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開什麼的?”十五問。
悠雲搖搖頭:“我不知?!?
“話也沒有一句?”劍七也問。
“我爹爹要講的話, 縱然你在海角天涯,你也能聽到,若是他不想講, 拼了力氣, 也不能知道。”悠雲淡然笑了, “既然期嫺未曾提及, 那便是爹爹未曾交待?!?
“你爹爹一直都是江湖中的傳奇?!焙钔ち蛛y得的有了片刻認真。
“不過, 我倒是看出了不用爹爹傳話也能明白的一點消息來?!庇齐吘故浅\人笑了,“他說,縱是如何紛繁複雜, 牽牽絆絆,所有的最終, 不過是這把鑰匙而已?!?
衆人愣了, 卻只見執著鑰匙的悠雲微笑著立在衆人的眼光中, 同她手上的鑰匙一樣,也是一個未解的謎題。
這一餐飯, 縱然有了這把鑰匙的謎題,衆人多日不見,今日難得一聚,終是有了喜氣。
“十五和劍七被山莊指派準備五月的大宴,你侯大少一個做客人的, 倒是如何也日夕不見人影?”芊芊問侯亭林。
“我嘛, 說被人警告每天不要太閒你信不信?。俊焙钔ち置χ谕烫谴着殴呛蛫A紅燒肥腸的間隙裡, 見縫插針地答了芊芊的話。
芊芊只是搖頭:“明明是兩個富家少爺, 你和十五每次都吃的活像沒下頓似的?!?
唯有悠雲, 聽此話停了??曜?,把眼光落到劍七的臉上去, 劍七也正巧擡眼看她,兩個人的目光一對望,劍七一向平靜的面上竟是泛起微微的潮紅。
悠雲這才明白,上次在閒雲居中,她近似半依在侯亭林懷中的姿勢,倒是讓他誤會了。卻不知爲何,心下卻是欣喜的,竟是有小小的雀躍。
晚飯畢,衆人散去,唯有劍七略略留了一留,同悠雲說了會兒話。
“你要留心,後天就是五月大宴了,這幾日山莊上下,不知宴待的賓客中會混進什麼人來。”劍七細細叮嚀著。
“也不是第一次大宴了,除夕夜閬風閣一事,我還記得?!庇齐呅α?,心下卻感激劍七這份關懷。自雨夜從破廟中歸來,兩人幾乎未曾說上回話,悠雲卻覺得,他們之間,少了些客氣的生疏,多了分無言的默契。這纔打起精神,“你留下來,定是不會只爲了說這些話,倒是有什麼,不用顧忌?!?
劍七躊躇了片刻,仍是答:“這次綺月山莊派來的人,是南宮期生和玫瀾伉儷,攜玫瀾的妹妹玫汶一起來?!?
悠雲這才明白其中深意,還是不由頓了半分,才答:“其中輕重,悠雲掂量得清,定然是不會做出讓南宮世家,名劍山莊和綺月山莊爲難的事來?!?
劍七這才長長一嘆:“我倒是如何在說這些,你可曾是爲你自己想過?我只是怕你難過,三月三那日,高燒時看著人難過?!?
悠雲這才面色微紅,解了劍七的語意。沉思良久,方纔答:“悠雲自有思量?!?
劍七深深看她,也不言語,就這樣轉身去了。
悠雲立在氤氳的五月月夜中,看清輝點點灑在劍七轉身去的長廊,脣間微笑,他說,只是怕我難過,心下有了莫名的安然。
滿庭梔子香,竟是終於五月宴。
這日,悠雲朦朦地醒在溫潤的香氣裡,聽見琴兒和幾個小丫頭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琴兒驚異地叫到:“怎麼才這樣早的時節就開了?”
柔兒也笑:“倒也是,雖說是近六月了,終還沒有到呢??墒沁@主子的關係。雲姑娘花朵樣的人,連它也等不及了呢?!?
悠雲這才揚聲問道:“可是池子裡的睡蓮開了?”
