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安寧本來以爲，宮成昱他們即便是要賣房子，也不可能那麼快。說不定拖來拖去，最後就不了了之了。可是沒想到這次鄭文嘉出乎意料的堅定和快速，即使那天沒商量出什麼結果，她還是在第二個週末抽時間過來，將他們的東西全都搬走了。

這下子可把朱淑華氣得不輕。她自認不是個十分苛刻的婆婆，哪怕是有些自己的心思，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她自己做兒媳婦的時候，婆婆又挑剔又嚴厲，最重要的是做媳婦的根本不可能反抗自己的婆婆，有氣也只能忍著。當然現在社會不同了，但自己已經這麼開明瞭，自問和別的婆婆比，應該已經夠好了，可鄭文嘉竟然還得寸進尺，攛掇著自己的兒子不認親孃！

費安寧不知道朱淑華是怎麼跟宮成昱說的，反正最後的結果，是她氣哼哼的打電話給宮有寧，把宮成昱臭罵了一頓，另外就是讓宮有寧做好接收她的準備。不過這話說得十分隱晦。

宮有寧接電話也沒避著人。費安寧看他掛了電話，立刻開口表明自己的態度，“你大哥嫂子想賣房子讓你媽搬過來可以，讓他們先自己吧宮肇星解決了。我可不會讓他也住到這邊來。”

朱淑華年紀大了，對宮肇星越來越溺愛，把人生生養成了混世魔王。上網，打遊戲，偷錢，破壞東西，撒謊……小孩該有的毛病，他是一個不落。最重要的是學習成績也慘不忍睹。

現在自己家裡有個孩子，費安寧當然想得多一點，先不說宮肇星過來這邊，會把那些臭毛病都傳給宮喻凡。最重要的是宮肇星這才十二歲，難道她要把他當兒子養著，直到供他大學畢業？——雖說宮肇星能不能上大學還兩說。

“哎，你這是什麼話？這種事讓我怎麼跟哥哥他們開口？”宮有寧無奈。

費安寧冷笑，“有什麼不好開口的？當哥的把老孃扔給弟弟自己去逍遙都好意思開口，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還是那句話，我不佔別人的便宜，但想讓我吃虧，那也沒門！反正宮肇星這麼大了，就是回那邊去也沒什麼影響。又不是還要吃奶，離不得媽的年紀。”

宮有寧摸摸鼻子，“我當然知道這些，可是媽估計不會答應。”

“所以我讓你哥哥自己把宮肇星的事處理好，不然就讓他繼續跟老媽住在城南江畔好了。”費安寧毫不妥協。

可是在心裡，她已經隱隱約約的知道結果了。宮有寧就不是那種對著自己的家人能硬氣起來的性子，何況那是他的親哥哥和親媽，到最後肯定是本著吃虧就是佔便宜的想法，把什麼都自己一個人扛了。

可有什麼辦法呢？都已經結婚了，這日子當然還是要過下去的。

接下來的日子，費安寧確確實實的感覺到了朱淑華態度的不同。以前她對他們一直都是淡淡的。平時宮有寧不在家的時候，她幾乎不會過來這邊，跟費安寧也沒什麼聯繫。可是這段時間，她隔三差五的就要過來看看，對費安寧可能拉不下臉來說好話，但對宮喻凡比從前實在是和顏悅色了太多。

想到當初宮喻凡出生的時候，因爲是女孩，朱淑華根本連看都不想看。到了滿月的時候都沒有抱過一次。對比現在，怎麼不讓人覺得諷刺？

不知道鄭文嘉在哪裡找的人，房源信息掛出去，很快就有人聯繫說要看房了。到這個時候，這件事不說也得說，朱淑華索性將一家人叫到了一起。

可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責備宮成昱，也不是替宮有寧鳴不平，她說，“第一點，不管以後我是去雲市也好，跟著有寧在這裡也好，或者是回老家也罷，總之星星是要跟著我的。”

費安寧的心一下子就涼了。這些天朱淑華的殷勤，讓她誤以爲婆婆是因爲將自己也當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所以有心和自己改善關係。可是現在看來，那隻不過是做給自己看的。在她心裡，宮有寧這個親兒子，還比不上宮肇星重要。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宮有寧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力氣很大，幾乎將她弄痛了。但費安寧也就在這一握之中，察覺到了他的想法：無論如何，朱淑華都是他的媽。

她的眼神暗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身爲女人，在外人面前，要給她的男人面子，她懂。就是心理不舒服而已。

見沒人開口，朱淑華繼續道，“第二點，照著分家的時候說好的，成昱你們拿出兩萬塊給有寧，房子的事他們就不攙和了。第三點，我住不慣雲市，以後跟著有寧他們住這邊，你也給我兩萬塊，以後生活費養老費都不用你掏。等我死了，我的東西就都留給有寧。你要是有心，就和他一起埋，要是沒心就算了。”

