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光影已經足夠明亮,可街上還是有個看不清的黑影,並不鮮明的路面上一塊黑漆漆的東西擋在路中央,輪廓看上去並不像人,也不像任何江忱依所熟識的物件,如古怪的山石一樣立在空無一人的路面上。
江忱依起初並沒怎麼注意那東西,打算從旁邊繞過去,但就在她一步步走進黑影的時候,發現遠處街角轉進來一個人:陳英強。
陳英強看到江忱依,伸出手擺了擺,江忱依用同樣的動作作爲迴應,還沒等他們開口問好,那個黑影也伸出一隻手,同時變化成人形。
短裙、長袖衫、馬尾、圓臉、護士鞋,分明就是江忱依的外形。
她停住前進的腳步,收起朝陽般的微笑,放下打招呼的手,轉而示意陳英強他們之間的這個詭異暗影的存在並非善類。
與此同時,陳英強也察覺到了異樣,當即擺個丁字步,一隻手撩起校服外衣,另一隻手掐在腰間繩槍的繃簧上,隨時準備按下彈出他的長槍。
作爲體校的學生,隨身攜帶套路所用的器械是不違法的,何況那一根鬆鬆垮垮的長繩怎麼看也不像兇器。
“朋友,借個光,讓我過去好麼?”江忱依的話音沉穩有力,多年的唱功又填了幾分悅耳。
“誰是你朋友?臭不要臉?!本谷皇且粋€少女的聲音。
“姑娘,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來檔我的路?”面對一個比她學生年紀還小的小丫頭江忱依怎麼也提不起戒心。
“那得先問問你自己,爲什麼打破我姐的外殼?”
“你姐是誰?”江忱依心裡已經猜到幾分,還有那個被關交劍刺破外殼的黃塔山,她就是個小姑娘,眼前這位八成是她妹妹。
“哼,還裝蒜,我姐外號叫黃塔山,我叫黑塔山,今天我就要給我姐報仇,我非出這口氣不可,好讓組裡那些大人也知道我的厲害,哼?!?
江忱依想笑,這明明就是個任性胡來加衝動無知的小丫頭片子,充其量不到12歲。
可她的外表沒那麼年輕,黑影的細部顯然是某種液體,還在不定型的流動著,大致上仿造江忱依外貌,也並不十分逼真。
“替我向你姐道歉,但那次刺破她外殼的不是我,她沒跟你說麼?你不去找關交劍爲什麼反倒來找我呢?”
“因爲你贏了,所以今天我一定要贏過你,給我姐報仇,哼,接招吧!”
清脆的童聲纔剛開始變聲期,若有似無的圓潤還完全沒展現出來,這讓江忱依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所以她告訴自己不能傷害眼前這個小姑娘。
“小陳啊,這孩子太可愛了,我下不去手,你來勸勸她吧,可得輕點啊,別傷了人家姑娘?!币痪湓?,將麻煩推的一乾二淨。
可苦了到現在爲止始終默不作聲的陳英強,本來要是利用那姑娘不知道他出現這點搞個偷襲還蠻有勝算的,可現在隱身優勢蕩然無存不說,還惹了這麼個小姑奶奶。
陳英強雖然在心裡長吁短嘆,臉上依然平靜如水,既然老師兼美女的隊長髮話了,只好照辦。
一直懸而未決的大拇指此刻緊緊按在了繃簧上,長繩帶著刺耳的破風聲直刺半空,出來時還是軟綿綿的麻繩狀,抻到最大長度後沒有回彈,挺了挺繩頭上的尖刺,繩頭馬上變成槍頭,一桿長槍飛速面世。
“孩子,這邊來,想贏我們隊長得先過我這關?!彼論尩淖藙菽耸窃兰覙屍鹗质?,只可惜在場的沒人能看懂這招的來由。
“呸,你才孩子呢,你比我也大不了幾歲,看我先打扁你再說?!?
話音方落,小姑娘身上黑色的液體失去固定形態,如瀑布般崩塌的同時幾條蓬勃的水線噴往陳英強。
她的黑水雖然看上去夠快,但還不夠,陳英強只用雙手轉動長槍,洶涌的波濤便化成四濺的水滴灑向半空,凌厲的攻勢沒收到半點效果,反而損失了不少黑水。
黑塔山眼見得一招不成,又生一招,前後晃了晃腰身猛地一甩,竟將籃球大小的黑色水球甩了出來,而且速度不低,頃刻間欺近陳英強身前。陳英強忙抖開槍花,可亂晃的槍頭並沒抵擋住碩大的水球,只在上面劃出幾絲細線,但轉眼又被水的表面張力吞噬掉了。
陳英強再想收槍幾乎來不及,他只好閃身,堪堪躲過這一個水球,在水球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從凸面上看到了自己驚恐的臉,那一瞬間,陳英強完整的回憶了一遍自從7歲起血槍到現在遇到的所有對手,然後更驚訝的發現他所熟知的一切套路招式對水來說都幾乎沒用。
“喝,你還挺厲害的嘛,比你姐可強多了。”江忱依忙出聲分散那丫頭的注意力。
“那當然,”沒想到這稚氣未脫的孩子竟轉過來和江忱依答話,完全不顧身後的陳英強。
“我姐用的只是仿生裝甲,是用小球拼起來的,我的黏菌可就不一樣了,比那高級的多。”
“黏菌?”江忱依早就想一探究竟,這些人稀奇古怪的能力究竟是從哪來的。
“對啊,黏菌是鋼砂在很久很久以前用的培養基,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鋼砂?”
