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躺在雙槓上,寬厚的肩膀比雙槓間距更寬,一隻腳耷拉下來,另一隻腳疊在膝蓋上。
午後的陽光溫和舒適,有一股草葉的淡香縈繞在湯勺型的體育場中經久不散,引人沉醉。
沒有云,也感覺不到風,深思一手枕於腦後另一手端著望遠鏡,體育場只有一個出入口,旁邊的樹林是用圍牆全封閉的,無論是裡面那個想出來還是別人想進去都得通過那缺口,而他的兩個手下正傻呵呵的蹲在那聊閒天。
另外兩個去找人,卻把自己也弄丟了。
他不得不盯緊這最後的兩個戰友了,剛剛因爲自私那個混蛋的無能而損失掉一半的戰力,這次任務回去以後他的處分是吃定了。不過要是略有戰果,他還能吃的舒服些。
少頃,一成不變的景象出現了變化,稍有不同的是不屑和大度停止聊天,轉而站起身。
深思瞬間收起午後的享受,跳下雙槓,摘下他曾無數次引以爲傲的老式木柄步槍,悄悄潛伏在滑梯邊。
像他這樣的雲臺中層幹部是認識羅小荷的,畢竟七聖那麼有名的人或者說強敵的資料是必需收集到手的。
眼見得羅小荷假裝悠閒地接近體育場,不屑和大度雙雙將手按在槍套上,看來那兩個傻瓜傻的還不夠徹底。
“站住,小姑娘,別再往前走了,我們是警察,這裡現在是案發現場,被封鎖了,請回吧?!?
羅小荷心裡清楚那只是託辭,但路在眼前,不得不應付一番。
“???警察?請問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那些男生又打架了麼?”雖然多少有些心虛,可她稚嫩的外表著實給演技增色不少。
“噢,對呀,有男生打架,這裡作爲案發現場要被保護起來,任何人不能入內,你懂麼?回去吧。??!”
說話間,羅小荷又走了幾步,邊想說辭邊悄悄估測著距離。
“啊,那,那什麼……”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欲言又止。
“什麼那什麼?趕緊回去,聽話!”大度信以爲真,反而發起善心。
“行了,你還沒看出來麼?她就是目標!”不屑轉瞬間拔出佩槍,直指羅小荷。
身份已被識破,羅小荷低低搖了搖頭,爲自己的一時語遲而懊悔,片刻後,她決定強襲。
雖然距離還差點,但多少應該有些效果,如此著想的羅小荷擡頭的同時伸出雙臂,兩股電流自掌心躥出,略帶顫抖的刺向兩個殺手。
大度拔槍稍慢,不屑的手指已經扣動了扳機,一顆子彈在槍口的***中飛出。
這純粹是速度與速度的較量。
結果子彈雖然慢,但打中了目標;而飛馳的電流卻幾乎沒擦到目標的邊,它們在中途拐向近旁的鐵柱,從那裡鑽進去後消失無蹤。
要不是被電光閃了下,不屑的子彈還會更準一些,此刻它正緊緊咬住羅小荷的左下軟肋不肯鬆口。
“呵呵,偏了點啊。”
“彼此彼此,你偏的更大。”面對已經受傷的頑敵,不屑露出成竹在胸的得意。
“再來?”
“好啊?!?
還沒等大度弄明白,又一顆子彈已經劃出彈痕;又兩道電光已刺破虛空。
羅小荷知道艾莉在上課,只要能到她那裡自己無論受多大的傷都沒問題,而痛楚在她的電擊面前幾可無視,所以她根本不顧及自己的傷勢。相反,疼痛給了她一個靈感。
電光依舊沒擊中人體,只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它在摸到鐵柱後並沒消失,而是緊緊抓住鐵柱持續閃現在虛空中,細小的電弧像隨風飄散的落花亂紅般到處遊弋,轉瞬即逝,轉瞬即生。
鐵柱上的電弧包裹著粗長的柱體,原本散亂的電弧剎那間也顯出了規律,那模樣活脫脫像個簡易的電磁鐵。
“變化的電場產生磁場,如此淺顯的知識都不知道,你們物理是怎麼學的?”
