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媛怎能甘心?她調轉頭往西而去,她一定要找到過江之法,她一定要過得江去!她可以忍飢挨餓,可以忍辱負重,亦可以不惜生命,但絕對不能放棄報仇。
她不再只顧埋頭往前走,在乞討的時候她開始沿江四處打聽誰家有船,可是,她打聽了好久,卻找不到一條小船。她瞭解到,其實好多人家以前都有漁船,但是,這些年官府加大賦稅,再加市霸橫行,他們辛苦勞作卻沒有一文收入,而那些貪官市霸卻能坐收漁利,無奈之下,他們只好賣掉漁船另謀生路。
如今在梁山泊一帶,那些漁民不堪重負,那個宋江頭領已率手下三十六個兄弟正式起義了。
朝廷設臵“西城括田所”把梁山八百里水泊設爲公有,凡百姓入湖捕魚,採藕,割蒲,皆要以船隻大小課以重稅,凡有違禁者,皆以盜賊論處。百姓交不起重稅,便在宋江頭領的帶領下,以梁山泊易守難攻的有利地勢,正式起義,與朝廷鬥爭,現已聚衆上萬。
而在這長江一帶,好多人也蠢蠢欲動。這一段時日裡,漁家都在賣漁船,那些行動早的,可能還有機會把漁船賣掉,而那些滯後一點的連賣掉都沒有機會。到處都在賣船,人人都知道打魚無利可圖,有誰願意買船呢。甚至那些最早不知情買了,也趕緊回頭把船賣掉。最後,那些漁船竟無人問津,好多人一怒之下便把船劈掉,當成柴禾燒了。
渡船更不必說,那些渡口碼頭,早已沒有了渡船的影子。過渡的人很少,養不活人,船家早已棄船而去。如今人們都有造反之心,只是無人領頭,他們只好另謀生路而去。
父老告訴王媛,她唯一可能過江的機會就是找商船,而這些年賦稅加重,尤其是鹽茶稅收,商販苦不堪言,私家商船也不多了,她只能找官府商船。
王媛無比失望,賦斂之毒猛於狼虎,她替苦難的父老鄉親難過了很久,也替自己難過了很久。她又開始詛咒那金鑾殿上的皇帝老兒,他坐在豪華的宮殿裡欣賞著古玩字畫,奇石異木,可曾想過百姓過的是怎樣的生活?那方臘頭領早就該起事了。這樣昏庸無道的君主,早該取代。
王媛真恨
自己不是男兒之身,否則,她一定要效仿那位宋江頭領,比那方臘頭領率先起事,就算不能推翻朝廷,也一定要激起天下百姓的怨恨。那宋江若是秦末陳勝,她願爲吳廣,她願與英雄們一起爲後來之人引路。可惜她一介女流。
不過王媛再次堅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想法設法過得江去,殺了朱勔胡坤亦是一個陳勝王,亦能夠爲後來人做一個提醒。
但她不能找商船。一個女孩子,手持寶劍,之身一人要迫切過江,不會不引起官府的注意。昔日在瀘州城老家,那朱勔帶了許多官兵前來,難免會有人認得自己。如今她還揹負著朝廷欽犯的污名,又怎能在官府面前拋頭露面。
王媛只能繼續沿江而上,一路西行,她相信,她一定能夠找到船過江。就算走回瀘州老家,她也在所不惜,這樣她還可以順便看看爹孃。
皇天不負有心人,又行了數日,王媛終於看到有船了。一葉小舟停靠在江邊,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漁夫打扮的人坐在小舟上,埋頭在編織著魚網。王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是喜從天降,看來是老天爺在幫助自己。王媛趕緊上前,向船家施禮。
“船家,我要過江,你可否渡我一渡?”王媛抱拳陪著笑臉。
那船家似乎沒有聽見,背對著王媛,只管低頭編織他的魚網。王媛只好走得更近些,帶著無比的虔誠禮貌,把自己的來意再說一遍。可是,那船家依然沒有擡頭,亦沒有開口。
王媛很是尷尬,猛然想起自己身無分文,全身上下竟無一件值錢之物,她瞬間明白船家爲何不開口了。她要過江,他肯定早已聽見,可他希望聽到她用何物作爲渡江之資。那些漁家船家也正是因爲做不下去才把船賣掉燒掉。這位漁家能夠堅持下來,不曾把船賣掉燒掉,亦是相當不易。今日她要過江,又怎能不付過江之資呢。既無過江之資,她又有何資格過江呢?王媛無比羞愧,身上那唯一值錢之物早已給了救她性命的大叔大娘,如今她上哪兒去籌集這渡江之資呢,囊中羞澀,只能轉身退了回去。
王媛萬般糾結,她找船就花了將近一月,這是她找到的
唯一一條小船。如果此時不過江去,以後恐怕再難找到機會。就算日後還能找到船隻,可她仍無資費。王媛前思後想,鼓足勇氣,再次上前,就算厚著臉皮央求,她也一定要過江去。這一路上一直都在乞討,何必在乎在這最重要的事情上沒有臉面呢?
“船家,我現在身無分文,無錢給你過江資費,可是我又必須過江,你能渡我過去嗎?”
王媛本欲許諾日後回報,但話到嘴邊有噎了回去。她已經對父老鄉親承諾太多,她怕自己記不清楚,不敢再空口承諾。王媛說完,把頭深深埋下,臉已通紅。
“唉!你真的就已把我忘了麼?”
那船家一邊嘆惜,一邊摘下斗笠,站起身轉了過來。那聲音竟是那麼的熟悉,王媛聽罷只覺一陣熱血上涌。
“是你!”
王媛無比激動,眼前這個人曾讓她魂牽夢繞,曾讓她無比開心,也曾讓她無比痛苦。就在看到他之前,她還想到過他,擔心著他的安全,在心裡爲他祈禱。可是,她卻不曾想到,他竟然這般悠閒自在地坐在這長江岸邊,編織著他自己的夢想。
一時間,王媛亦不知該是喜還是悲。她無數次幻想過相逢的場景。昔日,他的出現,總是在她萬分危險的時刻,她以爲,在沒有危險出現的時候,他也絕對不會出現。可是,他出現了,毫無徵兆,毫無預感,來得如此突然,如此出人意料。
人生何處不相逢,而這相逢實在是太過奇妙。這究竟是老天精心安排,還是巧合?是有情人誓難分離、終成眷屬,還是狹路相逢、不是冤家不聚頭?
他那表情平淡中透著哀傷,哀傷中夾雜著痛苦,而痛苦中似乎又有幾分欣喜,欣喜中又有著一絲慌張,比當日在臨岐,他回家探母后還複雜。他怎會如此複雜,他何時已變得如此複雜?爲何沒有昔日那般單純,那般深情?是情感已不再如昔日,還是這些時日他經歷了太多風風雨雨?
喜乎?悲乎?王媛思緒萬千,心中如有萬馬奔騰,與他四目相對,兩人久久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