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松陽提及易玄眼神中透出了一絲冷厲,還有更多的忌憚,更深層則有若隱若現的無奈。他的話語在此停歇片刻,遙桐則看向外面心裡開始盤算起如何去救援千宗。
“剛剛說到哪裡了?”盧松陽問道。
“您說到易玄在天機谷招收弟子的末期來到了天機谷。”
“嗯,對。是在末期,當時連五大弟子的先後位置都已經訂好了。就是因爲他的來到一切都變了,天道奇曾對我們太一的老宗主說過,他似乎見過這樣的面相。
易玄,他的面相承載乾坤萬物,竟然與天相一模一樣。
人族的面相竟然與天相一模一樣,豈不是笑談?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天道奇是相信了。他與易玄交談幾句之後,當機立斷,將天機谷大師兄的位置交給了易玄。”
盧松陽閉目嘆息,仰天凝視著說:“這個決定就是一切噩夢的開始。
再隔四年,南域聯盟召開百年一度的大會,天機谷這時也算得上是個中偏上的宗門,而來的人不是天道奇而是這個意氣風發的大師兄。
在那個強者雲集的問仙山上,易玄拍案而起對南域格局表示質疑。在那裡他提出‘南域乃巨人,擎天爲脊骨,支撐南域重心;蒼古爲利劍,可居千宗兵魁;太一爲心臟,行運南域之精氣;天機爲首腦,謀算南域前路;謫星爲雙目,睜眼洞悉乾坤;青嵐則爲千山之風,疾則爲嵐,席捲一切,緩則爲風,撫慰蒼生。’
區區次代弟子的妄言,誰會聽得進去?更何況當時的謫星宗可是一個極小的宗門。不過好處是他的話則被青嵐閣的諸位高層所賞識,天機谷與青嵐閣的關係一日千里。
儘管如此,後面的幾十年。僅僅幾十年,他鋒芒開始顯露,成爲了一個南域人人聽了無不敬畏有加的修士,直到現在更是一個流傳在一代之間的神話。”
遙桐想來,那時的易玄大概就是他這個年紀,他所在的立場則是一個稍有名氣的宗門之上。此人該是何等的膽魄,何等的才智,能成爲盧松陽口中的神話。
“那幾十年發生了很多事,宗門數量的膨脹,引發了兼併大戰。由於易玄的原因,青嵐與天機交往頻繁,兩宗守望相助,在天機谷的謀算之下,青嵐閣的道術得到精煉,其威力也終於得以嶄露頭角,大弟子碧凝香神通巽葬,在元嬰之中以一當十;二弟子青蕭兩袖清風將凜冬山脈卷平成一處平原,可怕的後輩潛力,奠定了青嵐閣在南域南部的地位。
謫星宗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則是更加出乎人的意料,在大宗內赫赫有名的牧神宗在吞併這個宗門時,散佈在外的謫星宗弟子紛紛趕回宗門馳援。星影渡川、月隕星落、夜芝真人等等,這些上個時代的前輩高手帶著世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門神通迴歸謫星宗,蜉蝣撼樹卻有雷霆之勢,不但保住了謫星,甚至反過來將牧神宗吞併!
而易玄所在的天機谷,衆多宗門藉著他在南域聯盟的狂妄所引起了的不滿,開始將將目光轉移到天機谷近百年所積累的資源上。那時,南域西南一角的幾十個宗門對天機谷羣起而攻之。
徘徊了近一個月,幾十個宗門傾巢而出卻是連天機谷的門口都不知道在哪。這些宗門裡名聲最臭最惡的宗門,由易玄獨自出手絞殺,屠殺滿門。這場戰爭結束後,宣戰宗門先後解散,天機谷的地盤被迫擴大到與蒼古劍宮相媲美。
易玄屠殺一舉,不但得到了好評,更主要是殺雞儆猴。從此至今,無人再敢挑釁天機谷。而易玄在南域聯盟中所說的格局,也在逐漸應驗,擎天也不敢小覷這個修士。
可是他還不滿足,兼併戰之後的二十年過去,第一代的問仙大會開始,易玄違背天道奇以和爲貴的宗旨,率領天機谷五大弟子登臨西極佛宗,第一考覈極樂天階一步一世界,易玄就像是尋常階梯一樣走完了全程,當他登上佛宗之時西極大殿內的萬尊佛像同時俯首,迦音古仙金身閉目不敢直視他的蒼瞳。西極衆僧儘管不解,但皆認爲他是最接近佛的人。
問仙大會正式開始,千宗弟子針鋒相對,易玄無視擎天的存在,來到臺前對千宗提出亂斗的方式決出十大弟子。雖然沒有正式同意,可是年輕氣盛的我們誰不想要一個積壓羣雄的機會,藉著易玄引起的勢頭,所有新銳弟子都紛紛在問仙巔上大動干戈。
其結果是千宗弟子皆不是易玄的一合之敵,他憑藉金身神通,縱橫人羣視天下英豪如無物,蠻橫地將那些弟子被擊飛出去,然後使出天機谷的道術,又是一陣丟盔卸甲。一系列的道法結束後,臺上除了他,就只剩下我和蒼古劍宮的屠萬城。
在那時,能夠站在擂臺上的我們也被無數前輩所認同,修爲自然遠超同輩修士。而易玄他告訴我,我太一氣運衰竭,三代之內問仙無望。
