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不國,家之不家,悲乎?
幾曾何時,那皇帝老兒便成了千古罪人,遺臭萬年。他不僅是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天下百姓,如今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此等場面又該誰來收拾?
王媛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一國之君不思如何治國,卻整日與一幫奸臣賊子嬉鬧玩耍,貪圖享受,禍國殃民,豈有不敗之理?此等結局,天下百姓皆能預料,不足爲奇。可是,不足爲奇並非不足可悲。
王媛望著那一撥又一撥的難民從下游倉皇而來,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報仇!報仇!
王媛在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她要報仇,她要殺了那些奸臣賊子,如今已不是個人恩怨。那些奸臣賊子不死,何以平民憤,何以向自己九泉之下的親人們交代?王媛拄著劍,繼續往下游而去。
那些難民,一撥又一撥,一撥比一撥更多,他們扶老攜幼,帶著或多或少的行李包袱,哭著喊著,盡皆往上游奔走。他們衣衫襤褸,也有好多人身上帶著傷痕和血跡,王媛的形容在他們眼中慢慢變得不再那麼奇怪。人們只是對她所走的方向很是奇怪,從她身邊經過,皆用不解的眼神看著她,好多人還曾停下腳步,回頭目送她一程,那眼神裡,透著一種同病相憐的不捨,似乎在與她作訣別。
“大叔大娘,你們看到一個高個子,二十五六歲,劃著一隻小船往下游去了沒有?”
“大叔大娘,你們是從哪裡過江的?”
王媛已管不了人們異樣的眼神,她只對自己能不能找到吳珉感興趣,只對自己能不能過江報仇感興趣。她一路不停的打聽著,可是,沒有人知道她所問之人是誰。好多人在她還未開口之前就已衝她不停的搖頭。
只是偶爾有一個好心的大叔大娘會停下來聽她把話說完。偶爾有一個大叔大娘會反過來勸她:“姑娘,不要往下游走了,下邊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金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已經快要打到長江岸邊了。”
“難道就沒有一人能阻擋他們?”王媛問道。
“沒有。只聽有一個叫宗澤的將軍留守東京,在和金人抵抗,我們才能跑出來。”
大叔大娘們的回答,讓王媛嗟嘆不已。誰也不曾想到,泱泱一個大宋國,連一個剛剛興起的小小部落也抗爭不過,竟然讓他**,還俘虜了新舊二帝連同整個皇族,這真是盤古開天以來的奇恥大辱。
“姑娘,金人已快到長江岸邊,你還是掉頭往回走吧。”
那些好心人總是會這樣勸解王媛。可是,她不能沒有吳珉,她執意要往下游而行。
一日,王媛碰到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一個人逃難。孩子不停的哭著喊著要找爹孃,王媛心中一驚,才猛然想起,她也有孩子!
原來,她只顧著
要尋找吳珉,卻忘了老人和孩子。王媛不敢想象,倘若她的孩子也像眼前這個孩子一般,一個人逃難,她應該怎樣過活;王媛不敢想象,如果老人有什麼危險,她該如何向吳珉交代;她不敢想象,倘若哥哥姐姐的孩子有了一點意外,她該如何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哥哥姐姐。
而這一切擔心絕非憑空想象,老人帶著孩子已不知去向,如今又過去這麼多時日,戰亂災荒之年,那一羣老弱婦幼,他們應該怎樣過活?
人人皆有災難,哪裡會有好心人可憐他們?
