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鋒利的刀刃在瞬間消失,失去了切削的傷口上反而傳過來更劇烈的痛楚,但這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要緊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風剛停,東方未明還沒從驚愕中抽出精力思慮眼下的狀況,薛吟道的大劈鎖已經蹭到他脖子上白白淨淨的嫩肉,稍後,陳英強單手支起長槍,踉踉蹌蹌的扶起江忱依,兩人身上的傷口都很淺,但很多。
“道,砍了他的袖子。”
“別,這衣服很貴的,我保證你們賠不起。”東方未明握起雙手,將兩隻袖口合併在一起。
“不砍也行,給我解釋下你爲啥要襲擊他倆?”
“喝,看來這小夥子出招的速度比腦袋可快多了。”
“少廢話,你是想要衣服還是想要腦袋?”
“呵呵,都得要啊,其實,我只是個工程師,負責設計飛機引擎,就是飛機翅膀上那個大圓的東西,但是我們公司後來被尚榮集團兼併了,要知道向我們這種有一定規模的公司不那麼容易被兼併,可人家的實力太厚,和我們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嗯,然後呢?”江忱依只聽過尚榮十六將這個名字,對他們的背景一無所知。
“然後我的設計稿被批準製造樣機開始試驗,這挺值得高興的,作爲設計師來說能做到這一步就離成功不遠了,可沒想到他們改了我的設計不說,還弄成了這麼個東西,於是我一下子從設計師變成了試驗品,哎,悲催的命運。”東方未明說罷連連搖頭嘆氣,
“那,你和黑塔山爲什麼來找我麻煩?”江忱依在陳英強和薛吟道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站著,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在流血。
“命令,我成爲試驗品後編進了尚榮十六將,我們互相之間不瞭解彼此的能力和過去,只在出任務偶爾合作一把的時候才知道其他人有什麼能力。”東方未明拱手站立的身形像極了古代人。
“我知道了,你也是奉命來殺我的,只可惜來晚一步,黑塔山比你先到,開始的時候你是不是還擔心領不到獎賞?後來又因爲自負輸了,那,現在只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是死在這,”
“我選第二個。”東方未明急忙說,話已出口卻又開始後悔:他還沒聽到第二條是什麼。
“別急,怕死是人的天性,也是通性,只是,生與死同根,求生不必畏死。”
東方未明低下頭,若有所思。
“其實,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名字的出處,詩經、國風、齊風,對吧,我想你不會甘願做個狂夫瞿瞿之下的奴隸,”江忱依在東方未明低垂的眼裡看到一堵倒塌的牆,牆後就是這個年輕設計師的心。
“實不相瞞,黑塔山是來給她姐黃塔山報仇的,她回去了,回去後怎麼說我不知道,但你這個成年人的話會比一個小丫頭可信的多吧。”
直到此時,東方未明才擡起頭,狐疑的凝視江忱依。
“我的意思是:如果在那邊做的不舒服,不如出來做一隻自由的碩鼠。”江忱依相信眼前這個以詩經爲名漢衣加身的人知道碩鼠是什麼意思。
“好吧,何去何從,還請三思,大家都累了,再會吧。”江忱依踉蹌著轉回身,在兩個人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回公寓。
長街寬裕,上午的陽光掃去了人們心底的陰霾,看來今天會是個好天氣呢,東方未明臨走前是這麼想的 。
每所學校附近都有小吃部食雜店之類的小店,多半還聚合成整條街,林林總總的鮮亮招牌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年紀尚輕的孩子們。
雨未市第九中學的門前是條寬敞的大街,無論是街對面還是兩側的小巷裡都充斥著無數小食店、文具店、玩具店、麪館以及麻花攤,沒到放學或下課的時候,小商販們便塞滿了前門和柵欄外的街邊,兜售各種好看好吃好玩或與之相反的物件,就算再沒用的東西也有人賣,這就是他們的經商信條,同時也是實際情況。
這不,中午午休的鈴聲還沒停下來,最猴急的孩子已經躍出了教學樓大門,飛也似奔過門前大路,一頭扎進門口的層層午餐車中,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天刃小隊裡最能吃的晁天戟。
“來三份盒飯,要帶肉的,再來六個炸糕,四個麻花,對了還有筷子,筷子也要三份。”
“哎,小夥子,和你一起那倆怎麼沒來啊,不吃飯啦?”買麻花的大嬸邊包麻花邊問。
“嗨,別提了,今天一大早就沒看見他們,不知道跑哪玩去了,翹了一上午課還害的老師問我,我上哪知道去,一會還得去找他們,要不然翹課一整天麻煩就大了。”
晁天戟拎起滿滿兩大兜午飯,迎著剛出來的學生流往回走,不是去食堂,而是回自習室吃午飯。往日裡都是他和陳英強、薛吟道三個人一起買飯,還經常比誰先到,今天突然丟了兩個人,晁天戟心裡空落落的,低著顆大腦袋默默沿著路邊的行道樹回自習室。
很快從教學樓裡出來的同學越來越少,過了這一撥人潮,樓裡漸漸安靜下來,教室裡的說話聲都能傳出來很遠,只是經過走廊的散射話音已變得含混不清。
晁天戟離教學樓還有段距離,不經意間發現路旁粗壯的樹幹後有人在扶著樹幹偷偷看自己,他轉過臉匆匆一瞥,發現是個中等身材的女生,沒穿校服所以看不出是幾年級的,面目姣好膚質白皙,花瓣樣的捲髮自然天成,雜而不亂,在初春的草坪古樹間半隱半現,加上樹枝間透過的幾行陽光,給這位美女灑上淡淡的光暈,簡直美不勝收。
晁天戟不由得陶醉了幾秒,忘記了手裡的午飯和失蹤的隊友。
然後,他回過神來,強迫自己的眼睛從那美女身上挪開,繼續走向教學樓。
可他卻沒能走下去,左手拎的炸糕和麻花不知怎麼掙開了塑料袋,向路面滾落,晁天戟哪裡肯讓這美食白白糟蹋,趁附近人少抖出畫戟,用月牙前尖勾住堪堪掉落地面的炸糕,戟尖順勢插在地上。原來這畫戟也是像關交劍等人的兵刃一樣從不離身的,只不過他這隻粗長寬大的兵器有一個古怪的能力:它能融合進晁天戟的身體之內,想用的時候只需抖動身體,這戟便會出現在他身邊,而且一收一放間的位置全憑他自己的心意,這就是他此戟不同於其他人其它兵器的神妙之處。
眼見得塑料袋裡安安穩穩的炸糕們突然間變得躁動起來,一個個跳著跳著便試圖衝破塑料袋蹦出來,晁天戟馬上用左手接過塑料袋,右手拔出畫戟掄向樹後的那個美女。
附近別無他人,這一定是她搞的鬼。然而百年古樹,一斬而斷的話,未免暴殄天物,所以他的戟到樹前停住了。沒傷及樹皮半分,自然也沒碰到美女的任何一根頭髮。
“喝,反應速度還算及格,你怎麼知道是我的?”美女從樹後轉出來,亭亭玉立的站在路邊條石上。
“這附近還有別人麼?”晁天戟一肚子的空虛胃腸瞬間被這女同學氣飽了,好在炸糕沒事,他橫過畫戟將月牙上的炸糕一口咬下。
“就這麼簡單?”
