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將世界上存在過的所有人的數量加起來,也沒有一場雨中的水滴數量多。
自然那些拙劣的水滴形的東西不會顧及其他生靈的感受,不會偏愛任何一個地方,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膽敢闖進它們中的冒失鬼。
江忱依抱著背水一戰的毅力衝進雨中,本想跑到教學樓找把雨傘之類的東西,或者在那等雨停,畢竟在某個僻靜的角落裡還有她一張辦公桌和椅子??蓻]跑出多遠纖弱的她就被肆虐的風雨緊緊拍在地上,動彈不得,感覺像是雨水在報復她的冒失。噼裡啪啦的水滴一盆盆陸陸續續澆在她身上,彷彿無形的皮鞭抽打著冤屈的犯人。
即便如此,江忱依仍舊從凌亂的雨聲中聽出一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除此之外,那個人還吹著不成調的口哨,優哉遊哉的慢慢散步在傾噴爆雨中。
江忱依顧不上好奇,全身肆意的水流使她無法站起來,僅僅擡起頭就耗費掉了大半力氣,然而,有時候擡起頭就夠了。
“救命啊——”
她只喊了一聲,那腳步聲就從散漫無著變成急切狂奔,沒多久江忱依被一雙大手扶起頭,透過眼前扭曲的水簾她只能看出一年級校服的顏色,還有一張乾爽明淨的臉。
“你沒事吧,怎麼這麼大的雨還出來呢?真是的,跟我來,你能站起來麼?”
她無奈的低下頭,晃了晃腦袋,那學生二話不說抗起她就跑。一路顛簸一路懊悔,江忱依恨不能讓這雨把自己澆散,零落成泥捻作塵,免得丟人尷尬。
終於又進入室內,離開暴雨勢力範圍的一剎那她感覺全身頓時沐浴在乾爽的空氣中,緊張的心情緩解了很多。
好消息是她沒被暴雨澆死,壞消息是這裡是男生寢室樓。
門廳裡的燈並沒多少亮度,外面潲進來的雨又給這沒多大的空間平添幾分陰冷的印象。
“謝謝你,同學。”江忱依設法弄乾頭髮上的水,卻無濟於事。
“嗯,那個,你就是教音樂的江忱依老師吧?”那男生沒走,直愣愣的盯著她溼透的衣衫發呆。
“對我就是,你是?”
“黃塔山的外殼是關交劍破的,復仇者是你打傷的,是麼?”那男生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江忱依,胸口開始越發劇烈的起伏。
“這麼說來,你是想來搶回那東西呢還是想給復仇者報仇呢?”江忱依在上一瞬間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後就立刻轉換成臨戰姿態,表面上還在用手指梳頭髮,心裡已經在盤算附近可用的一切。
“都不是,我是來上學的,我原本就是這兒的學生,只不過,我同時也是大名鼎鼎的尚榮十六將之一,真名王星宇,至於稱號嘛——他們都叫我:血魔?!?
“嗯,你這麼直接的告訴我真名,我猜不是想讓開除你吧?”
“就憑一個自由散漫的音樂助教好像還沒資格開除我,既然你這麼聰明,爲什麼不喊人來幫你呢?我親愛的江老師?!?
“面對你這麼個孽障,誰來都沒用。”
“也不是啊,那個使空間的不是就住這樓裡麼,還有練氣功的,他們都和我一屆,既然以後難免遇上,不如趁現在你把他們叫來,大家切磋一下呀?!毖б荒槈男Φ耐嶂^,眼睛始終沒離開江忱依的身體。
“既然你稱呼自己爲血魔,一定殺過不少人咯?”
“呵呵呵,我哪裡敢去做哪些犯法的事呢?我的能力是控制自己的血液,簡單點說就是噴血,不過我的血可跟平常的不太一樣。”說著自稱血魔的王星宇一手扶牆,另一隻手捂著肚子,表情痛苦的彎下腰,開始乾嘔。
很快,隨著窸窸窣窣的雜音一股暗紅色嘔吐物噴濺到地面,在那東西接觸地面上方磚的同時,方磚周圍開始出現細細的小氣泡,伴隨著微弱的噼啪聲。不用想就知道它有一定的腐蝕性。
江忱依向後退了幾步,限於門廳的大小無奈的猶豫著是跑進男生寢室還是回到雨中。
然後決定先看看那攤血的動向,之後引誘它進到暴雨中,雖說血濃於水,可再濃的血液會被沖淡,就算不會,至少暴雨可以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唯一的問題是:她在雨中能挺多久。
濃濃的深紅色液體像個果凍一樣微微顫動,沒有任何棱角的圓滑流線外形看上去頗有幾分可愛,顫動中的果凍還在變換形狀,看上去只有一本書大小的面積,中間偶爾涌起點波浪。
而這灘髒血的主人此時隔著門廳抱著肩膀微笑,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從未離開江忱依的身體。
血液發動突然襲擊的時候江忱依都沒反應過來,一條細細的血線猛然間衝向江忱依的腹部,噴濺到已經溼透的外衣上,隨著時間流逝緩緩腐蝕外衣。
江忱依低頭,看見那一小片血跡心生嫌惡,想用手去擦,當時想起那東西的危險,擡起的手又放下,看了看血魔王星宇,向後退出門廳。
冰涼滑稠雨水瞬間沁透她的全身,同時沖刷掉了那一片血跡。
血魔的眼睛終於動了,擡眼望向連綿不絕的瓢潑大雨,輕輕嘆口氣說:“哎,爲什麼世界上總是有如此之多的笨蛋呢?”
