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老太太沒了？”

“你剛走沒一會兒，媽就吐血不止，一會兒就沒了。”苗倩倩哭得越來越大聲。

“哭哭哭，老婆子沒了你哭了一下午也該夠了。現在還哭，是盼著我死。”

“將軍，莫非有什麼急事？”每次有急事，他就這樣子。苗倩倩識相的停住了哭聲。

“媽的！老子本以爲能發比橫財，這下子好了，一個字兒恐怕都撈不著。”命恐怕也難保。

“將軍，莫非是那筆生意？”

“不知道那隻狼從哪裡知道的消息，還沒接手幾天就被他打探到了。這次是從他老家東北運的東西，於情於理他都要攔下。”

“他就不怕日本人，當年他也是日本人的手下敗將，逃難到上海的。”

“在東北他是起不了什麼幺蛾子，可這是在上海，他拜過杜先生的，再怎麼不濟，杜先生也會幫他一把的。”

“我們也拜過啊。”

“人家是真正道上混過十幾年的，有勇有謀，還替杜先生打過好多場黑拳，賺了不少錢和人。我們就只是給杜先生進貢的小嘍囉罷了。”

“安藤少將治不了他？”

“在上海，永遠沒有所謂的王，只有一張利益網。”

“夫人，陳雪梅要見您。”

“去去去，快點把那個丫頭解決掉，煩死了馬上！”鄧將軍現在顧不得秋菊這回事了。

“好的將軍。”苗倩倩安排好了母親的事情，第二天凌晨兩點多才帶著哭的幾度昏死的秋菊去見陳雪梅。

“好久不見啊，今天真是悲喜交加。昨天舅母去世了，今天就見著你了。”

再見恍如隔世。陳雪梅現在是破衣爛衫，穿的全是下人也不要的衣服。相比之下，秋菊的華服刺激到了陳雪梅。

“你現在過的不錯啊。”陳雪梅滿含恨意。

“是來找我報仇的？不急，等我說完也不遲吧，不過幾十分鐘的廢話。”秋菊趴在窗子上，年前的風真冷啊。

“你說。”陳雪梅忍住怒氣，就等著待會兒發泄。

“從前啊有個非常有錢的人家，那戶人家姓陳，陳家二老只有一個兒子，所以對他非常溺愛。陳家少爺從小在糖罐子裡泡大的，不過他不像別的紈絝子弟一事無成，他讀書很好，家中事務接手的也早。古有才子佳人的佳話，也不乏少爺丫鬟的愛情，陳家少爺與他的侍女小翠相愛了，他對她很好，什麼都告訴她，就連家裡地契小翠都知道。小翠只是個樸實的農家女孩，陳家少爺已經有了妻子，兒女也有了，陳家少奶奶是個厲害人物，她知道自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只是默默地陪在陳家少爺身邊，他高興的時候爲他高興，他失意的時候爲他失意。可是有一天，小翠發現自己懷孕了，作爲一個丫頭，她不該留下它，作爲一個母親，她不能害死它，所以她對陳家少爺說了。之前陳家少爺對她都是甜言蜜語，還送她許多值錢物什，就連家裡的一些下人，在陳家少爺的示意下都不敢對她不客氣，小翠原以爲陳家少爺不會不要自己，哪怕還是讓自己一直做丫頭都行，只要孩子能有個好歸宿就行。但她萬萬沒想到，當天晚上她就被趕出家門了。是的，陳家少奶奶什麼都知道，她之所以一直忍著，是因爲她根本不把小翠放在眼裡。小翠被趕走後，陳家少奶奶怕她生下兒子，幾次三番想害死她，幸好小翠有一對極好的大哥大嫂幫忙，終於生下了一個女孩。問題又來了，村子裡的人不同意，他們要把她和孩子浸豬籠，爲了娘倆的生計，小翠入了青樓，孩子留了下來謊稱是他們的，看在大哥奉獻的八畝地的份上，族長放過了她們倆個。以後小翠就整日在青樓賣笑賣肉，她的大哥常帶女兒去看她，小翠怕女兒被老鴇盯上，一直不願意多見她，所以女兒對她就沒什麼印象。可能上天也覺得她們娘倆接觸太少了，就安排了一場天花，她們都活了下來，小翠也不拒絕女兒去看她了。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是陳家少奶奶不放心啊，聽說她生了個女兒，害怕她帶著女兒上門找麻煩，就，就在她給她女兒過生辰的那天派人勒死了她。她的女兒那時候在舅舅家換新衣服呢，她興沖沖地跑去找娘，只看見幾個大漢抓住母親，其中一個拿著繩子在緊緊地勒著母親。她想喊母親，母親卻朝她擺手，示意她快走。她好傻，竟然真的跑開了，還回舅舅家說有人在她家和母親玩遊戲。結果舅舅去的時候家裡只有斷氣的母親和一根緊緊勒在她脖子上的繩子。”

“秋菊。”陳雪梅害怕了。

“聽我說完。小女孩以後就留在舅舅家了，後來人伢子來找丫頭，小女孩想給舅舅家裡減輕負擔，就瞞著他們報名了，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被安排好了人家。沒想到啊，去的就是陳家，陳家少奶奶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可是陳老爺和小女孩都不知情。以後表面上她對小女孩客客氣氣，背地裡想法子折磨她。小女孩一開始不懂，以爲是自己做的不好，就不敢說話，直到三年後她回了家，和舅舅說了自己的東家，舅舅說出了實情，小女孩才明白過來。舅舅給了小女孩一塊繡花手帕，說是陳老爺見了就會認她。她照辦了，陳老爺卻沒有認她，還和他的夫人說了，最後直接把小女孩扔給了他的夫人管教。他的夫人也是厲害，她對小女孩說，只要好好幹活，遲早有一天能打動陳老爺和她的心，到時候她就是陳家的二小姐，還把她送到了自己親生女兒身邊伺候。小女孩相信了，以後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她都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被他們接受，不會永遠做一個沒爹的孩子。可惜啊，等了十幾年，受了十幾年，她學會了小姐所有要學的東西，洋樣樣比她做的好，她沒有得到一句誇獎，反而是更加嚴厲的懲罰。後來她忍不住了，趁著小姐和她的丈夫生氣的時候，使了小手段做了妾，她沒有得到報復的快感，只希望陳老爺能夠拯救她一把。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陳老夫人的對付。她不想再忍了，趁著陳老夫人得病，她就扮鬼嚇唬她，她夜夜做吊死鬼，終於索走了陳老夫人的命。陳老爺呢，他也因此病倒了，可就算陳老爺快死了，給她好吃好喝的，也還是不願意認她。沒辦法，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再待在陳家了，她想起了母親對自己說過的話，果然在牀下找到了機關，拿到了印章，拿走了一些足夠讓陳老爺氣死的東西。不出所料，陳老爺很快也死了，她想回去看他最後一眼，等她回去的時候竟然發現宅子已經被日本人佔據了。她知道陳家徹底沒了，自己也再也沒有家了。好了，就這些，好長啊，好麻煩，如果小翠把孩子殺了，後來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或許她會有更好的歸宿啊。都怪那個孩子，她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陳雪梅終於明白爲什麼秋菊害怕戴圍巾，害怕井繩之類的東西了。原來並不是被蛇咬 的。

“我，我不知道啊。”陳雪梅本來有一肚子的怨氣要說，現在她完全說不出來了。

“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可我不甘心，我不想到死都是一個丫頭。我做夠了，我也想享福。”秋菊依然一臉平靜，紅腫的雙眼沒有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