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燈影闌珊,霓虹變幻,叫做城市的地方總有自己那不可或缺的夜生活,其中從不缺乏一些被孤獨所動搖的情感,和總是被時代的洪流所吞噬的靈魂,彷徨無助的內心是否仍在追逐夢想,誰知道呢?
無論是與不是,都無所謂了,人總要先填飽肚子的。
關交劍在一家酒店謀了份臨時工的差事,從放學後直到午夜,爲光臨這家酒店的顧客們停車。
巨大的霓虹招牌掛在正門外牆上,在夜色掩映下獨樹一幟的耀眼,停車場就在門前,但人多時經常在附近的小衚衕內加位置,每到此時像他們這樣的服務生就特別忙。
由於他年輕俊朗,舉止不俗,加上彬彬有禮尺度恰當的動作,試用三天後順理成章的轉爲正式工。這意味著他整個學期的生活費有著落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一點兒不假。
身著泊車制服的關交劍多少有些瘦弱,衣服看上去顯得肥大,然而這正好給他腰間隱藏的兵刃提供了掩護,無論他是學生還是打工仔,也無論他的身份如何變化,身爲劍客,劍不離身。
通常,這類地方的顧客都分成明顯的一撥一撥的人,在兩撥人中間就是他們的休息時間,然而所謂的休息,左不過是在風中靜靜的站一陣罷了。
整條街幾乎都是形色各異的類似場所,每家門前都有這麼兩三個侍應,關交劍學得很快,不幾天他就已經獨當一面了,於是在這家酒店的巨大霓虹招牌之下,往往多數時候只有一個侍應。
又是一個忙碌的夜晚,瑣碎的雲塊將漫天繁星隔成幾個小片,卻無法遮住明月皎潔的光輝。門前的車已經不多,衚衕裡還有幾輛後到的,關交劍摩挲著手中的幾把車鑰匙,同時回想車主們的樣貌,要知道,很多時候一個衣冠楚楚彬彬有禮的紳士走進酒店大門後,過段時間後再出來的就很可能是個衣衫不整形容迷亂的醉漢。所以他必須認清一切細節,哪怕是最容易被忽視的。
隨著一陣熟悉的剎車聲,有個衣著光鮮的女人邊對著電話喋喋不休邊開門下車,接過關交劍遞過去的手牌後頭也不擡的垮進酒店。
關交劍坐進駕駛位,將這部看上去價值不菲的車停進靠邊的車位,熄掉火,關好門。隨後將車鑰匙傳給門前的另一個侍應,她會將鑰匙送達自己的主人手中。
日復一日,每時每刻,他們都在進行著類似的不斷重複的動作。或者說,本應如此。
那女人進去後不久,就帶著滿身酒氣和零碎搖晃的腳步閃了出來,原本姣好的妝容被不知是汗是淚還是其它什麼的液體毀了個一塌糊塗,活像用錯了顏色的迷彩。她彎著腰,用挎著包的手勉強撐住身體,另一隻手則耷拉著,沒有任何生氣,活像假肢。
門前的女迎賓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氣,滿臉嫌惡的躲開那女人,隨後示意站在自己位置上的關交劍,那眼神像是在說:你趕快把她的車提過來,叫她開走好了。
關交劍會意,但他要等顧客將車鑰匙交給他才能去提車。
可那討人厭的女人就是不肯放棄她那戀戀不捨般的古怪姿勢,關交劍只好走上前去攙扶起她的一隻胳膊。
“女士,您沒事吧?”在如此近的距離他能看清那位女士的每一根睫毛,還有那花的一塌糊塗的妝容。
“我,我,沒事,麻煩你,扶我去車那。”奇怪的是,儘管她聞起來滿身酒氣,說話也不利落,好在嘴裡邊沒有惹人嫌的怪味道。
關交劍只好扶著她走向停車場邊角。
他沒想到這會是一段艱難的旅程。
女人看上去似是在忍著嘔吐的慾望,很辛苦的樣子。搖搖欲墜的步子好不容易捱到了車邊,從挎包內掏出鑰匙,遞給關交劍。
“開門。”
關交劍接過車鑰匙,那是一個流線型的精緻遙控器,手感不溫不熱,只有兩個按鈕。
他沒多想,照慣例按下了解鎖按鈕。
然後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電擊震麻了半個身子。憑藉自己的功夫底子硬抗下來,同時甩手丟掉遙遙控器。
“怎麼了?開門啊?”醉醺醺的女人此刻終於站直了腰身。
關交劍穩了穩心神,彎腰撿起遙控器,對準車門再次按下解鎖按鈕。一模一樣的電流再次沿著手臂傳進身軀,不過這次他並沒冒失的丟掉遙控器,而是擡起了大拇指。
“這遙控器漏電。”
“是啊,有時候會這樣,你再試試。”
第三次,按下按鈕,傳出電流,手臂短暫的刺痛。
反覆的電擊使關交劍的手臂有些微顫,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意外。
“再試試呀,怎麼回事?”女人已完全不是醉酒的狀態,深重的眼影下雙眸犀利。
“對不起,壞了。”
“壞了怎麼行,再試試。”她話語中的強硬完全不像是個剛喝醉的女流之輩。
關交劍意識到這點,側開身子盯著她。
“你是什麼人?”
