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睡糊塗了嗎？”王媛道，“我要去哪兒你還明知故問。”

“我還真不知道。”吳珉道。

“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多玩幾日，可是我們銀兩不多，不能逗留太久，早早辦完事情，也好早些回去孝敬母親?！?

王媛只管收拾東西，不去理會吳珉的取笑。她口中的母親就是吳珉的母親。吳珉承諾陪她到任何地方，王媛也承諾過，只要報了仇，她會陪他回去，住在那山中，守候他的母親。

“辦事就在這京城，又何必收拾東西？我以爲你是又要遠行。”

“爲何不收拾東西，我們要尋找朱勔，還要去艮嶽替大娘尋找兒子，難道能夠一直住在這裡不成？”王媛奇道。

“這又爲何不可？尋找朱勔能費多少周折，只需找到他的府邸不就可以知道他的行蹤麼？而那朱勔府邸，恐怕全京城無人不知，隨便問一個人不就行了麼。艮嶽亦是，這麼多年來，那皇帝老兒勞民傷財，建了這麼一座皇家園林，即便沒有去過，也知它的大致方位。我們直接往東北方去，不就行了麼。有一個固定的居住之所又爲何不可呢？”吳珉道。

“我覺著還是先退掉房間爲好。等要住時再回來也可以啊。”王媛道。

吳珉所講道理甚是簡單，王媛豈有不知之理，只是她的心中另有盤算。吳珉所打算的是持久戰，他是想把客棧當成家一般，長期住下來，然後慢慢的去辦事。王媛所想，是要速戰速決，只要有機會，她就出手。比如今日出門，倘若順利，她便可以碰到朱勔，一旦得手，肯定就只有逃亡，哪還有機會回到客棧來取東西。

吳珉見王媛不聽他的言語繼續收拾東西，便上前去阻止，惹得王媛嗔怒起來。

“哈哈?！眳晴胄€不停，“告訴你吧，我們真彆著急退房，朱勔府邸就在不遠，我們先去探聽一下消息，回頭再作準備。怎麼，你以爲我們這一去就能成功，朱勔在那兒引頸就戮，等著我們不成？”

“你少哄我。”

王媛心中暖暖的，原來吳珉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不過她還是說道：“昨日我們逛了那麼遠都未曾看到朱勔府邸，今日卻告訴我就在附近，你把我當成三歲孩童麼？”

王媛推開吳珉仍要收拾，她的衣

物本來不多，不過就是一個包袱。只是昨日吳珉給她買了好些禮物和一些衣服，那些禮物她都很喜歡，捨不得扔掉，要不然，與他說話的功夫早就收拾好了。

“昨天我能帶你去那兒嗎？去了你還有心思玩耍嗎？”吳珉又大笑起來。

“是嗎？”王媛大喜，心中又是一陣感動，他還是如在臨岐那樣細心。

“當然！”吳珉有些得意。

王媛突然心生一計，她收斂起笑容，淡淡的說道：“我看未必，你根本是找不到。還是來哄我。”

“你在激我？”吳珉不削地看了王媛一眼，強行把她手中的東西奪下，扔到一旁，拉起她便走?！白撸泷R上跟我去看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找到。”

吳珉果然中計，王媛萬分高興，她拿起寶劍便跟著吳珉往外走去。

“你帶它幹嘛，真的想一舉功成？”吳珉道，“實話告訴你，只要你帶著它，你就休想走近朱府門口。我們今天僅僅就是去看看，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簡單，要是那樣，還用得著你這樣一個女孩子千辛萬苦跑來刺殺他麼？那姓朱的可能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吳珉奪下王媛寶劍，拉著她出了門去。吳珉確實不曾撒謊，他們走了不過一炷香工夫，便來到朱勔府邸。

王媛但見，那朱勔府邸可不是一般的豪華。大門口也果真如吳珉所說，有許多帶刀侍衛把守，大門裡亦可看到有帶刀侍衛來回巡邏。而且王媛發現，他們只能遠遠觀望，那些商販以及百姓如若要從他門前經過，亦要繞開。

