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院
臨湖而建的閣樓二層上四面窗戶大開,偶爾吹進屋內的湖風清爽,悠揚的琴聲婉轉縈繞。
閣樓的二層甚大,八個勁裝護衛分爲兩排,面對面負手立於兩旁,一個面容較好的琴妓坐與琴案前,垂著頭鑽心撫琴,時不時擡起頭對著前面榻上的男人嬌媚一笑。
“鑑寶大會?這陸承義那老小子腦子壞了?鳴音寺剛出了那檔子事兒他就這麼急著步人家的後塵?”囂張嘲諷的語氣毫不掩飾,夏釋冰一身紅衣斜躺在榻上,拈著請帖的手指一動,便將請帖丟到了魏荊的手裡。
魏荊立在榻旁,問道:“莊主,那這鑑寶大會您是去還是不去?”
“去,當然去。”夏釋冰調整了一下姿勢,躺在榻上悠閒地翹起了二郎腿,“這麼熱鬧怎麼能不去呢?說不定順手就把幽冥石給弄回來了,聽說那東西可以給人平白添上一百年的功力,有機會拿回來試試也不錯。”
“極星閣裡早就查過了,都是些沒有根據的謠傳。”魏荊道。
夏釋冰冷哼一聲,眸中閃過一道銳光,“謠傳?可大多數人都信了就是事實了!這謠言纔出來幾個月,暗中動作的人還少嗎!”
魏荊看著夏釋冰驀然陰鷙下來的面色,道:“是,屬下定督促他們快速找到傳播謠言的源頭。”
夏釋冰閉了閉眸,沉聲道:“先把月落樓查清楚,查了兩年才只知道人家的頭目是個帶銀色面具的,連個名字都沒有,都是幹什麼吃的!”
“是。”
此時,連接二樓的樓梯上面忽然有一個人探頭探腦的往二層上看,正好被夏釋冰眼角的餘光瞥到。
腦中驀然浮現那日在半月小築樓梯上的人,夏釋冰眸光一沉,怒道:“在那裡縮頭縮腦的作死麼?要滾還不快滾過來!”
站在樓梯上的人被夏釋冰的怒吼生嚇得腿一顫,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幸好身手還算靈敏,穩住了身形後立馬跑上剩餘的幾級樓梯,看了看兩旁侍立的八個護莊十八衛,終是沒膽子再往前去。
“查到了?”魏荊向他走了過去。
“是。”那人點頭,將放在懷中的一封信娶了出來。
魏荊接過信打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揮了揮手示意那人下去。
“是。”
夏釋冰閉著眼睛,一手撫著額頭慵懶地平躺在榻上,另一隻手一伸,準確無誤的從一旁的小幾上拈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
“莊主,那個女人的消息查到了。”魏荊走到榻旁道。
“嗯?”夏釋冰假寐的鳳眸驀地睜開,眸中寒氣凜然。
“說說。”他道。除非是特意吩咐轉交到他手裡的密信,他是從來懶得看的。
“她叫程姣姣,是神醫娘子的弟子。”
夏釋冰的眸光一閃,“程麗娘?那豈非與蕭霖師承同一人?怎麼功夫那麼差?”
“她救過夏清濯,似乎精於醫道。”
夏釋冰白了魏荊一眼,“廢話,瀟瀟谷的弟子當然精於醫道。”
“是。”魏荊垂頭斂目站於一旁。
“還有呢?”從來沒有聽說蕭霖還有一個師妹,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沒有了,雖然玄武青龍朱雀三大堂主都服了我們,但是還有最重要的白虎堂在蘇家手裡,總歸束手束腳。”
夏釋冰的眸光一沉,倏然起身抄起小幾上的茶盞往地上砸去,“蘇林。”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嘣——”琴妓的玉指一抖,琴絃應聲而斷,她擡起頭,驚恐地看向夏釋冰。
夏釋冰擡眼冷冷看了她一眼,斥道:“滾!”
“是,主子。”
沒有去看連滾帶爬抱著琴往外跑的琴妓,魏荊淡淡道:“蘇家大小姐今日回來這裡,按時辰應當馬上要到了。”
“蘇菱?”夏釋冰眸中正在消逝的怒氣一頓,然後突然噴薄出陰冷的戾氣。
“近幾十年瀟瀟谷的弟子都快絕種了,除了蕭霖難得還有一個丫頭,你說——”他的嗓音低沉,擡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魏荊,“蘇家的毒術再厲害,鬥得過程麗孃的弟子麼?”
