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太累,還是天氣緣故,樊雅一覺醒來,已經將近十二點。
拉開厚重的窗簾,窗外天色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像是直接罩在人的頭頂上,讓人不由自主的壓抑,心口更像是被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沉甸甸的讓人難受。
樊雅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想著自己最近真的是越來越草木皆兵了,很正常的天氣狀況也能讓她沉重起來。或許,她待會應該聯繫一下沈晏,昨天那個夢,她總是有些介懷。
砰!
房門突然被人重重推開。
樊雅心口一跳,霍然回頭。
商秋蒼白著臉站在門口,“樊雅,出事了!”
“我一收到消息就讓卓天逸去找沈晏了,但沈晏的性格你知道,我不知道卓天逸能不能阻止他,總之,你現在趕快想辦法聯繫容潯。”商秋飛快看了眼樊雅,咬了咬牙,“如果不是你裝了竊聽器,我真的沒想到沈晏會跟那些人合作,沈晏……沈晏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誰也沒想到,無意中安裝的竊聽器,居然能聽到這麼重要的消息!
更沒想到,沈晏居然會選擇這麼做!
他居然想殺了容潯!
甄行抓著電話走過來,臉色無比難看,“聯繫不上,我連柳霧都聯繫不上,好像通訊被屏蔽了一樣。”
商秋氣急敗壞,“聯繫不上也得想辦法聯繫啊,現在都十二點多了!”
“你以爲我不想聯繫!我只有比你急!”甄行鐵青著臉低吼!
“急急急,你手底下不是很多人麼!幹坐在這裡有什麼用!趕緊派人過去保護啊!”
甄行憤怒低吼,“你以爲我不想派人過去嗎!首席身邊可信的人全部在這裡!大老遠的,你讓我怎麼派人!”
話音落下,屋內一片死寂。
商秋跟甄行同時閉嘴,同時看向從頭至尾一直沒有說話的樊雅,她還在聽著商秋傳輸過來的那段通話,臉上血色一點一點褪下去,但神色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彷彿他們說的事情完全與她無關一般。
商秋鼻子不由自主的發酸,她深深吸了口氣,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樊雅,你別擔心,他是容潯啊,怎麼可能一點辦法都沒有?”
甄行咬了咬牙,扭過臉,繼續到一邊瘋狂撥打電話。
商秋瞪了眼甄行,繼續勸,“樊雅,說不定就是個誤會……”
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樊雅站了起來,身體微不可見的微微晃了晃,商秋急忙上前攙扶,卻被樊雅輕輕推開,“我沒關係。”她擡眼看向甄行,“你繼續聯繫,不管用什麼辦法,我要你一定要聯繫上那邊。”
甄行一肅,“我明白。”
樊雅脣角微微扯了扯,算是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聲音依舊平靜且冷靜,“多謝。派幾個人待會跟著我,無論如何保護我的安全。”
甄行一愣,樊雅並不喜歡別人跟在後面,所以驥衛一般都是暗處隱藏保護,更不用說樊雅這麼簡單直白的命令。但服從是他第一要務,他沒有任何意見的迅速點頭,“我明白。”
樊雅微微
點頭,回頭看向商秋,“商秋,或許有個人可以幫忙,但這個人,我想請你去聯繫。”
商秋微微皺眉,“我表哥?但我記得這次事情的起源就是因爲我表哥所在的家族,你覺得他靠得住麼?”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沈晏都能夠選擇這條路,她現在真的不是很相信她那個表哥會背叛家族站在他們這一邊。
文靳雖然義氣瀟灑,但他骨子裡也有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與親情觀念,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放下手中的事情千里迢迢過來找她這個相處時間並不多的表妹了。
“就算他不能信,至少,他可以傳遞給別人我們已經知道了訊息。”樊雅冷靜而篤定的淡道。
商秋看了樊雅一眼,“好,我明白了。”
“麻煩你了。”樊雅笑了笑,起步走進房間,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套衣服,鵝黃色的暖色披肩配著白色的羊毛裙,長髮披肩,不施粉黛,整個人卻顯得十分秀雅,“我出去一趟。”
商秋眉頭一跳,“你去哪?”
“有些事,根源在我,我就必須要去解決。”樊雅目光落在窗外陰陰沉的天色上,眸子深幽如古井,帶著淡淡寒意。
沈晏,這就是你選擇的麼?