費安寧無意識的勾了勾脣。開始還說什麼不管以後住在哪裡，這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跟著宮有寧了麼？她這個婆婆，最會說面子上的好話，可惜真相實在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不過，還有比她更加不滿的人，鄭文嘉立刻跳出來，“媽你這麼說，我們要一下子拿出四萬塊錢，那房子雖然說要賣，可是銀行那邊還欠著錢，賣了估計也是分期，不可能一下子都給我們。我們還打算在雲市看套房子，你要這麼說的話，賣房子得的那點兒錢都給你們了，我何必呢？”

朱淑華看了她一眼，沒和她爭辯，這種時候，她一向拿捏得清楚什麼纔是重點，所以她只盯著宮成昱，“老大，你是一家之主，你來說句公道話，媽的要求過分嗎？”

過分嗎？當然不。分給宮有寧的兩萬早就說好的，這一筆鄭文嘉自己也沒想過能逃過去。畢竟費安寧是不計較，可不代表她是傻子！

至於給婆婆兩萬塊，婆婆現在才五十出頭，就算活到八十，也還有二十多年好活，攤下來一年不到一千塊，已經算是很少了。但問題是要他們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來，所有的計劃就都打亂了！

朱淑華指名道姓讓宮成昱說話，鄭文嘉也不好插嘴，只能拿眼睛瞪著宮成昱，希望他記得兩個人之前商量好的，決不能答應這個要求。就算是朱淑華要每個月三百塊的生活費呢，那也比現在一下子拿出來兩萬好。

可惜宮成昱本來性格就很軟，這一點她知道，也拿捏得住，但朱淑華生養這個兒子三十年，比她更知道，也更懂得拿捏宮成昱。孝順的大義擺出來，不管心裡怎麼想，宮成昱都不可能對她說一個不字！

果然宮成昱猶猶豫豫的，半天才說，“媽，你的要求不過分。別說兩萬，就是再多點兒也是應該的。可我們現在也困難，您看能不能先緩緩？”

朱淑華皺眉，“這是分家，說什麼緩不緩的？即便是你把兩萬塊給了我，轉手我又借給你去買房，也沒問題。但你得先把錢給我。把這分家的事了了才成。有寧他們那邊也一樣。”

這話說得漂亮！費安寧幾乎要給朱淑華鼓掌了。

分家嘛，生活在一起二三十年了，很多事情都是扯不清楚的，他們覺得該拿錢，宮成昱和鄭文嘉不想給，如果真拖下去的話，弄到最後，可能真的要不回來了。可是照朱淑華說的，他們拿出錢來，然後再借給他們買房子，那性質就不一樣了。分家不均和借了老媽弟弟的錢不還，相比之下，哪個更難聽一目瞭然。

可見朱淑華一個寡婦拉扯三個孩子到這麼大，日子果真不是白過的。費安寧頭一回意識到，自己的婆婆，手段只怕高桿得很。真要是湊在一起過日子了，自己能玩得過她？

最後在朱淑華的一力堅持之下，最終還是定下來了，宮成昱拿出四萬塊錢來，然後這家就算是徹底的分了。以後回來看看老人是他們的孝心，真不想回來，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當然話說得好聽，真要是完全不聞不問，只怕要被親戚戳脊梁骨了。

吃了一個大虧，鄭文嘉憋著一口氣，立刻就開始跑房子的事情。

其實他們的日子根本沒有她說的那麼難，她和宮成昱結婚得早，又沒要孩子，這幾年是存了一點錢的。如果賣了這邊的房子，拿到的首付湊一湊應該就夠在雲市首付一套房子了。之後這邊的尾款還銀行貸款，他們就可以只還雲市房子的貸款。算算他們兩個人的工資，完全沒問題。

她心裡打算著，既然手頭還算寬裕，最好是買現房，趕緊裝修完了搬進去，還能把房租給省了。

結果這算盤纔打開，婆婆就從她手裡硬生生摳出去四萬塊！這下子他們就算勉強可以貸款，也是絕對裝修不起的。

所以在她心裡，宮成昱雖然答應了婆婆，可是等錢到手了，自己不拿，他們也沒辦法。反正就耗唄，又不在一個城市，對自己也沒多大影響。

卻沒想到朱淑華的手段比她高出好幾倍，一直關注著賣房的事，眼看談好價錢要籤合同付錢了，她立刻跳出來，天天都跟著，看樣子是打算買主一付錢，就立刻把自己的份拿到手。

鄭文嘉恨得牙癢癢。從前倒是真沒看出來，這個婆婆心裡還有那麼多計較！真是白白便宜了宮有寧和費安寧。不過反過來想想，這麼一個攪家精跟他們住在一起，以後恐怕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朱淑華之所以這麼出力，也是有原因的。她要跟宮有寧過日子，還要帶著宮肇星，如果一點力都沒出，自己手裡一點錢都沒有，跟兒媳婦說話的時候就硬氣不起來。如果這時候她爭取到了這四萬塊，那又是另一種情形了。