魏荊的眸中異光一閃,“莊主是想……”
夏釋冰的眸色深沉,“蘇菱快來了,你去門口迎她進來。”
“是。”魏荊領命往樓下走去,掃了眼被樓上夏釋冰砸杯聲弄得噤若寒蟬的樓下守衛們,無奈地搖了搖頭,往門口而去。
自從在沁綠山上莊主的臉被打得紅了兩日之後,脾氣就沒一日好過,都快那鞭子抽著人去查程姣姣的事了,如今結果雖有了,但還是糟心事不斷,又是這大熱天的,火氣能不打麼?看來等會兒迎完蘇菱後還得去廚房吩咐他們煮一碗綠豆湯。
就這麼想著,魏荊已經到了門口,正好蘇菱的馬車已經來了,但還沒駛到了門口。
門口早已等著一溜迎接的人,但魏荊卻親自上前將車簾掀開,脣邊揚起一抹得體的笑來,“赤日炎炎,大小姐一路辛苦,莊主早已著人在水榭備好茶水糕點,正等著大小姐過去呢。”
“我說表哥只派了你這個下人來接我,原來是這樣。”蘇菱嬌麗的面容上揚起一抹笑容,“那行,就先去水榭。”說著,看都不看一眼魏荊伸過來扶她下車的手,徑自朝裡頭走去。
魏荊的笑容依舊,看著蘇菱遠去的背影,眸中寒光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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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姣姣覺著,自己不會騎馬這件事情真是做得太對了,否則上次去黑虎寨的時候她不會有機會去夏清濯同乘一騎,這次去靈石山莊那麼遠的路程她亦不可能與夏清濯同乘一騎,這樣的豔福真是求也求不來的,竟然讓她得了兩次!所以,有時候什麼都不會也是一件好事,她衷心感謝師父當年沒讓她學騎馬。
傍晚。
夏清濯輕勒繮繩,讓馬兒停在今晚投宿得客棧門前,正要喊程姣姣下馬,一低頭卻見她竟睡著了,想是大病初癒又顛簸一日所以累了。
將要出口的話堵在了喉嚨裡,他想讓程姣姣好好休息,但又怕她晚上餓醒,略一思索,他輕輕將程姣姣喚醒。
“程姑娘,我們到了。”
程姣姣朦朧醒來,下意識想伸一個懶腰,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整個人靠進了夏清濯懷中,驚訝之餘不禁微紅了臉。
這……好大一塊豆腐。
第二日清晨,照樣啓程趕路,快行慢行了十餘日,靈石山莊總算是近在咫尺了。
程姣姣進下榻客棧時,已是天黑,本想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沒想到夏清濯竟然敲門說街上甚是熱鬧,問程姣姣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程姣姣必須承認自己是一個花癡,因爲她當時腦子裡就“轟”了一聲,心裡的那朵花那個叫開得鮮豔,所有疲勞一掃而空,想都沒想立馬就應了,屁顛兒屁顛兒就跟了上去,腦力裡頭好像在不停地放著煙花,於是,思維理智什麼的就給截斷了。
“當心!”身子一輕,程姣姣被夏清濯環住了腰肢,旋身帶離了原地。
什麼情況?程姣姣眼角的餘光瞥見幾匹呼嘯而過的快馬,茫然擡起頭,看見的是夏清濯那張總是略帶著溫和笑容的臉,然後——腦子裡頭的煙花更加燦爛了,完全不在狀態。
他竟然抱著她!唔,好親密……
“程姑娘,你沒嚇著吧?”夏清濯看著傻愣愣睜著眼睛看著前方的程姣姣,不禁問道。
“嗯?”程姣姣無意識地哼了一聲,她覺得有點兒腳軟。
“程姑娘?”夏清濯的眉心微微一皺,疑惑地看著她。
“啊?”程姣姣終於回過了神,擡頭看了一眼滿臉疑惑的夏清濯,自動退出了他的懷抱。
他當才說什麼來著?程姣姣想了想,笑道:“沒事,沒事。”
客棧本就建在繁華的主幹道上,出了門便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天已黑了,店鋪都掛起了紅紅的大燈籠,街市上人來人往,寶馬香車甚是熱鬧。
心裡有些尷尬,程姣姣也沒有什麼心思注意周圍,跟著夏清濯隨便逛了一會便一起回了客棧。程姣姣覺著,這一路走來,夏清濯的豆腐,她真是吃得夠多的了,自己必須矜持,必須剋制,否則人家不嫌棄,自己都要嫌棄自己了,真是……好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