“呵呵呵,我還以爲天刃是什麼了不起貨色,原來不過是跟黃塔山一樣的蠢貨。”
“這麼說,你是那邊的人?”
“尚榮十六將,玫瑰夫人,這會是你聽到的最後一個名字。很快,你就體會能死在我手裡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
關交劍懶得和她廢話,抖手拔出伸縮劍,擺好架勢,但很快他發覺自己的手在抖,劍尖不由自主的搖來搖去。
“呵呵,咋麼?喝醉的不應該是我麼?這叫什麼?醉劍?”玫瑰夫人完全沒有應戰的意思,只自顧自地耍嘴皮子。
關交劍從未用劍指過女人,但先動手是他一貫的作風。
短平快的直刺,毫不遲疑,幾乎在出招的瞬間便擊中了目標。
不過,劍尖刺中的並非肉體,而是外層的幾條絲線,絲線被切斷的同時原本抑制的電流突然迸發,順著導電的劍身直突手腕。本已承受過幾次電擊的手腕對電擊已經習慣,默默的承受著異樣的痛楚,只不過這樣一來它再也握不緊劍柄,關交劍感覺不妙,忙用另一隻手接過伸縮劍,緊接著再次刺出,直奔玫瑰夫人的臉。而玫瑰夫人僅輕輕點了點頭,眼前就多了層黑紗,很快劍尖刺中了黑紗,如影隨形的電擊緊隨其後再次襲來。
如此這般,關交劍連續變換了幾種角度,可無論他的劍擊中對方哪裡,都有自動反饋式的電流沿劍身傳回來,兩隻手交替承受著緊緻的驟痛,沒多久,兩隻胳膊上所有的肌腱都已拉緊,肌肉硬的像石頭,絲毫動彈不得。
見此,玫瑰夫人仍不忘譏諷幾句,彷彿她真正的武器就是那張惡毒的嘴。
隨後,她的攻勢纔剛剛開始。
手中的挎包鼓動風聲,瞬乎間掄到身前,關交劍只得閃開,然而他腳上的功夫還稍欠火候,幾招過後挎包擦過膝蓋,電擊瞬間摧垮了他對腿腳的控制,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
玫瑰夫人的挎包自然不會放過這機會,接二連三的拍打落在關交劍身上各處,每一次的打擊力道都不大,除了那源源不斷的電擊,迫使他徒勞的對打擊做著不及時的本能反饋。沒多久,整關交劍的個身子都像胳膊一樣抖個不停,同時紊亂的神經信號將每一塊肌肉都收縮到極限,此刻的他已經活脫脫是個案板上的魚肉。
起初咬牙是爲了忍受劇痛,後來他意識到太用力會阻塞咽喉,於是又反過來迫使自己放鬆。
許久,玫瑰夫人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她就像個施虐狂般鞭撻著蜷縮於地的關交劍,後者漸漸失去反應,連本能的抽搐業已微弱,這多半是因爲紊亂的神經信號影響到心臟的搏動頻率,他切身體會到了心絞痛的感覺。
呼吸仍在零碎的維持,殘存的認知中只剩下最底層的基本潛意識,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連這最後的一絲感覺都消失掉。
夜已深,酒店門前人影全無,唯一的女招待倚在門邊低頭打盹,對停車場深處有規律的些微聲響不聞不問。沒有風,唯一還在動的只剩下永遠不能動的霓虹燈,光影闌珊,誘人迷醉。
關交劍的眼皮早已經睜不開,要不是電擊的刺痛還在持續,他怕是也已昏厥許久。
恍惚間,勉強睜開眼,霓虹燈從側面看上去僅剩一條粗獷的光斑,就像小時候看過的星球大戰中武士所用的光劍。
光劍……
那時候,年幼的他總是想不明白光怎麼會凝聚爲實體。
直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
可那不影響他練劍。
鬆開手,伸縮劍的劍柄跌滑在地上,他不需要這有形的桎梏了。
玫瑰夫人多少也有些累了,擊打的頻率下降了許多,隔很久才敷衍了事的抽幾下。終於,她再次站直身體,揉揉痠痛的後腰,喘幾口氣,打算結果掉眼前的獵物。稍作喘息後的挎包又恢復了初始的狠辣,帶著殘存的電量硬甩下去。
這次,它沒有如願,半路多出來閃光切斷了它的攻勢,隨後挎包的揹帶瞬間斷成幾節,零散的碎布頭中流出刺鼻的黏液,它的電池被切開了。
關交劍的身體仍然保持著睡懶覺似的姿勢,而他的伸縮劍在沒有人抓握的情況下徑自飛舞,玫瑰夫人在身被數劍後終於放棄了到手的獵物,跑遠了。而這不可理喻的怪事竟是失傳已久的:以氣御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