書房的門被從外面強硬撞開,砰一聲,打在牆上轟隆巨響。
關眠戒慎焦急的跟在樊雅身後,急聲道,“沈先生,這……”
門開著,隱約還能聽見樓下的廝殺打鬥聲。
“讓外面的人都住手。”
雖然是對著關眠說話,他的目光卻鎖在門口站定的樊雅身上,一襲羊毛裙溫暖白皙,鵝黃色的披肩垂在肩上,愈發顯得她容顏白皙秀美,不像是久經商場的女強人,倒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她的神色也出乎意料的冷靜,彷彿她只是過來聊聊天,說說話。
當然,沒有說說話那麼簡單。
他們都心知肚明。
關眠張口想要說什麼,但看看沈晏的神色,咬了咬牙,猛地轉身,朝下面大吼,“都他孃的都給我住手!”
樊雅回了回頭,反手關上了門,不僅將關眠關在外面,將趕過來的卓天逸與驥衛也關在門外。
沈晏靜靜看著她的動作,漆黑眼眸深若古井,沒有任何波瀾。
樊雅在沙發上坐下,看著辦公桌後面的男人,依舊是休閒隨意的服飾,乾淨而灑脫,即使是在這間黑沉冰冷的房間裡,也抹殺不了他的儒雅氣息。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在那段通訊裡,簡單,直白,乾脆,冷酷,甚至沒有任何一點猶豫。
心臟突然微微絞痛起來,隨即被她壓下去,柔美冷靜的臉上波瀾不興,彷彿剛纔那一瞬難過根本沒有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現在沒有難過的時間。
“我想知道,你怎麼才能收回命令。”
現在還不到一點,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沈晏定定看著樊雅,俊雅眸裡一瞬情緒閃過,忽而輕笑,“如果說,我想要的,是你呢?”
樊雅閉了閉眼,掩去眼底愴然,好一會她睜開眼,專注盯著沈
晏,“只有這個?”
“只有這個。”他答的平淡。
“好。”
沈晏瞳孔微不可見的放大,手指微微一緊,饒是冷靜如他,也被樊雅這句好驚住了。
樊雅一貫驕傲,即使在商場磨折了許久磨掉身上的棱角,骨子裡的驕傲絕對不會容許她做出這樣的選擇,而且她也應該清楚,如果容潯知道是因爲她的犧牲而活下來,他也絕對不會高興!
樊雅冷冷笑了笑,輕輕的,渾然不在意似的扯掉身上的披肩,白色的貼身羊毛裙勾勒出她依舊窈窕的身形。
她伸手,慢慢的擰開釦子。
沈晏呼吸一窒,目光更深。
輕輕一顆,露出潔白脖頸,驕傲優雅,恍若天鵝。
再一顆,鎖骨恍如上好的玉如意,瑩潤潤澤,弧度一彎恍若世間最美好的景緻。
再一顆,隱約可見一抹淺淺深邃,神秘到極點,也誘人到極點。
樊雅神色冰冷,不見任何羞慚,坦然卻譏誚。
她的手往下移……
“夠了!”一聲暴喝,沈晏霍然站起,原本蒼白的臉色竟然微微發紅,他一手撐著桌子,頎長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像是受創過度的老人,剎那間,都恍惚讓人覺的沈晏老了幾歲。
“你爲了他,居然連這個都肯做……樊雅,你就這麼愛他,連尊嚴驕傲都不要了麼?”沈晏輕輕的道。
樊雅攏著衣服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沉默一瞬,她慢慢的說,“沈晏,我其實死過一回。”
沈晏霍然擡眼。
“或許那只是個夢。”樊雅微微閉了閉眼。
“那個夢裡,我把我的人生過的亂七八糟,容潯恨我,哥哥恨我,媽媽恨我,所有人都恨我,我失去了所有人……只有你,只有你站在我這邊,然後我死了,等我清醒,我才覺得我還能選擇不一樣的人生。我是個貪心自私的人,我明明知道,你纔是我最好的選擇,但我真的沒辦法選你……但我沒想到,我很努力的想要過好自己的日子,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找上門……我真的已經很累了……我真的沒辦法再經歷一次等待,那四年,已經用光了我所有力氣……我真的沒辦法想象,再一次失去的滋味。”
她頓了頓,嘲諷一笑,“說到底,我真的是個很自私的人,我沒辦法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自尊,驕傲,甚至容潯的憤怒,在那種痛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沈晏怔住,臉上表情複雜而難辨,看著樊雅的眼神,好像一個全然的陌生人。
“沈晏……我求你。”
樊雅望著沈晏,眼淚輕輕滑落。
“別讓我……連你都失去。”
沈晏身體一顫。
樊雅這句話,彷彿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他的所有堅持與勇氣。
但是……
他慢慢握住拳頭,慢慢的問,“我現在確實可以阻止,但兒子,你不要了?”
樊雅身體一僵。
“樊雅,你現在,只能選一個。”
房間的空氣像是被抽掉,幾乎令人窒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