此等情況讓王媛很是失望。吳珉把她帶到對面一家酒館，讓她多觀察一陣。兩人在酒館裡待了三天，竟然連朱勔的影子也不曾見到。王媛更是失望。

王媛與吳珉商議，既然朱勔防範如此嚴密，不如權且放放，以緩圖之。王媛答應過那位楊李氏大娘，要替她打聽兒子，她想先去艮嶽看看。再者，如若一直在這裡，不僅浪費時日，就算真能殺了朱勔，到時也再無機會去爲大娘找人。吳珉亦有此想法，當即同意。

艮嶽，位於卞梁皇宮正東北，那皇帝老兒蒐羅如此多的珍奇石木，就是爲了在京都建一座園林。“艮”乃八卦中的一卦，方位東北，園子建在皇宮的東北方向，故而得名“艮嶽”。據說，當年皇帝繼位之初一直膝下無子，有個茅山道士告訴他，那是因爲皇宮東北方向地勢低窪造成的，若把地勢墊高，則子孫繁盛。

於是，那本就喜歡奇石異木的皇帝老兒

便突發奇想，欲要收盡天下奇石異木，在東北修建一座御花園林，把東北方向墊高起來。

那皇家園林又豈是尋常百姓能夠進去的？王媛與吳珉如同在朱勔府邸門口一般，只能遠遠觀望。兩人四處打聽，可偌大一個京城，偌大一個皇家園林，不要說死去一個小小的石匠，恐怕就是死去一百個也不會有人知道。

王媛未能打探到人，卻打聽到了艮嶽裡的許多消息。這位風流天子治國無方，但是藝術品位卻是無人可比。這座艮嶽可謂集有史以來園林之大成。它純粹是皇帝老兒玩的地方，建築上完全是仿效白牆黑瓦的江南風格，其間還有高陽酒肆，甚至有一條買賣街。

據那些曾進去過的官員講，進了大門，便是一條筆直的御道，兩邊全是那些花巨資運來的太湖石。艮嶽的主峰亦完全由太湖石堆砌而成，高約五十丈，遍栽奇花名木。那純人工累積的假山上存了雄黃與爐甘石。雄黃的作用是避蛇鼠蚊蟲；爐甘石的妙處則在於下雨時，石頭遇水會冒煙，雲蒸霞蔚，恍如仙境。

艮嶽裡除了奇石名木之外，還養了許多珍禽異獸。據說，光梅花鹿就養了幾千頭，還有仙鶴、錦雞及各種水鳥，其他動物也是一應俱全，整個一座皇家野生動物園。白日還好說，每到夜裡，裡面就傳出一片鳥獸號叫的聲音。堂堂一座京城，卻平白無故多出一個野生動物園，竟然成了畜生聚居之地。這無異於荊棘銅駝，是亡國之音、不祥之兆。百姓夜夜都得聽那些禽獸的叫聲，好多人經不起長年累月的驚嚇，搬出好遠。

這可真是一個人間仙境，可與這人間仙境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汴京城外的人間地獄。王媛與吳珉聽罷，不禁萬分難過。

最令王媛感到悲哀的，那皇帝老兒根本看不到大宋山河已是滿目瘡痍、卞梁城外百姓幾乎已到餓殍盈路的程度，他更不知這就是以他爲首的官逼民反，民間到處都是蠢蠢欲動即將爆發的農民起義。

他能看到的只有繁華遍地的汴梁城，甚至只有他的皇宮、艮嶽，無憂無慮地徜徉在這仙境般的園林中，恣情激盪著他藝術的靈感，想到的只有筆墨下山山水水。

王媛與吳珉打聽了近半個月，除了園林裡的景象描述，再無其他。周圍百姓，對那些修建園林的苦力勞工知之甚少，就連這些有關園林的描述，也是從那些進去過的官員口中傳出的。

王媛非常愧疚，她的所想實在太過簡單，大娘分明告訴她，她早已託人尋找過，可是她明白得太遲了，如今已經答應大娘，卻不能辦到，她不知日後該如何面對那位大娘。

她本信心滿滿來到京城，卻不曾想竟是如此大費周折，事事艱難。且不說面對那位大娘，如若報仇無望，她聊自己恐怕也是無法面對。每每想到此事，王媛常常背過吳珉，悄悄拭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