琴兒便急急奔了進來,伺候悠雲起身:“如何這樣早就醒了??刹皇?,粉色的,小姐可要起來去看看?爲小姐透著喜氣?!?
悠雲漫不經心繫著顆丁香扣,答道:“這五月的睡蓮,倒是要瞧瞧,哪裡是爲了我,怕是爲了今日來山莊的客人吧?!?
“小姐也不多睡一會,今兒個客人多,您撐得久了又要乏。”琴兒心疼道。
悠雲這才搖搖頭:“今兒個我倒是心思不寧的,又沒睡安穩,只怕今日初宴,來者不善,這大宴又是三天,誰知道又要出什麼紕漏?!庇齐吘故怯X得頭痛起來,“再加上那枚來路不明的鑰匙,這幾日做夢,都見那枚鑰匙?!?
“小姐,您這是思慮過甚,老爺交待那枚鑰匙給您,自有他的道理,一時想不出,便放下吧?!鼻賰很浡晞裰?
恰好,期嫺的聲音在院中響起:“姐姐?!?
這才把這樁事情放下來,悠雲同期嫺匆匆用了早膳,便急急奔前廳去了,雖是時辰尚早,前廳中已然賓客絡繹上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十三位公子各司其職,待人接物,自有氣度,縱然是平日極不正經的十五,此時也儒雅整裝,列席在衆位公子中,悠雲不由對身側的琴兒說:“十五今兒個,倒是終於有幾分男子的樣子?!?
“他不張嘴就還能撐會兒場面?!币粋€聲音突然響在悠雲和琴兒的背後。
悠雲轉頭,看見侯亭林一改終日的瀟灑打扮,竟是穿了半截青衫,短衣行頭,手中端著茶托茶壺,一幅小廝模樣。
悠雲微微笑了:“原來十五說侯大少不喜待人接物,真是如此,寧可扮了小廝,端茶送水,亦不肯往來應酬?!?
侯亭林很正經地搖搖頭:“非也非也,我得罪的人太多,多到我都記不得,先出來探探風頭再說,這些少不得要見,挑個最安全的時候出來見?!?
琴兒笑道:“今日多是女子上門,怕是你欠下的風流債太多,怕被姑娘們一個耳刮子打過來吧?!?
侯亭林還顧不得答,卻盯住了人羣中的一個身影說:“終於是有熟面孔來了,我躲躲?!?
悠雲這才轉身,依言望去,正由正廳門口進來的,如何不是張熟悉的面孔。鵝蛋青色衫子的男子,玉面清雅,倒是那日在碧水亭中爲悠雲衆人介紹的季嵐山,同著季嵐山一起的,是個看起來還頗爲稚氣的女子,嬌小的身形,鵝蛋臉,最活潑潑的是一雙大眼,似是對什麼都透著好奇,這兩人粉雕玉琢的一對,頗有幾分像,一進大廳,便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期嫺這纔對悠雲湊過來,挨著悠雲的耳朵輕輕道:“來的莫不是飛馬山莊的兄妹倆?”
悠雲點點頭:“我只認得那個男子,季嵐山?!?
期嫺道:“那女子是他的妹妹,季嵐月?!?
悠雲不由讚道:“那莫不是才十五歲,已然出脫得這樣漂亮,日後不知倒是何樣的美人呢。”
說話間,這兄妹已然見過大伯,季嵐山在人羣中眼神一掃,便驚喜地帶著妹妹朝悠雲姐妹的方向來了:“見過兩位南宮小姐,來嵐月,給兩位姐姐請安?!?
季嵐月瞪大了眼看著悠雲:“姐姐長得真是美,都不像是真的,像畫上走下來的呢?!?
季嵐山微微帶了寵溺訓道:“如何說話呢?!?
悠雲接口道:“不礙事,能得嵐月姑娘這樣稱讚,是悠雲的榮幸?!?
季嵐月便斜眼看她哥哥一眼,嬌笑道:“姐姐不但漂亮,人也這樣好,哪裡像哥哥,總是說我不會說話?!?
季嵐山唯有無奈,對悠雲和期嫺嘆道:“這個妹妹,被我們寵得太嬌,倒是要兩位小姐笑話了?!?