“這還有什麼複雜的?”晁天戟邊嚼邊說:“你到底想幹嘛啊?好好的糧食爲什麼要浪費呢?想吃自己買去唄,門口有的是。”
“呵呵呵,我還真不太願意吃油炸的東西,不過偶爾嚐嚐麻花還是不錯的,這樣吧,如果我能把你的麻花弄到我手裡,就算你請我吃午飯了,怎麼樣?我看你也是一個人,不如咱倆一起吃吧,好麼?”
“嗯,啊?我爲啥要請你呀?這不是明搶嗎?”晁天戟下意識的握緊了塑料袋,方天畫戟立在身前,隨時準備出手,但心裡一直猶豫不決:我真的要和這女生動手麼?
“呵呵,要知道,在學校裡攜帶武器是違反校規的,碰巧我又是學生會的幹部,所以呢——你最好賄賂賄賂我,否則就等著挨罰吧。”那女生兩手背在背後,仰頭望著樹梢的枯枝,賊溜溜的眼珠裡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啈,要搶就搶,搶得到手算你能耐,不然趁早給我乖乖呆著去!”
“哎呀,你是真不怕挨罰呀,不識擡舉,既然這樣,你看我的手漂亮麼?”
這女生將兩手從背後緩緩挪出來,像手語一樣做了些不起眼的慢動作。
晁天戟突然意識到他對手的意圖不可能是弄根麻花這麼簡單,當即把麻花與盒飯撂在地上,兩手握緊畫戟,擺出架勢靜待女生的進攻。他眼睛緊盯著那兩隻手的動作,同時心裡盤算她的進攻可能來自什麼方位,然而另他始料不及的是:真正的進攻早已開始。
以晁天戟爲中心,路面上的灰土不知爲何分成淺顯的同心環,細看有些灰塵在環與環之間來回晃悠,這一切在旁人看來十分明顯的異象晁天戟卻毫無察覺。
女生的手勢稍停,接著伸出右手食指,像魔法師揮動魔杖般轉了幾下,指向畫戟前尖,然後食指輕揮,按了下去。
晁天戟只覺得手中畫戟驟然間沉了很多,立刻雙臂加力穩穩端住戟身,可這無形的力量越來越大,隨著畫戟重量的增長他已經很難保持姿勢,隨之而來的炙熱從體內傳出,他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如此吃力過了。
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他縱使能穩住畫戟也完全沒法出招,滿身武藝形同虛設,晁天戟滿腹疑問的凝視自己的寶貝,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習慣是想不通的時候就不去想。
藉著戟頭的沉重,晁天戟鬆開一隻手,戟頭立即砸向地面,然而那鋒利的月牙在接觸到地面之前業已消失,出現在原本的戟尾,他借勢把整隻戟插入地面。可能是因爲戟的重量過大,灰白色的水泥路面沒能承受住這巨力,戟尾深深插進土裡,破土之後勢頭並沒有衰減,直到戟頭上的月牙卡在地面上,才短暫止住下沉的衝勢。
晁天戟瞪著空空如也的手心不知如何是好,本想借勢將戟立在地面上,萬萬沒想到這夥計會自己鑽進地裡去,還進去那麼深,叫他想拔都無從下手。
“傻眼了吧?兵器沒了吧?麻花該歸我了吧?”女孩調皮的逗弄著他,可他只能低頭不語。
“人有失手、馬有漏蹄,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沮喪,看我給你變個戲法。”
女生的手指再次晃動,這次指的是地上裝有麻花的塑料袋子。
隨著她手指的彈起,麻花像是變成氣球一樣飄飄升起,塑料袋子整個被裡邊的麻花帶著飛到半空。然後那女生的手指翻轉過來,稍稍回鉤,麻花和塑料袋子一起飄向她,晁天戟注意到那麻花並不是在走直線,而是忽上忽下的顫悠,彷彿空氣中有個無形的波浪狀滑道,麻花就像個頑皮的孩子般上下來回滑動,直到落盡那女生的手裡。
這,和他深埋進土裡的戟有關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