異性相吸,說話間那兩根鐵柱在彼此磁場的相互作用下越來越近,不屑和大度又顧及四處亂竄的電弧,不敢輕動。片刻,鐵柱砸到了一起,那兩個雲臺炮灰成了名符其實的炮灰,在鐵柱的撞擊和無所不在的電弧閃擊下癱軟倒地。
深思的知識底子好些,在滑梯邊用望遠鏡看到了一切,瞬間領悟電磁轉換的本質,那是他的資料上隻字未提的事。
現在好了,他終於能提起足夠的精神來會會這位神奇的小丫頭片子了。
打開保險,拉栓推彈,食指輕輕撫過扳機的前緣,深思做好了擊發的準備,通常,在一次戰鬥中他只開一槍,往往也只能開上一槍。所以他每次激發前都要深思熟慮保證萬無一失,所以他的代號叫深思。
羅小荷解決掉兩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雲臺殺手,算了算,一共是4個人,而參考以往的經驗,雲臺的小分隊人數不大可能是偶數,也許那樣的配置在有分歧需要投票時不容易產生結果,也許只是出於軍隊的習慣:士兵成雙、將官單列。
她的目光掃過平坦的體育場,沒人在鍛鍊,顯得挺冷清,然而她似乎感覺到了莫須有的危險,總是遲遲不肯邁步走進體育場,被鐵柱壓垮的兩個嘍囉沒有大量流血,可能只是昏迷,羅小荷望了眼粗長的鐵棒,覺得在把它們放回原位之前可以再用用。
於是,憑著女人特有的直覺,她又一次用磁場包裹鐵柱,表面上是用手直接託在半空,實際上她只是在假裝自己的力氣很大罷了。無處不在的變化電場所產生的磁場使得鐵柱與她的身體總是保持著一斷微乎其微的距離,小到看不見的距離。
深思覺得好笑,一個柔弱的小姑娘手裡拿著比自己胳膊都粗很多的鐵柱,在體育場裡戰戰兢兢地挪著步子,滿臉警惕的審視那些本不該留意的位置,這在深思的面前簡直就是班門弄斧。
稍許,羅小荷走到體育場遼曠的空地中,看樣子是要沿著這條路橫穿過去,從而進樹林與張界匯合。
深思不會讓羅小荷平安走進樹林,一個深呼吸過後,殺手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擊發很簡單,步槍彈仰仗本身圓潤的曲線與彈頭的鋒銳,洞穿空氣,直擊羅小荷心門。
而羅小荷面前真的有一扇門,那兩根鐵柱之間本不存在的門扉業已由變幻不息的電磁場形成,幾乎到了具象化的程度。
步槍彈通過電磁場的途中被磁化,它本身的超高速給自己製造了完美的磁化動能,最終,這顆裹滿磁場的步槍彈在羅小荷身前遇到了更加強大的反磁場,很快停住了。
當那顆傾長的步槍彈釘在本不存在的牆上時,深思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會有幸見證這一天:這一天,槍械迎來了它的末日。
“竟然?這是?”深思驚異之下脫口而出,完全沒想到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七聖神盾之磁盾,我們是守護者,忘了麼?要是連個盾牌都沒有,談何守護呢?你說是吧?!?
說話聲猶在耳側,可就是看不到人影。
“別找了,你找不到我的?!闭f話人顯然就在身邊,而深思卻看不到半分異樣。
他拔出佩槍,對著身下的泥土連開數槍,然後睜大眼睛快速搜尋附近的一草一木。
“自私跟我說他們的子彈遇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你們七聖還真是有一套啊?!?
“你不理解我的世界,我當然也不理解你的,不過,我們至少可以切磋一下,不是麼??!?
“那也得面對面吧,現在這樣你不是跟欺負瞎子沒兩樣麼?”
“好!”隨著一聲好,程慶吉的雙腳踩到深思背上,粗重的大皮靴著實讓深思難過。
深思沒回頭,擰動手腕,手中的配槍已對準了程慶吉胸前,他甚至在槍還沒擺穩時就已經擊發。
如此迅捷的攻擊完全沒收到成效,子彈穿過幾片樹葉飛上藍天。
程慶吉已然站在他面前幾米開外的跑道上,正檔深思與羅小荷之間。
“現在,把你所有的子彈都打過來,試試看能不能打到我,我要是動了就算輸?!?