悠雲只是笑,正要答話,空中遙遙一呼,夾著些許嘆息,讓悠雲微微怔住:“悠雲?!?
這聲音熟悉到,悠雲無需轉頭,也知是誰,猶記得,十二歲之前,這個溫柔沉穩的聲音喊她“雲兒”,十二歲之後,卻只肯叫她“小姐”,如今,這聲音已然叫她“悠雲”,近了?遠了?心底有了一聲綿長的嘆息。
倒是期嫺先起身,向進門的南宮期生行禮:“期生哥哥?!?
期生答:“嫺兒也來了?!痹掚m是答期嫺的,眼光卻沒有離開悠雲的臉。
悠雲臉色如常,平靜無波,除了方纔那一嘆,竟是多的半點波瀾也無。也隨著期嫺福身下去,依樣行禮:“期生哥哥?!?
“可有些日子沒有看到雲妹妹了。”一隻柔軟細膩的手伸過來,扶住了悠雲起身,悠雲竟不由在心底對自己忍不住長嘆一聲,這才整頓心情,漾著笑,擡起頭來:“玫瀾嫂嫂,多日不見了?!?
“如何不是。”玫瀾十指青蔥,火紅的鳳仙花染了長甲,似要流出血般,看得身側的期嫺一驚。
玫瀾仍是笑著,牽過身側的女子來:“玫汶,快來見過你姐夫的兩位妹妹,南宮悠雲,南宮期嫺,可不都是美得動人?尤其是悠雲妹子,上次和你姐夫在碧水亭中游春,聽她奏得一曲《賀新郎》,至今我都想著把她的雙手卸下來,換作自己的呢?!?
這玫瀾身側的女子,同玫汶一樣,有著深宅大家小姐的驕氣,只是面目極美,斜長的丹鳳眼,眼波流轉,都是風情,只是答:“見過兩位姐姐,瀾姐說的倒未必不可能,只是雲姐的手太細嫩,怕合不了瀾姐的體質?!?
玫瀾這才微微高聲地笑道:“呵呵,我這妹妹就是愛講笑話?!?
只是玫汶剛答話時,口氣裡透出一點點森然,倒讓人覺得,一點都不像笑話。
悠雲正尋思如何接下這個“笑話”來,卻只覺得手腕一緊,卻是劍七:“悠雲小姐,師父有請,容先到偏廳一坐?!?
悠雲忙點頭應下,這纔對衆人笑笑,只帶了琴兒,往偏廳去了。
出了大廳,悠雲埋首跟在劍七的背後,空氣裡,梔子的暗香浮動,悠雲便微微笑了:“僞傳師命,你倒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也做的出來了?”
劍七這才轉身:“我倒是忘記,你這樣聰明,白替你擔心?!?
悠雲這才軟了聲音:“如何一句玩笑話也說不得,你可聽到方纔玫汶的那個笑話,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劍七這才皺了眉:“你離綺月山莊玫瀾、玫汶那姐妹倆遠一點,百足金蟲也不是次次都有用?!?
縱然劍七口氣不佳,悠雲聽在心裡,卻有莫名的暖:“我有分寸?!?
“山莊事情多,我這一時半刻也走不開,馬上就要開筵了,你等下再來,一定小心。”劍七轉身交待道。
悠雲點點頭,看劍七去了,琴兒這才插嘴道:“小姐,七公子真的很是關照您呢,生怕你受了委屈。”
“真是越來越多嘴,大宴人多嘴雜,這也是你亂說的?”悠雲教訓道。
琴兒這才知錯:“小姐,琴兒知錯?!?
悠雲不由拉了她的手:“也怪不得你,不過我們終究是寄人籬下,一個不小心,自己的安危便是其次,辱了南宮世家的臉面纔是大恥,你可明白?”
琴兒惶然點點頭,悠雲看著琴兒的臉,竟是無力地一嘆。
“也這些時辰了,迴轉去午宴也應開始了。”悠雲這才溫言對琴兒講。
主僕二人,便仍尋來路,重回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