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那是在這個時代第一次問仙大會之後發生的事情了。你爺爺風頭正勁,太一玄宗不戰而敗,蒼古劍宮甘拜下風,當世無匹。其戰績之華麗,也使天機谷的名字在南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趁著這大好的勢頭,本應該好好壯大天機谷纔是。只是天機谷那時的宗主天道奇卻並沒有這個打算,只因天機谷的道法涉及天命,擇人需十分謹慎,寧缺毋濫。
天機谷的道法修煉條件苛刻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只是你爺爺爲了配合天老宗主的決定,特地爲天機谷作出了一個命宮魔仙大陣來對天機谷與外界的交流進行控制……”
碧凝香一邊想一邊告訴易言成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直到話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漸漸停止,而易言成也忍不住打斷這個話題:“這不像是爺爺的作風。”
“沒錯,”碧凝香的語氣非常贊成,她說道:“命宮魔仙大陣,只聞其名,不見其形。本來也就這樣,畢竟是天機谷自己家的事,我們青嵐閣也不能說什麼,自這個大陣出現以後,的確爲天機谷處理很多入侵者,其中多是貪圖天機谷這個第一宗門道法的歹人,所以二代弟子都是從那時開始感覺天機谷越來越神秘。
又過了幾年,你爺爺離開天機谷回到北域的那年年初。你想問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易言成接茬道:“柳曄宗?”
碧凝香頷首說道:“柳曄宗,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宗門,突然出現在這個大陣中,整個宗門死於非命,你爺爺爲此接受了南域修仙聯盟的調查。可是在我們青嵐閣看來,最外層的八卦迷蝶陣罷了,就連我們都無法通過那洞虛之廊進入那個大陣之中,柳曄宗是如何做到的?我和青蕭師弟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索性去了一趟。”
“您還和青蕭宗主,親自去了柳曄宗?”易言成驚呼,這無疑是一個意外之喜。
“去是去了,可等我們到了那裡時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個驅殼的空宗。這還不是最詭異的,柳曄宗出事後是謫星宗幫忙埋葬的,受害人裡面並沒有柳曄宗的宗主,所以我和青蕭一同前去他們的宗主臥室。當我們進去後看見那個宗主臥室如常,只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碧凝香說道。
夜色下的晚風忽然間變得異常刺骨,四周的環境也似乎是這般陰冷。易言成此時此刻正幻想著自己身處在那個宗主臥室之中,看著整個環境,他心中瘮得慌,不禁問道:“他被殺了?”
“肯定被殺了。”碧凝香突然失笑道:“動用青嵐閣在擎天的關係,我們兩個將這件事告訴身在擎天的易玄時,他不以爲意,一臉理所當然地告訴我們,在南域中仇殺肯定是難免的,八成是哪個宗門想要除了柳曄宗,讓天機谷來背黑鍋,沒什麼好不解的。”
她在竹林之上,驚風颳過,攬去幾片竹葉,又被碧凝香給折了回來。歲月的滄桑在這個貌似五十幾歲的千歲女修臉上浮現,她又說道:“起初我們將信將疑,但等到以後經歷過了紅塵中的種種是非對錯後,才發現易玄看得是最透徹的,說來說去就是這麼一回事,千篇一律,看都看膩了。”
在北域,這類事情多如牛毛,連易言成聽都聽膩了。易言成能夠感受到碧凝香心中的無奈,只是他細細思量之後,發覺還有一個問題:“既然看膩了,又何來邪門之說?”
碧凝香踩著風原地轉身,朝著竹屋的方向走去,在她面向易言成時說道:“知道爲什麼我那時可以如此肯定那個宗主已經被殺了麼?”
易言成搖頭。
“因爲空氣間瀰漫的血腥味不是別的,而是正是心血散發的血腥。你說邪門不邪門?”說完,就一人走進竹屋歇息去了。
易言成愣在原地。所謂心血就是聚集在心臟中的血液,乃是血氣最重的血。能聞到心血的血氣,只能說明曾有顆心臟曝露在空氣中。
無他,柳曄宗的宗主的確死了,遭人剖心而死。
當夜,易言成連休息都沒休息,他希望趕去柳曄宗的荒址看看。自己無法御劍,凌道桓三人又已經身在柳曄宗,隨即他想到了馮寒。
連夜從後山直接進入了青嵐閣,嵐息陵的位置他記憶猶新。即便雙腳染塵也透著一股仙逸,易家留仙步半生雲煙、如夢如幻。誰能想到由碧凝香鎮守的後山會溜進一個外人來?易言成這一路走得可謂是順風順水。
當他來到嵐息陵的正前方,本該一如往常般進入。不過,他沒有想到此時的青嵐閣也處於一個異常警戒的狀態。
他的腳還未落地,身旁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麼晚還前來青嵐閣,易長老有何貴幹?”