深思微微納悶:這黑小子難道要站在這讓我打麼?
“找死我就成全你!”身體匍匐在地上,雙手雙槍同時擊發,如此近的距離幾乎不需要瞄準,何況那傻小子說他不會動,儘管深思此刻根本沒在乎輸贏,他在乎的是仰仗半生的技藝是否真的就此無用,稱霸已久的槍械帝國能否應付這個黑瘦小夥的未知魔法。
子彈都是走曲線的,但在有效距離內的軌跡和直線幾乎沒區別,所以任何一本射擊教科書上都寫著三點成一線這個通用準則。深思的兩把槍從不同的角度射來幾顆大小不一的彈丸,它們在短暫的滑翔後會撞上什麼東西,通常,由於彈丸的密度很大,會在慣性助推下鑽進那東西內部,從而造成傷害。
這次也不例外,它們都撞到了什麼東西上,區別在於:它們撞到的是它們自身。
瞬間停滯的彈頭沒能保持自身的高度,瞬乎而落,每個彈頭上都有幾條劃痕,宛若紗窗般細密的方格繡在光滑的彈頭正面,每一毫米上都有個小格子。
“怎麼會?不可能的!”深思絕望了丟掉手裡的槍,前爬幾步到彈頭邊,撿起一顆放在眼睛前緊緊盯著。
“我是程慶吉,七聖之一,你可能知道我的能力是空間。”程慶吉自出現到目前爲止手都插在衣兜裡,呆呆的站在那,一動不動。
“我知道,我是問你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破壞了空間的連續性?!?
“說點我能聽懂的!”
“我把空間扭曲成網格,其中一半方向相反,無論哪一面來的東西都會被分進某幾個網格內,而它接觸到的是旁邊自己的另一部分,從而撞到自己,所以,無論它有多大的力道,都會遇到和自己同樣大的反作用力。明白麼?”
深思捏著兩顆子彈,將正面對在一起,稍許,他那雙精準穩重的手開始發抖,眼淚不自覺的溢出來,沿著臉頰滑落,正巧滴在一顆子彈上。
“這是,魔法麼?”
“不,這是科學。”
“我輸了,我們輸了,我們都輸了?!闭f著深思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的殘土,不經意間摘下腰間的**,彈掉保險,直舉到程慶吉面前說:
“也包括你!”
下一瞬間,緊貼著紗窗網格爆炸的**只發出幾絲微弱的閃光,連點菸火都沒有。
待深思仔細查看手中的***時,發現連同自己的手在內被只魔方狀的方塊緊緊包裹住,手腕處平滑的切口連滴血都沒有。
“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一樣的輸家,同爲聯盟內部成員,爲何一定要爭輸贏呢?要是這**爆炸了,學校的秩序就會被破壞,恐怕沒你想的同歸於盡那麼簡單,所以,還是算了吧?!?
那方塊本身並無顏色,只是它幾個面之間光影的差異明顯,才使人認得出它的存在。
“也許你心裡有團火,現在這方塊裡也有一團,我們試試看給它更多的空間怎麼樣?”
說著那方塊升到空中,旋轉著膨脹開來,漸漸地,邊角消失了,幾塊碎片自空中滑落,其中包括深思的那隻手。
“看,這不是好多了,你的手我們能想辦法恢復,要試試麼?”
“不,不必了,就讓它,和昨天的武器一起埋進歷史吧?!?
羅小荷悄悄走近,看深思的表情和地上凌亂的雜物就猜到八九分。
“慶吉,怎麼樣了?”
“我想,他以後不會再拿槍了?!?
“哦,好啊?!?
“你去艾莉那是吧?”程慶吉彎腰撿起地上的斷手,交給深思。
“把他也帶去,麻煩艾莉幫他接上手,我去看看張界?!?
羅小荷默默點點頭,轉身帶深思離去。
深思在走出幾步後回過頭,瞥了眼地上的槍支,同時,不經意間瞧見程慶吉的手,那是一隻冒著黑氣的手。心想,時代再怎麼變化,武器,永遠是離不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