我不信,可我的那一代最終輸給了易玄和屠萬城。易玄唯我獨尊,天機谷崛起成爲支持南域不可缺少的一柱,而太一玄宗的評價漸漸不如天機谷。
到了第二代,蒼古劍宮後繼之人寧皇嘯橫空出世打敗了天機谷的竹覺,其強悍劍道,被尊爲南域第一人。而你師伯狄袖和我一樣得了第三。眼看易玄的預言將要成真,我絕不能坐以待斃,不擇手段也要培養你們成爲問仙巔上的第一人。
可惜,我還是不如易玄。頡爵龍琰已經達成合作,其中說好你若能晉升到決賽,他便假意輸給你。天機谷沒有出面,可你卻被蒼古劍宮那個蠻族小子擺了一道,而頡爵龍琰的出現,竟然是成全了易玄徒孫凌道桓的劍道。
我好氣,我好氣啊。不過沒關係,看看這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宗門,只要稍稍調整,就能利用他們的慾望,爲我所用。
我太一玄宗必然能夠再次成就輝煌。但是我老了,遙桐,接下太一,讓它屹立在南域中部永世不倒!”
“我拒絕。”聽著盧松陽這瘋狂卻不失沉穩的聲音,遙桐發自本能的拒絕了他。
可是盧松陽卻燦然一笑,將兩指點在他的額頭上,說道:“說得好,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問倚月,今後她會替我回答你的。”
聽到盧松陽說完,遙桐不知怎麼回事就昏倒在地。
將遙桐扶起,盧松陽把他擡上他的牀上,蓋上被子,有些安心。他看著窗外,似乎感覺到姬倚月的神識已經在樓下等待良久,便傳喚她上來。
“宗主,千宗的內亂從西南開始,已經得到平息。”姬倚月一如既往,彷彿沒有任何變化。她皺著眉頭把這個消息道出,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這幾十年來辛苦正在慢慢被人奪走。
“西南,果然天機谷也在這百年內做足了準備。這場亂局還是的結束只是時間問題。”盧松陽說道。
“那就這樣了,老頭子,你別跟我開玩笑?”姬倚月忍不住叫道。
盧松陽一笑,回頭去看姬倚月。他的雙眼睜大,彷彿一羣女子在澡池看到一個男人一樣,他走過去問道:“小月兒,易言成死了麼?”
“你問這個幹什麼?”姬倚月不敢去看盧松陽的眼睛。
“孩子,回答我。”
“沒,”姬倚月將頭低下,說道:“我殺不了他。”
聽到結果的盧松陽兩眼空洞,不斷搖頭晃腦,嘴裡長吟著:“孽緣,孽緣啊。天道無情,天道有償,易玄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想在我太一玄宗裡安插因果?孽緣,真是孽緣!”
盧松陽老淚縱橫,全身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不斷捶胸頓足,連眼睛都不忍睜開。
“發生了什麼事,老頭兒,你幹嘛?”姬倚月問道。
“你說你是不是和易言成有了肌膚之親?”盧松陽抓著姬倚月的肩膀問道。
她甩來盧松陽的手,用低沉的語氣說道:“是。”
“果然……”盧松陽頷首,等他稍稍穩定,便從他的儲物袋裡找出了一塊令牌,他看著姬倚月說道:“小月兒,你聽我說。有這塊令牌在,太一玄宗不管換了多少代宗主,都不能夠強迫你做什麼、說什麼。
不久之後,天機谷的人就會來。趁著現在的時間,你去幫你師父把你們自己還有各自的同輩師兄弟都關進地牢。”
說完,他將令牌塞到姬倚月的手上。
看著盧松陽對這個令牌這麼慎重,姬倚月不禁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事,”盧松陽慈祥地笑著,說道:“快去吧,不然時間來不及,就前功盡棄了。”
不明所以的姬倚月深深地看著盧松陽,她知道這個老人的全盤計劃,除了現在出現的令牌。她走上前,緊緊抱住這個老者,整個人啜泣起來,她的淚水溢出,流到盧松陽的衣服上,她說道:“老頭子,雖然我還是有些恨你,但是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爹、我師父之外對我最好的就是你了,保重。”
說完,姬倚月瞬間擦乾眼淚扛著遙桐走到門外,臨走前她再看一眼盧松陽。
他還是那樣慈祥,手段還是這麼毒辣,這種人真是不得好死。
直到姬倚月遠離這層高閣,盧松陽再次流下了淚。“狄袖啊,你爲了太一而死,也罷。你的女兒很懂事,師傅就不讓她去下面陪你了,別怪我。”
他關上他的房門,手上握著一串金環,走出高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