聲出人顯,深褐色的長衫、面無表情,此人便是青嵐閣四長老之一的沈崇年。
“沈長老,問仙大會一別,別來無恙。”易言成抱拳說道。
“無恙?如今整個南域人人自危,這一刻無恙,誰都不敢說下一刻能夠平安。”沈崇年負手望向萬丈青嵐閣,胸中吐出一口濁氣,然後冷眼看向易言成道:“前些日子,景塵被半個南域圍剿都能平安無事,現在又可抽身前來我青嵐閣,看來景塵是固若金湯了。”
沈崇年的話裡藏著針,聽得易言成只能苦笑。奈何,沈崇年作爲領隊,在問仙大會上可是和寧皇嘯一同登頂的人物,論修爲,易言成自愧不如,只得好言說道:“哪裡,哪裡。言成只是有些日子沒有見馮寒了,今日既然途經青嵐閣便上來看看他,請長老放行。”
“好說。”沈崇年立刻說道,“不過,嵐息陵乃是宗門重地,如今又在危急時刻,易長老身爲景塵長老不便進入裡面,我讓馮寒出來便是。”
“好,有勞沈長老。”易言成順口說道。
說完,見沈崇年轉身進入嵐息陵。
等了好一會兒,仍舊未見他們出來。易言成暗想沈崇年答應得倒是爽快,結果報個信都磨磨唧唧,恐怕事情不會如自己想象的這般如意了。
“易長老,讓您失望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馮寒說他不想見任何人。”
“是這樣啊。”易言成道,“那我進去開解開解他。”
說完,易言成妄圖魚目混珠,進入嵐息陵。
“易言成,你憑什麼身份進去?可別忘了,這可是青嵐閣的禁地,就連本宗弟子都不能夠隨意進入的!”沈崇年可不是能夠被忽悠的愣頭青。他不敢看輕易言成,立刻就架起一道與天相接的風牆,堵住了嵐息陵的入口。
元嬰巔峰級別的修爲,天地之力已經初見於掌間。大宗不愧是大宗,文書長老的修爲都能強撼如斯,如果進攻景塵的人中有像他這樣的人物,景塵恐怕回天乏術。
這裡畢竟是青嵐閣的地盤,這令易言成不得不就此作罷,無奈之下只好轉身離開。
目送易言成一襲灰影離去,沈崇年兩眼如絲,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嵐息陵。沈崇年這才發出了一聲冷哼,大袖一揮,才憤憤走進嵐息陵。
這裡的環境還是一如既往,而馮寒還在老地方待著,他在修煉。
沈崇年的身影開始出現在他的附近,正在打坐的馮寒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不是去看正在接近他的沈崇年,而是嵐息陵的入口處。
“沈長老,我想了想還是去見一下言成。”馮寒說道。
“你的心地就是太善良了。”沈崇年溫和的面容十分的慈祥,他又道:“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易言成這個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你與他走得太近,只會讓青嵐閣招致與景塵相同甚至更可怕的禍患。”
馮寒低頭頷首,沉默一會兒後便擡頭說道:“只是如今景塵已經平安地渡過了大劫。”
“混賬!”沈崇年怒罵道,“景塵雖在,可是四位長老死於非命,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定論。你難道是想讓我們四個也去輪迴走一遭。”
沈崇年的大道一向趨於冷靜,馮寒萬萬沒想到此次他會大發雷霆,於是立刻賠禮道:“長老恕罪,弟子沒有這個意思。”
“哼!”沈崇年將怒氣吐出,面色又恢復如常,他勸說道:“馮寒,你雖然並非我等四位長老親傳,但是我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宋如一長老待你如何,你心裡明白;你的師兄待你如何,我也不用說。我問你,你與易言成相處至今,就沒有感覺出一些異樣?”
馮寒沉默了,因爲他的確察覺到了沈崇年口中的異樣。
回想起來,當他察覺時是在問仙大會的時候。
那時在千宗的逼問之下,易言成不得不選擇將自己擁有至簡符印的事實告知所有人。在那時,馮寒自己才明白符印的傳承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靳前輩一生的閱歷如此廣闊,修爲如此高深。即便是他,臨終前也用秘法在他自願的情況下將他的至簡符印交給自己。
但是在混沌古墓的時候,他親眼看到易言成光靠執念就使那個不屬於自己的至簡符印從那個死者體內剝離,並且轉嫁到馮寒自己身上。
這是連天道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爲此,馮寒不止一次再想,對天道來說易言成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不過易言成的神秘感並沒有因此時馮寒感到疏遠,而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長者卻藏著一股他看不見的冷峻,這是他最爲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