕也沒什麼榮光罷了。然現在又有了皇嗣,已經是皇室福澤之景象了。
陳氏外戚獨大時,後宮晦暗,皇嗣稀少。如今皇權穩固,皇帝也正當壯年,後宮也逐漸呈現出了生機。
皇帝已經從座上立起,欣然拊掌道:“是福澤。朕去西福宮看看,你要陪媛媛玩。”
他最後都不忘加上這一句話。江心月只好無奈地應聲稱是。
葉采女是新妃中最不起眼的,她最先有孕,隆寵的傅氏卻無動靜。江心月從妝匣中捻出一輪鴿血玉雕錦鯉玉環,回首對菊香道:“這禮既不出挑也不落於人後。你把它包好了,親自去給葉采女送去吧。”
涵更衣來時,正是午後茶歇的嫺靜時光。她一身湘妃色軟鍛對襟裙衫,上繡有淡撒的白梨花,裙角開得稍長,移步進殿時褶裙摩擦的聲色是“促促”的細碎。她朝著江心月拜下身去請安。
江心月擡眸定睛一瞧,輕柔笑道:“你的服飾不錯。”
涵更衣笑笑道:“嬪妾年輕,喜穿這些輕快的顏色。”
江心月點頭,她知涵更衣是按著皇帝對淺粉色系的喜好來穿著的。“傅美人很得帝心。但你亦能分得一杯羹,已是不錯。”
言及傅美人,江心妍的眉眼中帶了一抹諷刺,道:“雖是得帝心,但早日懷上皇嗣纔是一等要緊的。”
傅美人的光輝,幾乎把其餘的新妃們全都比得黯然失色,只有她是稍稍得寵的人。然這一點點的寵,也被傅美人看不下眼去,二人同住一宮,瑣碎的衝撞在所難免,間或還會有極過分令人氣不過的事,如上次皇帝歇在江心妍的麟暄閣時,傅美人竟謊稱頭痛,皇帝便拋下了她去了傅美人處。
如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葉采女有孕,她卻無動靜,江心妍自是抓住了要嘲諷一番。
“皇上此時還在葉采女宮中。”涵更衣理了理外衫上的褶皺,低低出言道:“此時那裡的宮妃不少,當然探望葉采女只是個幌子罷了。長姊,您也覺著我的裝束不錯,我就這樣去最好……”
她著,一邊側目撇著江心月的神色,到最後見江心月微蹙眉頭,終是不下去,訕訕地閉了口。
半晌,江心月才朝她道:“你的裝束雖好,可是——你穿在身上還是稍遜分毫。”她著用兩指挑起江心妍下裙上玲瓏的珠串,緩聲道:
“裙角大且墜有珠串的宮裝你並不習慣,所以走起路來纔會有細碎的響動。你看良妃,她位份高且是掌宮的人,裝束繁複,莫不裙上的玉片和珠串,只發髻上的金簪步搖釵環耳墜就極多,如果走得不好,一路下來便會有燥人的響動。可是她每每露面,你可曾聽見一絲一毫的聲響?”
江心妍被她了半晌,方纔明白,低了頭眼中現出敬畏之色道:“嬪妾謹遵長姊的教誨,日後定會多學著良妃娘娘。”
一個“涵”字,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江心妍默默低頭思忖著,卻又頗有不解之處,張了張口再次道:“可是長姊……若我一貫沉靜,後宮嬪妃衆多,性子沉靜的嬪妃也不少,我難免會被湮沒了去。”
她話之時,有些豔羨地偷眼去瞧江心月一張絕色的顏面。江心月姿容冠六宮,她雖有些姿色,但入了這深宮才知自己是平庸之輩。家世不好,姿色不出衆,才情不頂尖,她只覺自己是最會被湮沒的。
“是珍珠怎會不被賞識呢?”江心月淡淡一笑,又道:“你好在和傅美人同處一宮。傅美人榮光張揚,而你淡然嫺雅,皇上想不注意你都難。況且……”她著放緩了聲色,一字一句道:
“在宮裡,家世,容貌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要聰慧。”
江心妍在用過了茶點之後告辭離去。
第二日的晨省時,江心月去得不早不晚。趁著皇后還未出來,宮妃們均湊在一塊竊語,那間或的嬌笑聲比之往日要喧鬧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