“鋼砂就是?——等等,你連鋼砂都不知道呀?那還敢跟我打架?趁早回家找你媽去吧?!?
“陳英強,給我留個活口,我得問問清楚?!苯酪罃E起頭,目視此刻已悄悄站在黑塔山身後的陳英強。
當黑塔山反應過來的時候,頭還沒完全回過來就已經被陳英強一槍扎進黑水中,經過前幾番的打鬥此時黑塔山身上的水已經沒那麼多,完全看得出她本身的體貌特徵,這一槍正挑在她衣領上,陳英強稍加用力便將這少不更事的黑毛丫頭挑起在半空。
“老實點,不然扎你。”
“哼,有能耐你放我下來?!笔ブc的雙腳兀自亂踢,卻毫無用武之地。
江忱依走過來,看著扭成一團的黑塔山,用指尖在她身上掛下一點黑色的水,仔細看了看?!艾F在老實點吧,你都成甕中之鱉了,告訴我這都是怎麼回事?”
那滴黑水很快就順著手掌滑落,半點痕跡也沒留下。江忱依沒注意到的是,她和陳英強附近的地面已經鋪滿了這樣的水珠,並且仍在逐漸包圍他們。
“哎,看來你連個小白鼠都不如啊,我就讓你死個明白吧。”
陳英強抖抖長槍喝道“老實點。”
“哼,你連自己用的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還這麼蠻橫,我就不告訴你;這位姐姐看起來還不錯,比你順眼多了,”江忱依和陳英強對視一眼,少許笑意很快被疑惑淹沒。
“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恩,你聽著:我的這個水呢,就是黏菌培養液,黏菌呢,就是很久很久以前鋼砂的培養皿,但是現在早就不用了,現在人體試驗都開始了?!?
“鋼砂是什麼?”
“嗨,我都懶得跟你解釋,這把槍裡就有鋼砂的成分,不然它也不可能抵受黏菌的侵蝕這麼久,我的水可是很厲害的,嘻嘻。”
不知不覺間,地上的黑水球已經整合成一個大球,顫顫巍巍的在江忱依二人身後晃盪著。
“吶,我能告訴你們的就這麼多了,我又不是大人,記不住那麼多,臨死前讓你們死個明白,這就仁慈的啦,嘿嘿。”
江忱依隱約覺得不妙,她絲毫沒有因被困而沮喪失落,反而歡實的很,她一定有別的企圖。
“順便說一句,黏菌是個整體,是不能分開的呦。要是強迫它們分開,就會——”
在她故意拉長的尾音裡,地上的黑球中鼓起幾個拳頭大的水泡,然後無聲的從大球中分離出來,飛向黑塔山的身體,問題是:陳英強檔在它們的路上。
當江忱依發現這些小水球時它們已經快沾上陳英強的脊背了,匆忙伸出的手也僅僅擋住了兩三個,餘下的全部砸在陳英強背上,不輕不重。
黏菌的一大特點是富有彈性,這種黑色液體也是如此。
砸在陳英強背上的水球只耽擱了半秒,然後按原路返回,砸進地上的大球中,不過它們的母巢似乎不歡迎它們的迴歸,很快又將它們趕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數量上的翻倍。
陳英強只感覺自己後背上的撞擊一次比一次重,頻次越來越快的同時力道已經接近他所能承受的極限,終於,他再也支撐不住區區一個小女孩的重量,痛喊著放開黑塔山,轉身挺槍應付著**大小的水球。江忱依在一邊無法獨善其身,又不能去給陳英強添亂,手足無措的乾著急。
“無論凝膠還是黏菌,壓力與張力的平衡都不能輕易打破,我爸是這麼說的,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很厲害,用起來也蠻順手的,嘻嘻,今天你就死在這吧?!?
說著甩開雙臂,將一團團水球拋向陳英強的後背,前後夾擊之下的陳英強撐不了幾招,寂靜破綻百出,何況他的槍面積不夠,並不能很好的阻擋水球的密集進攻,很快,頹勢已顯。
眼看著陳英強馬上要被來自兩個方向的水球砸扁,江忱依忘了自己嬌弱的身體,也忘了去想脫困之法,情急中直撲進陳英強身前,想替他承受一方面的打擊。
可是腳還沒站穩,巨大的力道便將她推進陳英強的懷裡,她非但沒成爲依靠,反而幫了倒忙。
“你……怎麼……這麼……傻?”
“對不起,我是隊長。”
陳英強本想抓住一個間歇的瞬間猛的推開江忱依,但狂暴的水球羣中根本不存在這樣的瞬間。在江忱依肩膀上的手還沒使出力氣,手臂上的肌肉就被砸變了形,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們倆就能很好的‘融合’到一起。
“隊長,力量,就在你的心裡面?!标愑娫诮酪赖牟鳖i後勉強喊出這句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說。
也許,潛意識裡他還是相信這個弱不禁風的隊長能有好辦法的,至少,只要能脫困,什麼辦法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