說完他向前走來,沒幾步出了男生寢室樓的門廳,同江忱依面對面站在一起,忍受著漫天冷雨。
江忱依才意識到一個迫切的問題:他就算不用任何能力,僅憑一個男生的蠻力就能輕易制服自己。
但是,他覺得血魔不會那麼做,原因很簡單:那樣他就不會叫做血魔。
攻擊一定來自血,來自他身上什麼位置噴出來或者吐出來或者無論怎麼出來的血。而根據先前的路線,他的目標是自己的腹部,進一步的目標目前還尚未可知。
混亂紛雜的雨聲籠罩住一切,可惜這不能稱之爲音樂。
那就在這噪音的背景上加一點旋律吧!
令血魔沒想到的是:江忱依在他馬上發動攻擊的時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肩上,雙手掐腰,就像她自己上課時對待無奈的混亂時一樣。
這短短幾秒的動作並未阻擋血魔的攻擊,王星宇舒緩的攤開右手,將掌心對準江忱依,僅僅一瞬間,他劇烈顫抖的右臂陡然變粗了幾圈,手腕內側的血管上隆起個不算大的突起,突起的中心處那個細小的毛孔在血液強大的壓力下脹開,血流如決堤的江河般噴涌而出,直直刺向江忱依已經沒有任何遮蔽的肚臍。
背心太短,完全遮不住那個被速食和懶散撐起來的肚子,所以她根本沒想去遮。
側過身,險險躲過第一波攻擊,江忱依順勢抽出浸滿水的外衣,沒有任何雜念的向前甩出,衣服上彈起的水滾成比雨滴更大的水球,不緩不急的砸向王星宇。
而他完全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手,雖如此,那爲數不少的水球砸在他身上時也沒什麼效果,王星宇的身上同樣早已溼透,再者江忱依纖細的胳膊上本沒有多大力道,毫無方向性的水球沒一點準頭,披頭蓋臉的灑了王星宇一身,僅此而已。
這稍縱即逝的優勢並沒給江忱依帶來什麼,反而血魔緊接著從另一隻胳膊射出另一條血線,目標依然是肚臍。
已經側過身的江忱依急切之下沒辦法躲開,只得擡手用外衣擋住血線,順便沒忘回手將衣服上的水血混合液奉還給血魔。
兩人輪番過了幾招,血魔始終無法突破那件外衣的堅實防禦層,自己反而被甩回的血液沾在手和臉上,江忱依注意到一個細節:他自己的皮膚也會被腐蝕。
然而他的血液好像用之不竭似的,持續不斷的射出幾十次之後依然不見衰減,這樣下去自己本就爲數不多的力氣更加相形見絀,很快就會分出勝負。
暴雨中,江忱依透過無數水線望著血魔手腕上的紅點,不知是何原因,他整條手臂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見,尤其是手腕部分,像極了琵琶的鉉。
琵琶,江忱依一遍徒然抵擋血魔的進攻,一邊搓了搓手指,他的指甲長度不算短,半是爲了彈琴方便,半是爲了臭美,沒想到今天在這漫天大雨中也有用得上的地方。
血魔每次噴血都會向前伸出手腕,射完後再收回去,江忱依看準個空擋,用外衣拂去筆直的血線後順勢丟掉,進身,用雙手五指的指甲並排切向王星宇手腕上條條突起的血管,嫺熟的劃過,就好像平時撫琴一般自然順暢,在那些突突暴漲的血管上開出切口,積蓄很久的壓力在一瞬間釋放出來,霎時腥紅漫天,血魔的血噴了個夠。
他愣住了,看看手腕上的切口,再看看已經被雨水稀釋掉的血液,他還想讓地上的血凝結起來,可惜費力試了幾次無奈的搖搖頭,耷拉著頭和雙手,默默的轉身走回寢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