王媛悲從中來,自責悔恨,爲何自己竟然犯了這樣一個嚴重的錯誤?她悔恨得巴不得殺了自己。
她淚如泉涌,趕緊調轉頭,與難民一道往上游而去,走了幾步她又站住,回頭把懷中揣了多日,自己也捨不得吃的果子,全部拿出來塞給了那個孩子。
那可憐的孩子,來不及說一聲謝謝,便迫不及待的把果子塞進了嘴裡。王媛看得一陣心酸,趕緊再次掉頭,往上游而去。
她相信,天底下好心人總是會比壞人更多,即便如此艱難,也一定會有好心人幫助自己的孩子。王媛甚至還想,興許,就在她給這個孩子果子的時候,就正有一個好心人在照顧自己可憐的孩子。
王媛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回了鄂州,趕回了她出發時的地方,見到地上那灘已淡去的血跡,王媛心中又是一陣悲痛。
其實,她心裡非常明白,早有了結果,只是不願意接受。她希望他還活著,因爲只要有他,她的生活纔會更有希望。無論前路多麼艱難只要有他,她就毫無畏懼。
她不敢想象只有她一個人照顧老人和兩個孩子的場景。她不知道她一個該怎樣才能照顧好老人和孩子。然而,只要有吳珉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王媛感嘆一陣,拭去淚水,趕緊回到山裡尋找老人和孩子。可是,她找了幾座大山,甚至回到家裡,卻連老人與孩子的影子也不曾看到。
悔恨,自責,王媛傷心不已,她明知悔恨自責無用,可是,她只能悔恨自責。
她不配做一個兒媳,更不配做一個母親!這天底下哪有一個不顧孩子死活,卻去四處流浪的母親?如今,他們已走失多日,她該上哪兒去尋找他們。
爲了自己少些負擔,她竟然不管他們死活,去尋找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如今,除了悔恨自責,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王媛在那大山裡,反反覆覆,仔仔細細地尋找著,以她家屋子爲中心,漸漸向外擴展,一遍一遍地搜尋著,不放過每一個角落,一次比一次更遠。可是,她始終連他們的影子也不曾看到。
難道他們跑出了大山,與災民一起走了?可天地如此廣闊,如今又是大災之年,她又如何能找到他們?
昔日,沒有了爹孃,但有王輝爺爺,有哥哥姐姐,有吳珉,雖然萬般艱難,可她還能夠活下去。而如今已沒有了爺爺,沒有了吳珉,亦沒有了哥哥姐姐,她本已經很難活下去,
卻在此時,她竟然還弄丟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就算她想活下去,她又有何面目活下去?
絕望!她已不是一次感到絕望,可是,這一次,真的到頭了,一切都到頭了,一切都該結束了。
當尋找再無意義,王媛拔出寶劍,架在了自己脖頸之上。可是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死了,老人和孩子豈不更加受罪?他們要是知道自己是爲了逃避現實,畏罪自殺,他們將會怎樣?
哦!
王媛長長的抽了口氣,輕輕把寶劍插回劍鞘。她明白了什麼叫生不如死,更明白了一個人的活著,不僅僅是爲自己活著。
可是活著,她又該如何活著?她又該去哪兒尋找老人和孩子?王媛走出大山,來到路上,迎面又碰到了許多逃難的災民。他們依舊扶老攜幼,匆匆從她身邊走過。
王媛不知何去何從,她是該與災民一道往上游尋找,還是該往下游尋找。倘若往下游尋找,如果老人與孩子真的在這個方位,興許她能找到的不僅僅是老人和孩子,興許還能找到吳珉,甚至在一家團圓之後,她還有機會過江,殺掉一個兩個奸臣賊子。
她不停的打聽,可是,災民對她所說毫不知情。王媛未能打聽到老人和孩子,也未能打聽到吳珉,卻意外打聽到朱勔蔡京已死。
據那些災民講,新君繼位,便勵精圖治,把他那昏庸無道的父親所寵幸的所有奸臣賊子都貶謫。蔡京流放嶺南,因年歲過高,死於中途潭州。那朱勔被先被削官,放歸田裡,其後,新君抄其家,沒收金銀財寶,房舍宅地無數,良田幾十萬畝。此賊如此貪婪,新君大怒,命流放循州關押,復造使對其痛恨至極,已私下把他處死。
天有報應!王媛總算有了些許欣慰,可是,她依然不知道該去往哪裡。王媛前後左右不停的張望,企圖在那滾滾人流中找到孩子與母親。
“走吧,孩子,不要再往後看了,你的親人不會去那邊的,興許他們就在前面,只有往前走,你纔可能找到他們。哪怕是乞討,也要活下去,那樣纔能有機會找到他們。”一個大娘拉了王媛一把。
王媛的心被針刺了一下,乞討,乞討,這是她的老本行,難道今生註定是打拱作揖命?王媛一陣糾結,最後,只能無奈地隨著災民一同前行。
悲乎悲乎,行之乞女,其身孤獨;憐乎憐乎,乞女之乞,是爲茍延;慘乎慘乎,乞女之願,何時可圓!
乞女之容,美豔絕世;乞女之心,冰潔高清;乞女之命,翼薄如紙。有禍東來兮,良民死於市;奔走他鄉兮,是爲亡命徒;欲思反抗兮,淪爲階下囚;歸隱山林兮,禍從門前起;良女從乞兮,此命由天定。
但願人間,從此再無此等不平理,再無此等不平事。良女從乞,實在太悲慘,但願乞女,從此絕世。紅顏禍非水,無罪無罪!
只是,自古蒼天難隨人願,悲乎!悲乎!乞女隨波流,何敢有人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